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性騷擾，我該怎么辦？

薛璟

受訪專家/李小華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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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是反性騷擾大年，不斷地有大案爆出，而隨著事件的曝光，有勇氣出來舉證說出“Me too”的人數(shù)也大大出人意料，最終也使犯罪分子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前有好萊塢金牌制作人哈維·韋恩斯坦被指控，多名好萊塢著名影星都遭遇過其性騷擾，后有北航導師被女學生實名舉報性騷擾，最近又有美國名帥性騷擾隊員——據(jù)報道，曾任教國家體操隊的納薩爾被超過125名女性指控性騷擾，其中包括多名奧運冠軍，將面臨至少25年的牢獄生涯，而這些被性騷擾的隊員中有不堪其擾而退賽的，有因性騷擾而發(fā)展出嚴重的精神癥狀的，更有因為被性侵而自殺的，實在讓人唏噓。

面對生活中可能遭遇的性騷擾，我們該如何防患于未然？而面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性騷擾，我們又該如何有力還擊，走出其帶給我們的心理陰影？今天，我們就一起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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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騷擾離你有多遠？

在北航案中起重要作用的記者黃雪琴也曾遭遇過熟人的性騷擾。她還曾在網(wǎng)上發(fā)起《中國女記者性騷擾狀況》調(diào)查，她在調(diào)查報告中有過這樣的描述：

暨南大學實習生被《南方日報》記者性侵事件發(fā)生后，群里有個女記者質(zhì)疑了實習生，說“她有紋身”，說她有過開房記錄，說她完事后沒有報警，說她“怎么好意思說出強奸來”……甚至有“男記者不對，女學生活該”的言論。這些話一下子刺激了我。我很匪夷所思，質(zhì)疑者以女生或許行為輕浮、表現(xiàn)不夠勇敢的邏輯來否定性侵事實，我無法認同這種指責受害者的邏輯，同時發(fā)現(xiàn)這是太普遍的思路：是不是你衣著太暴露？是不是你行為太開放？是不是你為人太輕??？是不是你舉止不檢點？是不是你性格太軟弱？這件事很觸動我，因為我自己也曾遭受性騷擾。畢業(yè)不久我進入帶著“國”字的媒體單位，遇到自稱“參與了抗洪、汶川、奧運、玉樹、亞運……”的“名記”，滿懷記者理想的我很敬畏他。但在一次出差采訪中，“名記”露出了真面目。他以“趕時間”的借口到我房間里處理圖片，本來我坐梳妝臺寫稿，他坐沙發(fā)上。后來他以“沙發(fā)沒桌子，很難處理圖片”坐到我旁邊擠著寫稿。他突然把手放在我大腿上，我當時就有點懵了，立刻站了起來，也沒敢說話，站著發(fā)懵?！懊洝币哺玖似饋?，一把抱住我，說：“我觀察你很久了，雖然你們這群女孩子中你不是最漂亮的，但精靈可愛，我很喜歡你?！蹦且豢蹋?guī)缀跏墙┲钡?，大腦down機，一片空白，心跳很快，既覺得不可思議又不敢相信，想著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讓他誤會嗎？他是告白、潛規(guī)則，還是性騷擾？直到“潛規(guī)則”“性騷擾”這些詞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才在那一刻才恢復了智商。情急之下，我踢中了對方的下體，逃了出來。嚇懵了，完全不明白自己尊重的人怎么突然這副嘴臉——這種反應太常見，我完全能理解《南方日報》受性侵實習生當時的軟弱和無助。

性騷擾導致的傷害

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深遠

熟人性騷擾是最常見的性騷擾之一，它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往往比你想象的更持久更深遠：

• 持續(xù)的自我否定和自我懷疑，可能導致相關的情緒問題，甚至極端的自傷行為。

“那是一場噩夢，直到今天，我從沒有將這件事情透露給任何人，因為我害怕他會毀掉我的事業(yè)。據(jù)我所知，許多人都曾遭到過他的打擊報復……”被韋恩斯坦性騷擾的演員阿基多回憶道。阿基多至今回憶起那段經(jīng)歷仍感覺心有余悸，她說：“僅僅看到那具身體、那張臉，就能立刻將我拉回從前……當我再次見到他時，我感到自己愚蠢又弱小?！?ul>

在北航案中，羅茜茜這樣描述她身心所受的影響，“舊事陰影浮現(xiàn)，意緒難平”。拒絕與陳小武發(fā)生性關系，在隨后幾年的學習生活里，羅茜茜自述被陳小武“欺負得厲害”，她甚至患了抑郁癥，出現(xiàn)幻聽幻視等癥狀。

• 強烈的不安全感，失去對周圍人的信任，從而懷疑社會懷疑人生，甚至因此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

