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牡丹

大刀紅

據(jù)說，王靈犀是任L州知府身份最卑微的人，他在上任L州知府前，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廷面師。但話又說回來，他也是后臺最硬的一個人，因為，讓他到L州上任是皇上的主意。

誰都知道，欽宗皇帝有一手妙筆丹青，還在宮里網(wǎng)羅了一大部分擅長丹青的畫師，而王靈犀就是其中的一個優(yōu)秀畫師。王靈犀最擅長用工筆畫牡丹，畫出的牡丹艷麗富貴、獨享百花尊崇的氣勢讓欽宗贊賞不已。那一日，王靈犀被欽宗皇帝召入內(nèi)宮，在后宮，王靈犀看見了讓他驚詫的金牡丹，牡丹花朵碩大如碗，花瓣緊簇，金燦燦的，有著皇室無與倫比的富貴氣勢。這一下，把王靈犀看呆了，仿佛被攝住魂魄。見王靈犀久久沒有回過神，欽宗皇帝說：“這就是金牡丹，產(chǎn)在L州府，是宮廷專用貢品，我如果不是見你喜歡牡丹，成癡成嗔，就不會引你來觀賞?！?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1/23/mjmw201701mjmw20170107-1-l.jpg" style="">

聽了欽宗的話，王靈犀忙叩頭在地，說：“臣蒙受皇恩，今日見得金牡丹，就是死，也值得了。”

欽宗笑笑，說：“今日讓你見金牡丹，還有事想與你商議?！?/p>

王靈犀叩拜，說：“臣謹遵圣命?！?/p>

欽宗說：“金牡丹只生長在L州一塊叫金沙灘的沙地上，移到別處去，就不會開出金色花朵。”欽宗說，金沙灘不足二畝地，金牡丹是由當?shù)貐鞘霞易迮囵B(yǎng)出來的貢品。每到三月，金牡丹花蕾初綻，L州知府就用景德鎮(zhèn)供奉的瓷盆裝上金沙灘的土，選取最飽滿的花蕾，將金牡丹移栽到花盆里，細心調(diào)理，在牡丹花開一個月前，將金牡丹送到皇宮。由于金牡丹是皇家珍品，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欽宗說：“我聽說你極會養(yǎng)牡丹，L州前任知府成姚歡由于在大旱之年敬獻金牡丹有功，已經(jīng)連升三級，調(diào)回京城吏部任職，這次，雖然宰相姚鼎文和各位大臣薦舉的人選眾多，可我認為你還是首選，就由你任L州知府?！?/p>

王靈犀沒有想到，他竟然因為畫牡丹而踏上仕途。

“明年，給我?guī)碜詈玫慕鹉档ず彤嬜鳌！睔J宗說。

王靈犀在家稍做準備，就帶著老管家房叔上路了。房叔以前也做過官，后因得罪權貴被削官罷職，是王靈犀的父親收留了他。王靈犀的父親怕王靈犀不知官場中的事情，在官場吃虧，就專門讓房叔幫他。王靈犀不愛張揚，只和房叔兩個人帶了些細軟，騎了兩匹好馬，徑直奔向L州城。在路上，他們遇見許多逃離L州城的饑民，一問才知道，原來L州城已經(jīng)連續(xù)干旱兩年，這些災民因為沒有糧食，又加上官差橫征暴斂，只好背井離鄉(xiāng)，到外面討飯過生活。

果然，王靈犀到了L州城，只見L州城里人員凋零，商鋪已經(jīng)歇業(yè)一大半，就像一座半死的城市。王靈犀又到鄉(xiāng)下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鄉(xiāng)村里有人餓死，而且一天比一天多。王靈犀不由得有些感慨，說：“大臣們都想到L州任職，說L州是個物產(chǎn)豐富的所在，可沒有想到，兩年干旱竟讓L州成了一個人間地獄。”

“王知府，你應當看看皇上的金牡丹了?！狈渴逄嵝淹蹯`犀說。

聽了房叔的話，王靈犀馬上想到，皇上是讓他來照看金牡丹的，他馬上來到金沙灘。讓王靈犀感到欣慰的是，金沙灘上的金牡丹雖然大旱，卻因為看花人吳先真的精心照管，金牡丹依舊枝繁葉茂。王靈犀問吳先真說：“先生，已經(jīng)大旱兩年，是用什么辦法伺候好這些牡丹的？”

吳先真笑著說：“我們吳氏調(diào)教牡丹，自有一套，不管是從施肥、澆水、修枝，都悟出經(jīng)驗，否則，金牡丹不可能開出這么碩大的花朵?！?/p>

見王靈犀露出贊賞的表情，吳先真對王靈犀說：“王大人，天太干旱，百尺井的井水快干了，請王大人趕快撥款，把百尺井向下再打深一點，否則，金牡丹將不保?！眳窍日娴莱鼋鹉档さ牧硪粋€秘密，金牡丹之所以能成金色，不光要種植在金沙灘上，還要先從百尺井打上來水，在太陽下曝曬一天，放到晚上才能澆灌。

王靈犀聽了吳先真的話，面露畏難之色，說：“我剛上任，昨天查了一下賬簿，發(fā)現(xiàn)上繳朝廷的稅款，還差不少呢，現(xiàn)在天干地旱，老百姓都跑走了，哪兒還收得起來呀。明日，等我寫個奏折，上報朝廷，請求朝廷免征本地稅收三年，還要賑災十萬兩白銀，來救救L州城的百姓?！?/p>

