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詩

安然

打磨一縷光

我用光，做你柔軟的身子

做你的骨骼，性情也是軟的

整個冬天，我都在打磨一縷光

使它堅硬，可以觸碰石頭

最好經(jīng)得起滄桑

要像一位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

很多時候，我用力打磨

差一點就把冬天磨壞

差一點就忘記了冬天的事

只差一點，我就能把光打磨成你的樣子

是啊，還差一點點，我便能

打磨出眉毛、胡須、牙齒、鼻子

還有一雙注視我的眼睛

你看，我總是這么用力

試圖打磨出一次輪回

一場只屬于我們的盛世

在小旅館遇見

在小旅館，她拉著我說起

這些年，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

被房東欺負

被醉酒男人調(diào)戲

被已婚女人指著鼻子罵

她越說越激動。一邊哭

一邊將桌上的食物放進嘴里

她的聲音沙啞，說話時斷斷續(xù)續(xù)

她取出包里的口紅

她說現(xiàn)在的老板總愛占便宜

一次比一次明目張膽

為了生活好一些，她說：都接受

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的事實

一位母親不愿承認的事實

像扔石頭一樣

她躲避風沙，在河流里轉(zhuǎn)彎

她扔掉繩索、藥片，和一把凌霄花

她始終把自己放低

暴雨來臨時，她蹲在山洞里

像是犯了錯誤，被懲罰

沒有雨傘，沒有可以求救的方式

她始終這樣，不肯說出秘密

不跟其他人聯(lián)系

她日日下山，把柴火生得旺盛

有一天，她向河里扔石頭

從最小的那塊開始，直到

她把自己扔進河里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

在夢里，我沒有姓氏，沒有感官

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我的親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

我怕光，躲在一間小小的屋子

屋子里，沒有一張床

什么都沒有，椅子也沒有

我就這樣沒日沒夜地站著、蹲著

或者干脆躺在地上

地面潮濕，我就這樣任濕氣在身體里

橫沖直撞，像一架失控的飛機

沖向山峰，然后墜落，機毀人亡

在夢里，我一無所有

哦，我有驚慌、失落和向死的心

飄在山谷，尸骨都沒人認領(lǐng)

我是多么可憐啊，在夢里

我真的什么都沒有，哪怕

有一點的希望，我也要活著

在夢里，醒來，我還有

那么多沒有完成的事，我還沒有

變成一個一無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