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志宏
一
在我的新書出版之際,我欣欣然向朋友報喜。
朋友迭聲恭賀,笑聲里透著客套。
我說:“你哪天方便見面?我送書給你。”
朋友笑答:“哪天你順路來荷塘,帶給我吧!”
我欣然允諾。朋友不催,我也不急,這事就擱置下來。一晃過去兩年,我還沒逮到機會路過荷塘,更談不上順便訪友贈書。
每每看到躺在我家書柜里、簽贈與朋友的那本嶄新的書,不由得暗自喟嘆:“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順路啊!”
二
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從外村轉(zhuǎn)來一個新同學,斯斯文文的男孩,寡言少語,跟我對脾氣,兩個人漸成好友。
每次放學回家,走到岔路口,我往右,他往左,分道而行。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對他說:“我送送你吧!”
他說:“不用啦,你又不順路?!?/p>
我說:“沒事,送你跟順不順路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回家的那條路,我很少走,得經(jīng)過我家的芝麻田和紅薯地。記得第一次送他的時候,我還特意把我家的田地指給他看。他說他家也種紅薯,但沒種過芝麻。不知不覺,走到了他們村口的樹林,他擔心我一個人,勸我早點兒回去。望著那片森然的綠,我有點兒怕,于是打道回府。
每次回家,我都會陪他走到他們村口的樹林。直到突然有一天他沒再來上學,我們才不得不終止這一場少年送別。
小孩子無猜忌,不論順路還是繞路,送你回家才是我唯一選擇的路。
三
有一年夏天,我去深圳給基層公務(wù)員上寫作課。
我特意買了次日的回程票,想在深圳多留一晚,跟那多年未曾謀面的發(fā)小見一面。但天不遂人愿,苦等一晚,不見發(fā)小的蹤影。
離開深圳前夕,我在火車上給他發(fā)信息道別。
他回短信道歉,并解釋道:“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在龍崗,離我太遠了,不方便過來。你知道深圳有多大嗎?”我確實不知道深圳有多大,但我能斷定,區(qū)區(qū)一座城市,從東頭到西頭,肯定遠不過從南昌到深圳。
你自以為交情深厚,順路來看朋友,可人家不愿意繞一點兒路來與你會面。友情之悲,莫過于此。
四
去年暑假,得知北方一位朋友身體有恙,我像14年前第一次拜訪他那樣,又一次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硬座,趕赴邢臺去看望他。
再遠的路,買一張火車票,也就順了。
古時候,大禹治水患,三過家門而不入。心系大家舍小家,再順路,也要繞道而行,所以大禹被后人視為圣人。
情感世界的路,縱有千萬條,歸根結(jié)底只有兩條:順路和繞路。
路不在遠近,而在心。
心里有你,腳下自然有路;心里若無,世上便無一條路通向你。
心里有你,便要千方百計,不畏千辛萬苦,哪怕萬水千山,也要奔你而去;否則,即使對面也不牽手,即便同船也視而不見,像躲瘟疫一樣,與之隔出這個世上最遼遠的距離來。
順心,方能順路;堵心,自然繞路。你所走過的每一條路,盡頭都住著一顆火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