第二天，王靈犀寫了個奏折，上奏朝廷，說明L州的旱情，請朝廷免掉L州三年稅負，并且為L州賑災。奏折寫好后，王靈犀為了保險起見，專門讓房叔送到汴京。

眼見L州城的災情越來越重，天天有人餓死，王靈犀將隨身細軟變賣，熬粥濟民，每天盼望房叔能早日回來，給他帶來好消息。

而與此同時，吳先真也來催促王靈犀，必須給銀子打井，可吳先真聽王靈犀說身無分文的時候，他嘆了一口氣，說：“金牡丹倒還能再等幾天，只怕這人是不能再等了?！眳窍日嬲f他在村莊里看見不少人餓死，如果朝廷再不開倉放糧、撥款賑災，只怕饑民真的要吃人了。

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房叔總算回來了，除了王靈犀的父親聽說L州受災，變賣家產(chǎn)，送來五千兩白銀所購糧食外，朝廷沒有絲毫表示。

房叔說，他到了汴京，就把奏折上報給宰相姚鼎文，可等了幾天，奏折卻如石沉大海。后來，房叔才通過以前的朝廷舊友得知，他們的奏折被姚鼎文扣壓下了，原來，姚鼎文的侄子姚歡正是前任L州知府，姚歡在任時，早就請示朝廷賑災過，而且，朝廷當時撥了十萬兩白銀救濟。

“那十萬兩白銀到哪兒去了？”王靈犀問。

房叔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當官的都想爭當L州的知府，說來說去，就是因為這里有金牡丹，可以得到皇上的注意，是升官的好所在。所以，那些人都不惜重金，買通大員。而到了L州任上，他們?yōu)榱税岩郧暗耐度霌苹貋?，就拼命地搜刮百姓，L州本是富庶之地，就是干旱兩三年，一般百姓都能承受。可經(jīng)過官員這些年的盤剝，早就一貧如洗，稍有風吹草動，就經(jīng)受不起，別說這連續(xù)兩年的大旱。

“您惹不起朝廷的那些大員，他們沆瀣一氣，還不等你上奏，就會找個理由，把你推上斷頭臺。你還是把你的金牡丹管好吧?！?/p>

“難道我就置L州百姓生死于不顧？”王靈犀困惑地說。

房叔說：“辦法當然有，只不過就怕您不敢用。”

王靈犀說：“有什么辦法，請您趕快說，只要能救L州百姓，哪怕就是死，我也愿意。”

房叔說：“您再寫一封奏折，就寫天旱，需要搶救金牡丹，保管您要多少，朝廷就會撥多少?！?/p>

王靈犀聽了，遲疑地說：“朝廷連人都不救，會在乎牡丹花么？”

房叔說：“你只管寫，我保證他們不會再從中作梗，很快就會撥到?！?/p>

王靈犀依照房叔的話，寫了封奏折，快馬送到汴京，果然，不出十日，朝廷的二十萬兩白銀悉數(shù)到位。見錢款到位，王靈犀便吩咐拿銀兩購置糧食。房叔讓王靈犀不要急，一定要拿出五萬兩白銀。

“要五萬兩白銀做什么？”王靈犀說。

房叔說：“你要白銀救金牡丹的事，姚丞相早就心知肚明，他曾任過L州知府，知曉救金牡丹根本要不了這么多銀兩，他猜測，你是利用金牡丹的旱情，想貪污一筆銀子罷了，所以，你必須拿五萬兩白銀封住他的嘴。”

王靈犀搖搖頭，嘆道：“L州城老百姓真是遭受金牡丹之禍了?！?/p>

有了十五萬兩白銀，王靈犀總算解救了L州老百姓干旱之苦。

不過，第二年三月，到了進奉金牡丹的季節(jié)，王靈犀并沒有進奉金牡丹，只是給欽宗皇帝寫了封請罪的奏折，上書：“臣王靈犀照看金牡丹不力，因為天大旱，百尺井水干涸，金牡丹全部枯死，臣愿領死罪?！?/p>

見了此奏折，宰相姚鼎文沒有敢截獲，而是把奏折火速呈給欽宗皇帝。欽宗皇帝聞金牡丹全部旱死，震怒異常，立馬命欽差趕到L州，果見金沙灘的金牡丹全部干死，欽差只好將王靈犀枷鎖回汴京。好在欽宗皇帝愛才，再加上宰相姚鼎文收了五萬兩的賄賂，替王靈犀多多美言，欽宗皇帝遂命王靈犀不準出汴京城一步，必須為他畫一百幅金牡丹圖。

L州沒了金牡丹，再沒有當官的愿意去了，L州老百姓休養(yǎng)生息幾年后，重新煥發(fā)生機。原來，王靈犀認為L州百姓所受之苦，在于金牡丹。于是，就和吳先真商量后，故意將金牡丹干死，拯救L州老百姓于水火之中。

不過，在L州金牡丹干死后，聽人說，欽宗皇帝又迷上了歸州產(chǎn)的五彩石，歸州府成了官員們最愿意去的地方。

關在家里的王靈犀聽了此事，嘆了口氣，說：“我本來以為是金牡丹之禍，誰知道是人禍啊?！?/p>

沒幾年，金兵攻破汴京城，聽說徽欽二帝被俘，王靈犀將剛完成的百幅金牡丹圖燒毀，然后投火自盡。

選自《民間故事》20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