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像（十首）

王國全 一九九七年出生，甘肅蘭州人，華中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本科生。

寫信

隨手撿起山坡上的羊骨

在骨頭上刻字

我刻甲骨文寫信，寫給我

尚未出世的父親

筏子

整個晚上，都在那老家伙的筏子上

細(xì)數(shù)波浪，模仿布谷鳴叫

筏子不大，卻足以盛下虛無

從蘭州到上游河谷

我識得流水、浪花，卻無法說出他們籍貫

在這里，我是否能

丟下姓名，失去籍貫

以安身立命

無題

離開蘭州后，卻很少想起父親

不會去猜測他，是否忙忙碌碌

奔波于生計 也懶得想他和母親

一日三餐，產(chǎn)生口角

會不會一個人在屋后

整理祖父的遺物，重新打理土地

倒是那姑娘，常來夢里

我這個不孝子

放得下遠(yuǎn)在山中的父親

卻放不下藏在心里的影子

望月

月亮走，我也走

從小父親就這么對我說

我也跟著他倆晃蕩

走了二十年，每天都在走

也沒有走出月亮

卻跟丟了父親

無解

在蘭州，經(jīng)常沿濱河路

追著黃河跑，顯而易見

這是徒勞，除了鍛煉

沒什么好處，可我總是懷疑

我的心里，是否住著黃河的水鬼

不然，為何每次

都像鬼祟

自畫像

每個夜晚，都會對著鏡子中的自己

用那支舊筆，粗粗地描出幾筆

當(dāng)遇到那雙眼睛時，

我連續(xù)了幾個夜晚

最后，不得不承認(rèn)

對其中僅有的一絲憐憫

實在無能為力

觀鳥記

在長江大橋，臨著江水觀望

我，一個北方人，從未見過

一群烏鴉，集中在幾平方米的天空下

從南岸到北岸，再從

北岸到南岸，如此循環(huán)、周折

直到我注意到他們時

那群鳥浮現(xiàn)出

近乎人類的奔波疲勞

而這苦楚，卻甚我數(shù)倍

風(fēng)俗

同村的張木匠，終于在后山

尋得了合適的棺木

在棺材做好的那天

他又要重新奔波于群山

據(jù)說還要尋得一塊枕木

好讓自己睡進去

帶三叔回家

一張地圖就能把蘭州，

變成一滴黃河的水

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能

帶著，那么

我能不能也用一張紙

畫下我那死去三叔的魂魄

再徒步向北，將這個漢子

從南方帶回關(guān)山老家

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

在土里找他

已經(jīng)很久了

偶然

送葬的隊伍走得很慢

父親，走在最前面

抱著祖父的遺像，抱著他的來歷

小心翼翼地，最后一次

走在這田野與山梁之間

就像我小時候

他抱著我，走向一個不知道的地方

一伸手，就能摸到天空的藍(lá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