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明
摘 要:隨著古代文學研究的不斷深入,我們在《靜夜思》的誦讀與教學中,很有必要以文化人類學的方式來解讀和思考一些經(jīng)典唐詩的人類學特征,同時需要超越我們對唐詩在傳統(tǒng)觀念上的理解。本文試圖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解讀李白的《靜夜思》,同時將文化人類學與詩人當時的心境結合起來分析這首詩歌,力圖突破這首詩在傳統(tǒng)意義上呈現(xiàn)出的時代意義與人類學特征。
關鍵詞:經(jīng)典唐詩 文化人類學 特征
所謂文化的“軸心時代”到來之時,在文學人類學、文化人類學的多面交融中,我們應該重新思考一些經(jīng)典唐詩的人類學意義。從對一些經(jīng)典唐詩的誦讀中,我們需要全新思考經(jīng)典生成的情境和經(jīng)典產(chǎn)生時作者的當下意識與文化重塑。更有必要重新探討“文學”,即“人學”的價值。文學即人學,本身就突出了文學的人類學價值,我們關注文學與人類學之關系時,一定不能回避文學的文化人類學價值。因為文學本身就生成在文化人類學的環(huán)境之中。文化人類學家是在文化的層面來關注文學與人類的密切關系。這一點也為正確理解文學經(jīng)典開曲徑通幽之門。我們不妨重讀《靜夜思》這首家喻戶曉、流傳萬古的經(jīng)典唐詩,看看其表達了怎樣的人類學意義。
一、表達了人類對“月”的崇拜
月是自然宇宙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永恒的天體,月因為有光,所以古人稱之為“月亮”。中國古代最明顯的思想觀念就是天人合一,即人成為天的一個組成部分,天也成為人的一個大的載體。因此,中國古代人對天懷有崇敬之情,這種對天的崇敬,具體體現(xiàn)在對天體的崇拜,即對日月星辰的崇拜。這些崇拜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人類的群居時代,因為在那個時代里,人類最怕黑暗,人們除了白天活動以外,晚上經(jīng)常群居在黑暗之中,所以只要月亮出來,他們就擁有光明,因此他們對月亮懷著一種強烈的崇敬和渴望之情。
在中國農(nóng)耕文明中,因為在夜間有露水下降,以滋潤人畜,并使人畜得以行動,而露水也能滋潤農(nóng)作物的生長。因此,人們崇拜月亮,是因為月亮能挽救農(nóng)作物與牲畜的生命,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靜夜思》的創(chuàng)作背景是夜晚,因此,由月亮帶來的一切恩惠激發(fā)了作者對月的崇拜之情。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在詩中將月寫成“地上霜”,霜只要見太陽,就會化成露水,滋潤萬物??梢?,月不僅帶來了光明,也帶來了露水,滋潤農(nóng)作物,因此作者此時對月產(chǎn)生了崇拜,寫下了這首《靜夜思》。這個“思”,我們可以理解為“思慕”,由思產(chǎn)生的愛慕恰恰表現(xiàn)了李白對月的崇拜之情。
二、表達了詩人對自由生活的向往
我們從《李白傳》(文化藝術出版社1983年版)中查知,李白寫這首詩的年齡大約在二十六七歲,正值風華正茂之時,正值追求理想之時,正值激情奮發(fā)之時。是一個非常博大的天體,唐代的人們以詩書寫這樣大的天體,足以表現(xiàn)他們胸懷的博大,對自由生活的向往和追尋。
從《李白傳》中看,李白寫這首詩的時候是很落魄的,他花完了身上的銀子,“而且財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場大病,更使他困倒在逆旅之中。和他交游的人,看見他錢也光了,人也病了,十之八九便紛紛散去”。楊義在《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中說:“月,自古以來就是我國文學作品中象征心胸瑩潔和人生盈缺的自然意象?!币苍S這種心胸是詩人的理想,人生虧缺可能是詩人寫此詩時的失望。人的理想,就是人敢于超越自我,敢于挑戰(zhàn)自我的勇氣和征服困難的毅力。在這種勇氣和毅力的促使下,人就會選擇一種更大、更自由的空間,去展示自己的才華。我們從《靜夜思》選取的意象“月”中可以看出,李白的心胸和他對自由生活的一種向往,可以看出敢于挑戰(zhàn)自我的勇氣。月球作為一個博大的人類生存空間,恰恰成為個體人生無邊的挑戰(zhàn)空間,在此之境,人可以自由地飛翔。
三、由“月”引發(fā)了對女性的思念
