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院為家，編織鋼琴人生

宋瑛芮

林曄 出生于北京的一個音樂家庭，7歲起隨祖母張品錚女士學習鋼琴。11歲考入中央音樂學院附小，兩年后升入附中，先后師從鐘慧、吳元教授。后師從鋼琴系主任楊峻教授，并成為楊峻教授第一個獲獎學生，跟隨楊峻教授直至本科畢業(yè)。1991年，作為專業(yè)成績優(yōu)異學生，免試升入中央音樂學院本科鋼琴演奏專業(yè)，1995年畢業(yè)留校鋼琴系任教。2003年，赴英國留學，2005年，獲得英國倫敦市政廳音樂與戲劇學校碩士學位。

回國后，繼續(xù)在中央音樂學院鋼琴系工作，還在中央音樂學院舉行鋼琴獨奏音樂會，并赴大連、太原、廈門、杭州等地舉行鋼琴獨奏音樂會及鋼琴協(xié)奏曲音樂會，均獲得巨大成功。同時，擔任“希望杯”全國鋼琴比賽和“三益杯”全國鋼琴比賽評委，并到石家莊、濟南、成都、福建、太原、海口和東北等地講學。2008年開始擔任鋼琴系鋼琴共同課教研室主任。

在擔任教學工作的同時，她也盡可能多地活躍在演奏舞臺上，舉行獨奏、雙鋼琴音樂會。她的演奏自然、嚴謹、充滿熱情并極富內涵，是一位出色的鋼琴家。

曾榮獲全國“珠江獎”專業(yè)鋼琴邀請賽青年組第一名，全國專業(yè)鋼琴協(xié)奏曲比賽優(yōu)秀獎。多次與中央音樂學院青年交響樂團、中國廣播交響樂團、中央芭蕾舞團交響樂團、泰國曼谷交響樂團以及丹麥皇家歌劇院交響樂團合作。多次為中央電視臺音樂橋節(jié)目、中央音樂學院環(huán)球音像出版社、中國音像出版社等單位錄制中國鋼琴作品與肖邦鋼琴作品CD、VCD及節(jié)目錄像等。

對于中央音樂學院鋼琴教師林曄來說，這所校園不僅是一座藝術殿堂，也是帶給她童年回憶的樂園和少年追夢時的樂土。從懵懂少年到不惑之年，她選擇回到母校，成為校園中的園丁，承襲了父親曾經(jīng)的工作。用她的話來說，她把對這里一草一木的愛，都化作了對事業(yè)和工作的每一份認真和熱忱，因為她把中央音樂學院早已當成了自己的家。

林曄是典型的“院二代”。因為這個特別的背景，她承認從某種層面來說，這是一件幸運的事情，特別是在學習藝術這條道路上，她從未走過彎路。由于從小浸染在這個音樂圈子里，在那個文化閉塞的年代，她的音樂生活卻充滿了多于普通家庭的歡樂和色彩，并且當年在院里一起長大的伙伴如今都成了同事。所以說，林曄對中央音樂學院的感情更像是離不開、舍不得的家。

父親的教育是一生的財富

林曄的性格開朗，言談中透露出北京人那種大氣和豪爽。她是在中央音樂學院的大院里長起來的，這里留下了太多成長的回憶。她7歲開始學習鋼琴，由父親林叔平、奶奶張品錚啟蒙?！白畛跏俏腋绺缦葘W鋼琴，看著他彈琴我也跟著一起彈。有意思的是我父親是搞音樂的，母親是數(shù)學老師，一文一理。我們兄妹也是一文一理。我哥哥比較隨我媽，理科好。我就隨我父親，對文科和鋼琴特別喜歡。后來就我正式學習鋼琴，而我哥哥不再學了。到現(xiàn)在他對音樂也沒有很大的興趣?！绷謺闲χf。

父親的教育對林曄的影響很大。林曄出生時，父親已經(jīng)46歲了。對于女兒，也許他早就想好了如何教育。用林曄的話說，他將對女兒的愛，化作一種潤物般的教育引導著她，給她的教育也是她一生受用不盡的財富。父親是一位熱愛音樂的人，當林曄坐在鋼琴前那一刻，父親總是給她講很多音樂背后的知識和故事，讓她對音樂世界特別神往，總想去挖掘和探求音樂世界的美，所以從小練琴并非是機械地苦練。她的同班同學，例如盛原、黃亞蒙、由熹等還會被父親邀請到家里，經(jīng)常一起聽音樂、聊音樂，順便改善伙食，這也成為他們同學之間流傳的一段佳話。的確，在采訪中央音樂學院鋼琴老師時，多位受訪者都提到了林叔平老師，尤其對在他家里組織學生們音樂賞析永遠是記憶猶新。這所“家庭課堂”不僅傳授知識，還讓當時少小離家的學生們感受到了異鄉(xiāng)的溫情。正是因為那段經(jīng)歷，林曄也特別感懷當時鋼琴系師生之間的感情，他們相處得就像是一家人。乃至時過境遷的現(xiàn)在，有些往事回憶起來都帶著甜與懷念。

