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情懷最動人

世界上有這樣一群人，他們才華橫溢，造詣高深；他們的作品不僅轟動一時，而且流傳千古，成為經(jīng)典之作。在他們身上，有廣納賢才的胸懷，有刻苦鉆研的勤奮，有恪守諾言的勇氣……正如我們學(xué)過的《聞一多的說和做》中的聞一多，前半生，他為探索救國救民的出路而潛心研究，不畏艱辛，廢寢忘食，最終在學(xué)術(shù)上取得累累碩果，堪為“卓越的學(xué)者”；后半生，則將自己的一生投身于民主運動，是一個“大勇的革命烈士”。

【生命的長頌】

輪椅上的背影

史鐵生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一年了。他離去時坐在輪椅上安詳?shù)谋秤埃恢痹谖已矍盎蝿印?/p>

上世紀(jì)70年代初，命運將雙腿癱瘓的史鐵生限制在輪椅上。近三十年來，他坐的輪椅載著他內(nèi)心的沉思、憂郁、痛苦、夢想、愛戀、探尋、追問，行駛在雍和宮附近的街巷里，徘徊在地壇柏陰下的草地上，出現(xiàn)在北京、上海、杭州，及紐約、北歐的文學(xué)集會、筆會上。這是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史上一道特異的風(fēng)景。他的輪椅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千萬文學(xué)愛好者的目光。

自稱“職業(yè)是生病、業(yè)余在寫作”的史鐵生，曾經(jīng)說過：“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笔郎现挥猩朴谡芩肌撹F般的漢子，才能如此從容地踏上生命的歸程。2010年12月31日凌晨3點46分，鐵生因突發(fā)腦溢血匆匆離開了我們。僅僅過了四天，即2011年1月4日便是鐵生60歲生日，在京東大山子798藝術(shù)區(qū)那包豪斯建筑風(fēng)格的高大廠房里，由“鐵迷”們發(fā)動舉辦了有上千人參加的追思會。廠房墻壁上掛滿了鐵生放大了的、笑容可掬的照片。這不像是追悼會，既沒有花圈、挽聯(lián)，也沒有眼淚和哀樂，倒像是一次盛大的生日Party。會場入口處，彩照上的史鐵生，坐在輪椅上微笑著迎接每一位進門的來賓。照片下紅紙白字摘引著他寫的詩篇《節(jié)日》中的句子：“啊，節(jié)日已經(jīng)來臨/請費心把我抬穩(wěn)/躲開哀悼/挽聯(lián)、黑紗和花籃/最后的路程/要隨心所愿……”鐵生夫人陳希米身圍粉色披肩，與朋友握手交談，并致詞感謝。會場上醒目的是，豎立的鐵絲網(wǎng)罩上，用玫瑰花枝做別針，插滿了黑紙留言片上潔白的祝福，以致遠遠望去，它已成為一堵垂直的花墻。

中央電視臺的張越主持了追思會。中國傳媒大學(xué)播音主持藝術(shù)學(xué)院院長魯景超教授，特地帶領(lǐng)一班最好的學(xué)生上臺聲情并茂地朗誦了鐵生的作品。鐵生至交們站起來向眾人回憶他有寫作天賦、會針灸、能畫畫、善待人，常替受冤的摯友寫長篇申辯；“文革”禁書時期，他參與放風(fēng)、偷書；插隊放牛時肚子餓了，他拿父母寄給他的零用錢向老鄉(xiāng)換買雞蛋吃；腿殘者的暗戀之苦，使他難于排遣；有時陰暗情緒襲來，恨天不公，怒把玻璃板砸碎……從天津趕來的醫(yī)生向全體與會者報告了最新消息，說根據(jù)史鐵生捐獻肝臟的遺愿，已把配型好的臟器移植入一個38歲的患者身上，如今那位患者已能下地走動——人們聞訊，會場上響起狂風(fēng)暴雨般的掌聲，聲浪幾欲把房頂掀開。醫(yī)生說：鐵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堅持著，彌留之際掙扎著挨到天津紅十字會來取器官的大夫奔進醫(yī)院走向他床邊，他才舒緩地呼出最后一口氣，好讓所捐獻的器官一直處在血液正常流動的鮮活狀態(tài)。除肝臟外，鐵生還捐出了角膜，已使另一患者復(fù)明……

我聽到這兒，眼睛濕潤起來，深感鐵生的精神境界已臻極致：他悄悄地走了，沒有帶走什么，只留下愛，把還有用的器官——分贈給急需的生者，祈盼他們活得更精彩。啊，鐵生，我的好兄弟，我要擁有什么樣的語言才配贊頌?zāi)闳绱藵崈舻撵`魂，這般利他的情懷！我抱憾于、痛悔于自己文學(xué)語匯的寡乏，筆力不逮，以至不能生動描繪你真實的形象。

我深受感染，沉浸在798藝術(shù)區(qū)溫暖、融洽、親密無間的氛圍里，情不自禁擠開人群，艱難移到花墻邊，拿起金色的粗筆，在一長方黑紙片上留下我的感言：“鐵生兄弟，你是我們的榮耀！你是我們的旗幟！你是我們的保爾！你離開后所空出的位置，當(dāng)今沒有任何人可以彌補。我們將以你為鏡，永遠懷念你，銘記你，敬慕你，追隨你……”

