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今天不想飛

張麗鈞

和朋友一道去“鳥語林”，很晚了才回家。先生問：“今天玩得開不開心？”回答說：“也開心，也不開心。”先生細(xì)問原委，便告訴他說：“開心，是因為看到了鸚鵡在游客高舉著人民幣的手臂森林中聰明地認(rèn)出并叼走了僅有的一張百元大鈔，還看到了飼養(yǎng)員指揮著一群灰鶴跟著《東風(fēng)破》的節(jié)拍翩然起舞；不開心，是因為所有的天鵝全都‘罷飛了，任憑怎樣用樹枝轟，用食物逗，它們就是不飛！不飛！哼！”

先生笑了，說：“誰規(guī)定的天鵝一定飛給你看呀？它們有選擇不飛的權(quán)利。別總是以自我為中心，覺得飛鳥游魚一定得按照你歡喜的樣子表演給你看。鸚鵡叼百元大鈔的時候，你很開心，可它未必開心；灰鶴被迫跳《東風(fēng)破》的時候，你很開心，可它未必開心。只有天鵝，它選擇了一個開心，你卻因此而不開心。上帝創(chuàng)造他的花園的時候，原是想讓萬物都成為中心的。一個生命，按照自己的意愿開心地活著，并且，和其他生命發(fā)生著美好的聯(lián)絡(luò)?？沈湴恋娜祟?，卻違背了上帝的意志，錯以為世界僅有自己這一個中心，他要花以自己喜歡的姿態(tài)開放，他要果以自己喜歡的樣子生長，他要魚省略掉必要的生命環(huán)節(jié)，他要鳥按著他的吆喝聲飛起或降落……他想指揮一切生靈，他想讓所有的生命都來討好他、取悅他。你記著，世界被扭曲的時候，人類也已畸形。”

聽著先生的說教，我那被天鵝惹惱了的心漸漸平復(fù)下來。其實，在我內(nèi)心深處，還有一個更卑污的念頭，是我羞于對先生直言的。今天去“鳥語林”聆聽鳥語，原本是我提議的。當(dāng)初有人反對，我以“我曾在‘鳥語林目擊了天鵝飛！”為由說服了反對者。大家于是跟了過來。天鵝不飛，我便感覺甚失面子。我?guī)е环菘蓯u的羞惱，背著飼養(yǎng)員去轟那些不爭氣的天鵝，但是，它們硬是抗議般地鳴叫著，棄我而去。

坦白地講，我的火氣其實并不僅僅來源于氣恨天鵝的不懂得奉承或獻(xiàn)媚，我的火氣更來源于自己驕橫的虛榮心。我不允許在我鄭重“預(yù)告”了天鵝飛之后天鵝卻集體“罷飛”。天鵝飛起來是美麗的，我很愿意說自己本是希望和朋友分享這美麗的；可在那焦灼的一刻，我甚至寧肯天鵝為我們表演世間最丑陋的飛翔。只要它肯飛，只要它肯遵從著我的意志“Show（作秀）”給我的朋友們看。

沒有去想，天鵝們是否也有個約定，它們打算利用今天的時間回憶飛，總結(jié)飛，設(shè)計飛，擬想飛……

天鵝今天不想飛，那么，我想，老天一定會微笑著，準(zhǔn)許它們散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