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永遠不知道賈平凹會有多忙。
每次去他那里,總是將前一個人“攆走”,十來分鐘后,下一個人進門,我再被“攆走”。也有時候,幾方人士前后幾分鐘進門,這個在書房立等寫幾句話,那個到樓上談一下,客廳里的坐著等待。想必賈老師可能也是抽出半天時間,將來訪者掛號排隊,挨個接見。
我每年至少要找賈老師兩三回,或簽名,或代朋友求字,或文友捎的東西給他,或因什么事請他寫幾句話。程序是這樣的,先發(fā)短信(一般情況不接電話),說明緣由,他指定時間,去工作室。要鍥而不舍地發(fā)短信,約五六回,得以見到。他經(jīng)常的回復是:在山里月底回西安;在外地下周再約;先放你那里過幾天再約一下;事情若不急再等幾天……總之,沒有說立即能見到的,所以朋友所托之事,我從不敢一口答應,只能說,試試吧。賈老師說的時間,一定要按時前往,因為過了點,就是下一個人了。每次去他那里,總是將前一個人“攆走”,十來分鐘后,下一個人進門,我再被“攆走”。也有時候,幾方人士前后幾分鐘進門,這個在書房立等寫幾句話,那個到樓上談一下,客廳里的坐著等待。想必賈老師可能也是抽出半天時間,將來訪者掛號排隊,挨個接見。有一種說法:成功者都是善于管理時間的人。上帝給每個人的時間都是每天二十四小時,若不合理安排,他哪里有時間寫作呢?
當我在賈老師那里跟他談話的時候,排在我后面的人可能在上電梯,再后面的人或許出了家門,開車上路。
我將這條微信復制,短信發(fā)給賈老師,問他可否寫。賈老師很快回復:寫呀。不要費用。幾時要?我過三天去上海幾天,回來寫行吧。當然行啊,這等于掛上號了,我轉(zhuǎn)告同學,先請他放心,耐心等待就是。賈老師上?;貋恚A藘商?,又去上海,再次回來后,終于短信通知我:你今晚八點左右來,我九點出去。
怕堵車誤了時間,我七點多就從家里出發(fā)。不想今年入冬后車輛限號,路上格外暢通,七點半就到了他工作室。賈老師剛展開紙拿起毛筆要寫字,門鈴響起。我去下樓開門,一位女士站在門外,原來賈老師約她七點半來,我搶占了她的時間。女士不急,坐著等待。好像所有來他這里的人,也都不急了,因為這里有一種奇妙的氛圍,讓人安靜下來,他那一屋子的神神佛佛,挨挨擠擠,也都非常情愿地坐在那里,我們這些凡人,急什么呢。賈老師寫完字下樓,那位女士早已在客廳將文件展開給他看,是使用了賈老師一篇文章,想再請他寫幾句話。我因沒跟賈老師說上半句話,心有不甘。將寫好的字攤在書房地上晾著,對二人說,等你們處理完,我要跟賈老師談幾句話。我在書房,看他小楷寫了貼在柜子上的字條:美德十二條,飲食節(jié)制,言語審慎,行事有章……看他各種各樣的收藏品,皆有一種大度安然的氣質(zhì)。
同學安昌河收到賈老師題寫的書名,非常高興,可能受到鼓勵,又買了幾套賈老師作品,毛邊精裝書寄來,請作家簽名。兩大包書,讓我望而生畏,實在無力再搬去工作室,只好放在作協(xié),請辦公室人員留心,哪天賈老師來開會,一定告訴我。
那一日上午,突接電話:“賈老師來了?!蔽绎w奔至作協(xié),先將兩包書拆包,每本的塑封撕掉,好家伙,四套書,三十二本。作協(xié)機關的人們也都得知賈老師到來,張三李四,大遲小冉,變戲法似的拿出許多書來,幾次去打探談話是否結(jié)束。工作人員已將賈老師辦公室門打開,不斷有人將賈老師各種著作抱來,桌子上、茶幾上已經(jīng)聚集了上百本書。又有幾位求見者陸續(xù)到來,想必是賈老師約他們在作協(xié)見面。書法家史老師要送書法展的邀請函,詩人遠先生要送詩歌研討會的邀請信,攝影家鄭老師要讓賈老師在他新出的《賈平凹影像集》上寫幾句話,作協(xié)機關李主任要給賈老師送他自己的新作。這里已經(jīng)有一屋子人和一屋子書在這里等他,門外走廊上,還站著幾位觀望者。
十一點過后,聽得有人說,來了,來了,但見賈老師在幾個人簇擁下,進到自己辦公室,先與幾位來人握手寒暄,交接請柬書籍等物。門外有人說,想跟賈老師談個事,問他多會兒有空。賈老師說,沒有空啊,從早到晚都沒空。然后坐下簽書。每人將要簽的名字早已經(jīng)寫好,夾在書里。史老師叮囑了書法展的時間,就要告辭。賈老師說,等會兒,我這里簽完,咱一起吃飯去。史老師于是坐下等待,其他幾位客人也坐著,觀摩他現(xiàn)場簽書,好像都很迷戀這種氣氛。不見有人出去,只見有人進來,一摞又一摞書搬到桌上,他一本一本地簽,還抽空抬頭問我,最近情況咋樣?工作還滿意吧?我答好著呢,他說,那就好,飛快丟過來一個笑臉。他基本可做到邊簽名邊說話,給這個人說一句,和那個人應一聲,身邊人都不冷落。別人告訴我說,成套的書,他只在上面一本簽對方名字,下面的,一律只簽平凹二字。我不甘心,想一會看情況再說。
我們自覺形成流水線,有人提前把書打開,有人在他簽完后拿走,有人挪動書堆。書桌前面,墻一般站著四五人,在他簽完一本后,插空說話。司機說,某人請他吃飯,已經(jīng)到工作室樓下,賈老師說,讓他再等一會兒。小李手拿三份合同,說這是某出版社少兒閱讀的那本書,請你過目,簽字。賈老師暫停簽書,在三份合同上簽了字。小車小閻拿著一個文件,請他看其中一條與文學有關的內(nèi)容。他抬頭先夸小閻的粉紅毛衣,“你這襖好看得很”,再拿過文件仔細看后,說他知道了。后勤科長來問,今天冬至,賈老師是否在灶上吃餃子?賈老師問,我這里三四個人呢,有沒有那么多餃子?科長說他去看看,司機又說,工作室那邊樓下,人還在等著。賈老師說聲那一會兒再說,又埋頭簽書。他手機一直在響,司機說,這個電話已經(jīng)打了幾回,你接一下吧。賈老師起身接電話,走進里間門口,可又不好意思將門關上,背對著我們,就算是自己的獨立空間了,在十幾人的監(jiān)聽下,他告訴對方說,收到了收到了,我正在簽書,回頭再說。書桌前圍站的人數(shù),還在增加。創(chuàng)聯(lián)部王主任拿著文件,也擠在桌前。賈老師抬頭問,你啥事?王主任哈哈一笑,沒事,看你笑話,誰讓你當大作家。
輪到我那幾摞書,搬至他眼前。他說,別人成套的,都是只簽一本名字,給你,全都簽了吧。
我將書抱回自己辦公室,拿包回家,路過二樓,賈老師辦公室那里,還有人不斷走進去。時間是差三分鐘十二點。不知道賈老師那天的午飯,到底是怎么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