對此羅茜茜也有詳細的描述：“2017年10月13日，在美國家中的羅茜茜在網(wǎng)上看到一位自稱北航女學生的人描述了她向陳小武申請保研時的一幕——陳小武坐在辦公桌上，“色迷迷”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向她提出要求：“（組里）缺一個有緣的、貼心的、懂我的人”，“你要是死心塌地地跟了我，這幾年不談男朋友，對我絕對忠誠，保證你以后要什么有什么”，“給你開個房間，就別回去了”。陳小武是北京航天航空大學計算機學院博士生導師，研究生院副院長，一位“長江學者”。看到這個帖子，羅茜茜一下子“懵了”，“這么多年過去了，終于有人敢站出來了”。這個女生的遭遇是羅茜茜12年前經(jīng)歷的翻版，她深深理解，這個女生為什么寫下“第一次感受到學術界某些人丑陋的一面”。而對于羅茜茜來說，“義無反顧”地出國完全是為了“能逃出導師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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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性騷擾，穿上鎧甲去fighting！

法律維權：難度不小

我國目前還沒有為性騷擾單獨立法。2005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是第一部正式提及性騷擾概念的法律，其中第四十條規(guī)定：“禁止對婦女實施性騷擾。受害婦女有權向單位和有關機關投訴?！钡谖迨藯l：“違反本法規(guī)定，對婦女實施性騷擾或者家庭暴力，構成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的，受害人可以提請公安機關對違法行為人依法給予行政處罰，也可以依法向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钡窃鯓拥闹w觸碰能定義為性騷擾？除了肢體觸碰外，言語、發(fā)淫穢圖像算不算呢？目前，對其具體定義只有在北京修訂的《實施〈婦女權益保障法〉辦法》中進行了細化：“禁止以語言、文字、圖像、電子信息、肢體行為等形式對婦女實施性騷擾。”這雖然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有益參考，但顯然權威性及實施普遍性仍顯不足。

其次，由于絕大多數(shù)性騷擾實施隱蔽，而且大多數(shù)性騷擾者都是“老司機”，并會事后否認，因此取證難度很大，于是立案難度也加大了。即使立案成功，現(xiàn)有法律對性騷擾該如何處罰的規(guī)定也欠明晰。雖然性騷擾受害者可以向單位、有關機關投訴，但是大多數(shù)違法者受到的處罰是訓誡，即使依據(jù)《民法》打官司，獲得的也不過是比較輕的物質(zhì)賠償，但受害者受到的精神損失卻很難得到滿意的賠償。因此，犯罪成本低是被人詬病的另一弊端。正因為維權之路艱辛，所以防患于未然就顯得格外重要。

既然如此，

我們?nèi)绾螌π则}擾說不？

職場：防狼要多長個心眼

一些“慣犯”騷擾者往往還形成了一套“策略”，他們不會采用明目張膽的脅迫，而是有策略地使用權力，讓被騷擾的人不能拒絕。首先，騷擾者會挑選受害者，她們往往是家庭背景普通，獨立無援;然后，騷擾者將策劃和利用情境，逐步拉近社交距離。他們還會采用操控受害者心理的方法，例如在嚴厲訓斥后，再柔聲撫慰，借機摟抱當事人……

職場上的性騷擾者常常會用上文的套路捕獲獵物。聰明女孩可以從以下幾點著手防患于未然。

首先，到了一個新環(huán)境，多和同事交流，從同事的口中了解周圍是否有喜歡毛手毛腳的“隱形狼”，在相處中提高警惕，避免獨處機會。如果因為工作原因，不可避免地兩人單獨相處時，那么可以事先打電話給家人或男友來接自己并告知對方，讓他有所忌憚。

騷擾者最怕的是自己的行為公之于眾，因此，當他暗地里有小動作時，大聲制止會產(chǎn)生一定威懾力，讓他有所收斂。緊接著，奮力逃脫，向周圍人求助，大膽地把他的所作所為說出來，請他們做證人。用零容忍一揪到底的態(tài)度彰顯自己的立場，是讓他們斷了念想，不敢越雷池一步最好的方式。最重要的是，遭到非禮第一時間就該報警。性騷擾維權的一大難點是無法提供證據(jù)，單靠女性自己陳述很難立案。若能報警，請同事當證人，那么即使當時礙于種種原因沒有起訴，報警記錄也能保存很長時間，為日后追責提供強有力的證據(jù)。

如果對方是用微信或郵件發(fā)淫穢圖片或進行挑逗讓人覺得不舒服，那么這些圖像或短信都應及時截屏保存，為了日后追責方便，受害者可以到公證處進行公證。一般公證處會對其進行備份保存，即使以后不小心刪除或換手機，也不用怕丟失證據(jù)。

公共場合：大聲喊出“不”

那個站，門一開，涌進來“千軍萬馬”。被擠得實在難受，我驚覺他竟然從上車就一直把他的手放在了我右邊胸部的側邊。我馬上側過身去，轉(zhuǎn)過頭惡狠狠地警告他：“別摸我！”雖然我厭惡至極，火冒三丈，但我警告他的聲音音量甚至比不過蒼蠅的嗡嗡聲……

