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溫暖了深秋的夜晚

李潔

重陽節(jié)的前一天，語文老師給我們布置了一份特殊的作業(yè)——給父母洗腳。

這對別人來說可能挺簡單的，對于我而言卻是個略顯艱巨的任務(wù)。一來我生性內(nèi)斂，連句“我愛你”都無法對父母說出口；二來父母空閑時間少，晚上8點(diǎn)才回家，吃完飯后他們又要對賬單、整理貨物，10點(diǎn)多才能收拾好。這可讓我犯了難，作業(yè)看來是完不成了。不行，不就是洗腳嘛，我就不信我做不到。我靈機(jī)一動，我可以趁父母吃飯時替他們對賬單啊，這樣他們便有20分鐘的空閑時間了。

重陽節(jié)這天，父母一回來，我便開始實(shí)施我的計劃。我先說服父母讓我來對賬單，他們同意了。于是，他們吃飯時，我便開始對賬單，1分鐘，2分鐘，3分鐘……時間一分分過去，用“手酸腰疼、頭暈眼花”這8個字來形容我的感覺再恰當(dāng)不過了。

在我因?qū)~單而煩躁無比的時候，父母終于吃完飯了。才過了15分鐘！

我連忙把要接著對賬單的媽媽拉到床邊，說：“媽，給你個小驚喜，就耽擱你15分鐘！”“怎么？是要錢買什么課外書，還是怎么了？”“都不是啦，你坐下，快坐。”媽媽滿臉疑惑地坐了下來，爸爸則坐在一旁“看好戲”，姐姐偷偷舉起手機(jī)準(zhǔn)備拍照——我們想拍下媽媽最開始的驚喜的表情！“到底是什么?。俊眿寢尦敛蛔饬?。

“嘻嘻，當(dāng)然是洗——腳！”我把洗腳水端過來，笑嘻嘻地對媽媽說。媽媽愣住了，隨后就要起身：“這么個小事兒，不用！我自己洗就行，你好好學(xué)習(xí)去吧！”“這怎么是小事兒，這、這是孝敬！”我連忙拉住媽媽，好說歹說，媽媽終于肯把腳放進(jìn)盆里了。我剛要洗，媽媽又反悔了，她說：“我先洗一遍，我腳臭。”我愕然，好笑的同時又感到一絲暖心，媽媽總是時刻為別人著想?！皼]事兒！你的腳才不臭呢，你可是我媽，就算臭我也不嫌棄。”媽媽笑了，臉上擠出一道道頗顯滄桑的皺紋。

我試了試水溫，輕輕地把水覆上媽媽的腳，開始為媽媽洗腳。那腳是黑紅色的，寬大而粗糙，粗粗的血管從腳背上鼓起，宛若游蛇，粗糙的腳面看上去像是歷經(jīng)滄桑的樹皮。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腳，或者說，我從未見過媽媽的腳，難以想象這是一位中年婦女的腳，它們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老太太的腳。

“啪嗒”，一絲冰涼的水滴滴落，媽媽哭了？我一驚，抬頭，目光正對上媽媽飽含深情卻清澈的眼神，那滿眼濃濃的愛意和欣慰，如醇厚的美酒，讓人心生醉意。媽媽臉上一點(diǎn)兒淚痕都沒有，那絲冰涼是從哪兒來的？隨后，我恍然，外面剛下過雨，媽媽的頭發(fā)被雨淋濕后還沒來得及擦干呢，發(fā)絲上還掛著水珠，我還以為媽媽感動得哭了。

“咋了？一直看我。”“我以為你感動得哭了呢。”我抿嘴笑道?！肮?，我是誰！”媽媽笑了，“我可是大美女！”“你可是大美女！”我和姐姐異口同聲道?！皩?，大美女怎么能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媽媽更開心了，像個3歲小孩得到了糖果。我忽然記起，媽媽也這樣哄過年幼時愛哭的我。我們都忍不住笑了，一開始只是小聲地笑，到最后干脆放聲大笑。而我心里，卻有點(diǎn)兒酸，媽媽終究是老了。姐姐趁機(jī)拍下了我與媽媽相視大笑的畫面。

之后，媽媽問我為什么會幫她洗腳，我內(nèi)心掙扎了一下，還是輕輕地說：“對不起，媽媽，我是為了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沒事兒！你完成得特別棒！你，已經(jīng)用心了?！蔽毅等唬ь^，媽媽的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愛意、一如既往的欣慰。我釋然，又說：“媽媽，我愛你！”“嗯，我的大閨女，我也愛你！”

媽媽笑了，飽經(jīng)歲月侵蝕的臉上滿是皺紋，但那笑是那么燦爛，那么溫暖。

我想，我會永遠(yuǎn)記住那雙黑紅而結(jié)實(shí)的腳，記住那個不經(jīng)意溫暖了深秋的夜晚。

（指導(dǎo)老師 孫淑林）

簡 評

一項(xiàng)硬性的作業(yè)，展現(xiàn)的是一份溫暖的親情。在看似迫不得已完成任務(wù)的過程中，在看似慢條斯理的敘事中，我們能感受到情感的升華。為了完成作業(yè)，主人公費(fèi)盡心思，終于找到了契機(jī)；媽媽從開始的不合作，到后來的接受；主人公從開始的為了完成作業(yè)，到后面的用心投入。媽媽感受到了孩子的孝心，孩子發(fā)現(xiàn)了媽媽的衰老、生活的不易。這個過程，正是體會親情、感悟成長的過程。

文章的語言也頗有特色，前半部分語調(diào)看似嘻哈隨意，其實(shí)是為后半部分鋪墊；后半部分語氣則鄭重深情，這是感情的升華所致，語調(diào)的變化極其自然，也極其貼切。整篇文章傳達(dá)出這樣一個道理：愛要說出來，更要付諸行動！

（曾凡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