中國文化人類學中認為,最初日月同是人,月是兄日是妹,兄對妹求愛,妹掌兄的頰后逃走,兄便追去,二人走到了地的盡頭,跳入空中,便成為日月,仍然飛跑不停。月的一邊有時有黑,那便是它被打黑了的嘴巴轉向地面,被人類看見。在中國人的觀念中,太陽代表男性,月亮代表女性,月亮在天上,月中有嫦娥,因此月為嫦娥之家,嫦娥是月的主人,嫦娥以女性的形象住在月球上,她在月球上目注人間的一切冷暖。李白詩中言“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實是詩人在舉頭望月之時,與月中嫦娥產(chǎn)生了互應,他抬頭的時候看見了嫦娥。
中國古人善于睹物思懷,睹物思懷成為中國古人最基本的情感基因。不難發(fā)現(xiàn)李白由月中的嫦娥想到了家中的妻子。這首詩與其說是思念家鄉(xiāng),不如具體一點說,李白此時在望月時在思念家中的妻子。
人在失意時容易念家,容易想起自己的親人,這是中國人最容易突發(fā)的思想感情,也是中國古人傷春悲秋的情感特征。李白有許多寫月的詩,大多寫的是秋天之月。比如《子夜四時歌》: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比如《玉階怨》: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秋天,草葉泛黃,風吹落葉,落葉歸根。秋季最容易觸動人的鄉(xiāng)井之情。寫這首詩時,詩人李白身處揚州,由秋季夜晚觸到了詩人的思鄉(xiāng)之情,月宮中的嫦娥更是勾起了詩人對家的思念,對妻兒的思念,所以,我們可以看出李白此時的思念是深沉的、具體的。
四、表達了人類普遍的孤獨
孤獨感,大多是由于失意、悔恨、痛苦等情緒引發(fā)的,尤其是一個人的時候,這種情緒就更容易被周圍的空曠環(huán)境激活。從整首詩而言,《靜夜思》創(chuàng)作的環(huán)境是在一所簡陋的客棧之中,客棧四處無人,就足以凸顯其孤獨之存在。有時,孤獨感大多由周圍環(huán)境的寧靜觸動,這種寧靜,往往是由于環(huán)境的單調而自然生成的。李白在詩中表達孤獨的時候常選取一些具有概括性的意象,比如月、山、地、河之類,以此類自然物的博大,來襯托出作為個體的人的渺小。作為個體的人,他處在巨大的空間時,容易產(chǎn)生寂寞與孤獨之感。這是人類莫名其妙的、無法澄清的孤獨感,恰恰讓李白點破。
在這一首詩中,我們可以從三個方面來闡述詩人的孤獨之感。一是從“月”這個博大自然客體中發(fā)現(xiàn)詩人內(nèi)心的孤獨。詩中的月光,照著的不僅僅是詩人的床具,而且照亮了整個揚州大地,因此,由自然物之大與人個體的渺小之對比產(chǎn)生了孤獨。二是由詩人落魄產(chǎn)生的孤獨。詩人寫這首詩的時候花完身上的銀子,朋友們個個離他而去,唯他獨自一個流落到客棧,孤零零思索著自己的人生,的確有一種世態(tài)炎涼與窮人當街之感而產(chǎn)生的孤獨。三是由于秋天這個季節(jié)產(chǎn)生的孤獨之感。武漢大學的尚永亮說過:“秋具有一種導引生命的力量,所以,詩人對秋特別具有一種主動追求借以勵志的心態(tài),而飽含詩人主觀色彩的秋景和秋的意象反轉過來,又極力地催發(fā)了詩人的生命力,從而不僅使得人與秋在一個更深的層面達到了同一,而且使得詩人的秋作更突出了勁健感和深厚感?!边@首詩的視角是自己,但作為個體的自己恰恰又是群體的組成部分,因此,此詩意在闡釋群體所遭遇的孤獨之感。
品讀這首詩,不難發(fā)現(xiàn)李白的這首《靜夜思》寫于秋季,可以說是秋景之作。本詩中,將秋季自然萬物的成熟與個體功名未遂形成巨大的心理反差加以表現(xiàn),從而營造出一種更加感傷的失落和孤獨,使得詩人與秋在一個更深的層面上形成一種落差,這足以讓他透過金秋看到人失意的整個過程,自然導致無奈與孤獨之感。
總之,在經(jīng)典不斷被重讀的時代,我們應該重新審視像《靜夜思》這樣家喻戶曉的唐詩,并回到詩人寫作的時代與環(huán)境中,仔細咀嚼這些唐詩的時代精神,努力為經(jīng)典詩歌的解讀打開一條新的通道,從而讓經(jīng)典凸顯其更廣泛的時代意義。
參考文獻:
[1] 林惠祥.文化人類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2] 安旗.李白傳[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3.
[3] 楊義.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4] 唐圭璋.全唐詩.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
[5] 尚永亮.唐五代逐臣與貶謫文學研究.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