正如這位受害者，公共場合遭遇性騷擾常常防不勝防，讓人糟心不已。防狼術雖然并非人人都會，但是勇敢地大聲喝止是你能做到的最有效的回擊的第一步。接著，你可以請求司機，緊閉車門別讓那頭狼逃跑，并請求周圍乘客掏出手機為你拍下狼的正面影像，相信遇到這樣的事，但凡有點正義感的普通人都不會拒絕你的請求。然后，打110報警。警方會在筆錄過程中采集騷擾者的身份信息，為之后維權提供依據(jù)。此外，現(xiàn)在商場地鐵的錄像系統(tǒng)都很完備，因此，事后可以調(diào)取的錄像信息，都能作為直接證據(jù)。

Q：兩年前我遭遇性騷擾，因為怕報復，所以不敢通過法律來維權，但事后越想越覺得窩囊，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維權了，這官司我能打贏嗎？

A：首先，根據(jù)《民法總則》第一百八十八條，訴訟時效為以受害人知道權利損害之日起，訴訟時效為三年，如果是未成年人的話，從年滿18周歲起算三年。因此，性騷擾案可以延后起訴，但也有時效性。

是否能打贏官司主要取決于證據(jù)是否充足。所以，即使受害者當時對追責有顧慮，也該第一時間保留證據(jù)。短信、郵件截屏后到公證處公證是十分必要的。如果當時報警做過筆錄的話更好，因為報警記錄保存時間比較久，而且可靠性高，是非常好的證據(jù)。

Q：對于追責，我最大的顧慮是，當著法庭上那么多人講述受害過程，真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般難受，案子能不公開審理嗎？

A：《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三十四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民事案件，除涉及國家秘密、個人隱私或者法律另有規(guī)定的以外，應當公開進行。而性騷擾案屬于個人隱私范圍，可以要求不公開審理。這對受害者來說可以避免二次傷害。

如何抹去性騷擾留下的陰影？

千萬不要認同“受害者指責說”

受到性騷擾后，有些女孩不但沒有受到安慰，反而受到周邊人的質(zhì)疑，甚至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與自責，從而陷入“受害者指責說”。為什么別人性騷擾你，而不是別人，是不是你衣著太暴露？是不是你行為太開放？是不是你為人太輕浮？是不是你舉止不檢點？是不是你性格太軟弱？當她被這樣的念頭困擾，那么她的憤怒就會轉(zhuǎn)化為羞愧，身心被這樣的錯誤邏輯捆綁、折磨。這也成為很多人遭遇性騷擾卻不敢吭聲的深層次原因。是時候徹底拋棄這些想法了，也不用擔心別人怎么看，恰恰相反，每個女性面對性騷擾應有的姿態(tài)是“Even I am naked， it doesnt give you any right to rape me”（即便我赤身裸體，你也無權性侵我）！

別讓這段經(jīng)歷跟你一輩子

心理自救術來幫忙

如果已經(jīng)造成情緒的困擾和認知的傷害，請務必要學會管理自己的情緒：

Step1：識別（Identify）自己的情緒，哪些情緒是來源于該事件，是事發(fā)后的情緒后遺癥，比如看似無緣由的自卑、自責、害怕、緊張等?！皬哪且院笪铱吹娇瓷先匚臓栄诺纳纤揪秃芫o張，誰知道是不是披著羊皮的狼”，這就屬于情緒的過度反應，應該加以識別。

Step2：接受（Accept）自己的情緒，用不評判的態(tài)度去觀察自己的情感，不要對自己說一些負面的話，也不要任由這種情緒發(fā)展，而是和這樣的情緒在一起，告訴自己現(xiàn)在正在害怕、緊張、自卑。比如對自己說：“我真的很緊張，他又讓我想到了過去，嗯，我真的很緊張，而不是急著按慣常的反應方式去反應?！?/p>

Step3：對情緒進行歸因（Attribute），告訴自己：是因為過去的事情讓我感受到……而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 ，尤其注意的是要刻意往積極的方向評價和引導自己。例如，這么開解自己：“我現(xiàn)在很緊張是因為以前的那件事情，而現(xiàn)在其實沒必要那么緊張，我比以前更會保護自己，我比以前更成熟，這個人看上去口碑還可以，并不是我擔心的那樣。”

Step4：考慮是否將情緒變?yōu)樾袆樱ˋction），首先，感受一下這種情緒讓你有哪些行為沖動，比如是不是想打眼前的人，或是想要逃離。隨后，仔細地觀察周圍，客觀評價需要做點什么，或者做什么比較合適。這可能不會一下子就能想好，也許需要事后反復思量，但是理智的應對非常非常重要。如果自己沒有辦法應對，也可以找信任的朋友一起分析，并找出可行的方法。這么引導自己：“我不能逃避他，我需要直面自己的緊張，可能比起緊張，我更需要做的是和他保持合適的物理距離，永遠在公開場合溝通……”

當然遭遇嚴重的創(chuàng)傷后情緒的管理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需要一步步地訓練才能逐漸適應，但只要堅持，就一定能戰(zhàn)勝困難，重新找回自己的安全感和自信，從而找回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