鳳山潮

廖文茂

永定縣城，又叫鳳城，緣于城后的一座北門山。北門山如鳳飛翔，故名鳳山。山叫鳳山，山下之城，便美其名曰鳳城。

海有潮汐，山也有潮汐。鳳山的潮汐，集中在一個早晨。

當天將亮未亮的時候，鳳山便開始漲潮了。穿上健身著裝的花甲老嫗，古稀頑童，三三兩兩，涌上鳳山，形成了第一批浪潮。他們悄然地潛入到濃霧彌漫的鳳山之腹，首先唱起了鳳山的晨曲。在勁松下，在修竹旁，這批“逍遙派”之流，天天聞雞起舞，日日堅持晨練。在隔步不見人的云霧之中，他們都有自己的活動內容?；蛲苹蛱?，或蹲或立，或拳或腿，或刀或劍，各領風騷，吐納自若，動作干凈，套路嫻熟，旁若無人，仿佛進入到了一種身外無物完全入靜的境界中去了。當天空開始明亮的時候，第二批浪潮緊殿其后涌上了鳳山之巔。此時云山霧海，茫茫一派，成了“空中樓閣”的望月樓仿若瓊樓玉宇人間仙境一般，空空靈靈，虛虛幻幻。這時，輕快的舞曲驟然由此響起，這批“蝴蝶派”之流，會集在這望月樓上的露天平臺中，翩翩起舞，左右旋轉：成雙成對，老少參差；自由結合，男女隨便；或三步，或四步；或快步，或慢步；各選所能，各得其樂；一曲停下，一曲又起；彼此交迭，輪流上場；互相觀賞，共同愉快。

當天地一片大亮的時候，第三批浪潮接踵而至。其涌來時，洶涌滂湃；其退落時，勢不可擋。這批來也快去也快的大浪潮，屬于“狀元派”之流，是鳳山腳下永定一中的莘莘學子。起床鈴后，早餐之前，登此鳳山，舒松腿腳，吸納靈氣，感受自然，追趕時尚。間或外語單詞，間或唐詩宋詞，朗朗口中，步履匆匆，隨浪而來，隨波而去。于是，一時綿綿的舞曲聲中，伴和著這瑯瑯的誦書聲，間或鳥語婉轉，間或松濤陣陣，渲之以云海，染之以晨曦，組合成了一種非常獨特的鳳山情調。之后，旭暉初照，霧靄漸退，鳳山就如浴后空身，明明凈凈，清清麗麗，格外可人。這時，第四批浪潮又到了。但見青春少年，妙齡女子，成雙結對，來趕“早會”。這是一批“鴛鴦派”之流，乘鳳山漲潮之際，來趕潮流，暗中幽會，推波助流，自成流派。他們或徜徉于幽徑陌阡，或流連于亭閣花叢，隅隅私語，情意綿綿。抑或登樓望月，婀娜身姿，加入“蝴蝶派”之流；抑或手舞足蹈，跳閃騰躍，步入“逍遙派”之列，一派隨心所意，即興而發(fā)的“犢兒”之態(tài)。

當一輪紅日躍出山巔，一片艷陽高照之時，第五批浪潮來到了。先是一輛一輛的摩托車從鳳城的各個庭院開出，會集到鳳山腳下，然后棄車登山，一涌而上。這批“風光派”之流，多為鳳城富貴之族。手中有錢，步履不慌，登臨鳳山，喜氣洋洋，特來此“風光”一番的，別無他意。男鳳凰一手持著大哥大，一邊對著話，顯得十分繁忙的樣子，連早晨消閑時光也一副無可奈何狀，非保持業(yè)務聯(lián)系不可；另一手則要不斷地跟熟人握手打著招呼，顯得紳士十足。女鳳凰多為摩登靚女，也就是小小縣城里的“時裝模特”。她們身穿四季不同的流行時裝，特來此鳳山展示女性的魅力風采的，真可謂是“鳳中之鳳”了。不問桃花紅，不問李花白，單看她們身上的花開花落，五彩交替，也可知春夏秋冬季節(jié)不同了。

當朝陽上升丈許，也就是鳳山開始全線退潮的時候，第六波浪潮恰好形成。這批姍姍來遲者，多為“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之類的仙家，一不為“逍遙”，二不近“蝴蝶”，三不考“狀元”，四不屬“鴛鴦”，五不求“風光”，純粹是來此鳳山散散心消消遣看看山景品品山風的，列為“閑適派”之流。他們上山，別人下山；他們到了山頂，別人正落山腳，全然一副卓而不群超凡脫俗的清雅之態(tài)，來此鳳山獨覽空山之景致的。此時鳳山潮退，霧靄早盡，月兒隱跡，鳳凰飛去，清清寂寂，靜靜謐謐，純然一派天籟之聲色……

海有潮汐，那是幾千年前就有人知道的事。山有潮汐，比如說鳳山潮，卻是1990年后才漸漸出現(xiàn)的新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