鐵生離開我們一年了。他離去時坐在輪椅上遠行的背影，像座大理石雕塑似的，一直清晰地挺立在我眼前……

[選自《小號在呼喚：張守仁散文選（精）》，有刪節(jié)]

讀中有思

1.這篇紀(jì)念性散文是以什么為線索來組織材料的？請據(jù)此梳理作者的寫作思路。

2.文中，作者對史鐵生60歲生日的場景進行了“特別”的描述，這樣寫有什么好處？

3.請從表現(xiàn)手法的角度品鑒文中的畫線部分，然后簡要說說它在結(jié)構(gòu)上所起的作用。

【畫中的精神】

梵高的向日葵

梵高一生油畫的產(chǎn)量在八百幅以上，但是其中雷同的畫題不少，每令初看的觀眾感到困惑。例如他的自畫像，就多達四十多幅。阿羅時期的《吊橋》，至少畫了四幅，不但色調(diào)互異，角度不同，甚至有一幅還是水彩。至于早期的代表作《食薯者》，從個別人物的頭像素描到正式油畫的定稿，反反復(fù)復(fù)，更畫了許多張。梵高是一位求變、求全的畫家，面對一個題材，總要再三檢討，務(wù)必面面俱到，充分利用為止。他的杰作《向日葵》也不例外。

梵高的《向日葵》在一般畫冊上，只見到四幅：兩幅在倫敦，一幅在慕尼黑，一幅在阿姆斯特丹。梵高最早的構(gòu)想是“整組畫將是藍色和黃色的交響曲”，但是常見的這四幅里，只有一幅是把亮黃的花簇襯在淺藍的背景上，其余三幅都是以黃襯黃，烘得人臉頰發(fā)燠。

荷蘭原是郁金香的故鄉(xiāng)，梵高卻不喜歡此花，反而認(rèn)同法國的向日葵，也許是因為郁金香太秀氣、太嬌柔了，而粗莖糙葉、花序奔放、可充飼料的向日葵則富于泥土氣與草根性，最能代表農(nóng)民的精神。

梵高嗜畫向日葵，該有多重意義。向日葵昂頭扭頸，從早到晚隨著太陽轉(zhuǎn)臉，有追光拜日的象征。德文的向日葵叫Sonnenblume，跟英文的sunflower一樣。西班牙文叫此花為girasol，是由girar（旋轉(zhuǎn)）跟sol（太陽）二字合成，意為“繞太陽”，頗像中文。法語最簡單了，把向日葵跟太陽索性都叫做soleil。梵高通曉西歐多種語言，更常用法文寫信，當(dāng)然不會錯過這些含義。

其次，梵高的頭發(fā)棕里帶紅。他的自畫像里，不但頭發(fā)，就連絡(luò)腮的胡髭也全是紅焦焦的，跟向日葵的花盤顏色相似。至于一八八九年九月他在圣瑞米瘋?cè)嗽核L的那張自畫像（也就是我中譯《梵高傳》封面所見），胡子還棕里帶紅，頭發(fā)簡直就是金黃的火焰；若與他畫的向日葵對照，豈不像紛披的花序嗎？

另一本梵高傳記《塵世過客》詮釋此圖說：“向日葵是有名的農(nóng)民之花；據(jù)此而論，此花就等于農(nóng)民的畫像，也是自畫像。它爽朗的光彩也是仿自太陽，而文生之珍視太陽，已奉為上帝和慈母。此外，其狀有若乳房，對這個渴望母愛的失意漢也許分外動人，不過此點并無確證。他自己（在給西奧的信中）也說過，向日葵是感恩的象征?！?/p>

從認(rèn)識梵高起，我就一直喜歡他畫的向日葵，覺得那些擠在一只瓶里的花朵，輻射的金發(fā)，豐滿的橘面，挺拔的綠莖，襯在一片淡檸檬黃的背景上，強烈地象征了天真而充沛的生命，而那深深淺淺、交交錯錯織成的黃色暖調(diào)，對疲勞而受傷的視神經(jīng)，真是無比美妙的按摩。每次面對此畫，久久不甘移目，我都要貪饞地飽飫一番。

另一方面，向日葵苦追太陽的壯烈情操，有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志氣，令人聯(lián)想起中國神話的夸父追日。所以在我的近作《向日葵》一詩里我說：

你是掙不脫的夸父/飛不起來的伊卡瑞斯/每天一次的輪回/從曙到暮/扭不屈之頸，昂不垂之頭/去追一個高懸的號召。

（選自《余光中散文精選》，有刪節(jié)）

讀中有思

1.文章開篇，作者即以梵高的多幅名作為例，指出梵高作畫的一個重要特點：畫題雷同，因而每每使觀眾困惑。作者這樣寫究竟有什么好處？

2.文章第三段開頭說“荷蘭原是郁金香的故鄉(xiāng)，梵高卻不喜歡此花，反而認(rèn)同法國的向日葵”。結(jié)合全文內(nèi)容，請簡單概括梵高酷愛向日葵的原因。

3.文章第六段引用《塵世過客》中對向日葵的詮釋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