一句話邁入附中校門

后來，林曄跟隨鐘慧老師學鋼琴。“鐘老師教學的嚴格是出了名的。我在鐘老師那上課是幾乎聽不到表揚，偶爾一次課沒挨什么批評就說明彈得還可以。我學琴的時候還不興給學費。每個月父親拿10塊錢給老師買一些東西給送過去，就當是學費了。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鐘老師住在學院里的筒3樓，黑乎乎的過道總是看不清路。別看鐘老師對學生嚴格，但她的心里裝著學生，盡職盡責。在我考學錄取前，鐘老師替我說了一句話，讓我順利邁入了附小的大門。1983年，我考附小，那屆一共考進了7個孩子，我排在第四，屬于中間。一位老師問鐘老師說‘林曄手軟，如果你還教就招進來，如果你不教，就讓她以后再考。鐘老師果斷地回答‘教。所以這一年我就順利考入了中央音樂學院附小5年級。”那時候考中央音樂學院附小、附中的大部分是學院子弟，考試的競爭相當激烈。雖然都是子弟，但依然有考不上的情況。因此，林曄很感謝鐘老師，不單單是她的那句話，還有她嚴謹?shù)慕虒W態(tài)度，為林曄打下了很好的鋼琴基礎。林曄小時候屬于比較愛玩的孩子，但積極的監(jiān)管是專業(yè)成績的重要保障。于是，在鐘老師的嚴格管教下，在附中上學的幾年，林曄專業(yè)成績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特別是每次考試前，鐘老師一定會每天抽空給林曄上課，不厭其煩地監(jiān)督她每天練琴。但隨著進入青春期后，當孩子的思想變得活躍，就不能完全靠老師和家長的監(jiān)管。

初三那年，林曄成了吳元老師的學生。這一年，林曄形容自己是“放養(yǎng)”的一年。她說：“吳老師跟鐘老師的教學風格大相徑庭，她極其和藹，從不批評學生，無論回課好壞，總是給學生留面子，不說重話。”寬松的教學環(huán)境，讓林曄有了自由的空間，而吳老師科學的“鼓勵式教學”使生性散漫的林曄疏于刻苦練琴，她迎來了自己入校后第一次失敗的期末考試。

一年之后，林曄參加了1985年“星海杯”鋼琴比賽。在比賽中，林曄偶遇到了她人生中一位重要的老師—剛剛從海外留學回國的楊峻老師。初次與楊老師交談給小林曄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

她說道：“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不認識楊老師。他走過來，一頭卷發(fā)，特別顯眼，態(tài)度很平和，輕輕俯身問我是否愿意跟他學。這個突如其來的邂逅，讓我不知所措，回到家里就立刻告訴了父親。后來才知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楊峻老師。那時他很年輕，一身洋派，在學生心目中是一位‘男神級的老師，能成為他的學生是很多學生的夢想。父親在了解楊老師的教學后，決定讓我試試，這一學就是10年。”

楊老師是典型的藝術家型的教授。在林曄看來，他是那么的與眾不同，那么帥。剛開始跟楊老師學，林曄并不太適應，因為他很少教基本功，但他總是對音樂、對聲音提出要求。這種上課方式讓林曄總覺得他沒怎么講課，只是在每堂課上講那些讓人似懂非懂的話，說不清道不明，但林曄能感受到，應該怎么去練。當時，林曄彈琴手腕比較緊，不會放松?；丶液螅謺暇桶凑諚罾蠋熒险n時的感覺，讓自己的手腕放松，盡量能彈出楊老師所描述的那種聲音。楊老師這種對聲音近乎完美的要求迫使林曄在琴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琢磨曲子，終于在1989年的“珠江獎”全國專業(yè)鋼琴比賽中獲得青年組的第一名。

楊峻老師的人生指引

林曄說，跟楊老師上課最大的收獲就是：永遠要把音樂放在第一位?！案鷹罾蠋煂W琴時，我已經(jīng)步入青春期，對一切事物都很懵懂。在課上，楊老師開始給我講述音樂的內涵、風格甚至是性格。起初我覺得他說得太深奧，摸不清門道，甚至有些抵觸。但楊老師很有方法，他不會就音樂論音樂，而是從很多生活中的事例中給我引出來他想要我知道的一些道理，讓我慢慢理解我演奏的音樂真正的樣子。后來我也明白了，他雖然不講技術，但其實他對技術的要求是很高的。有了技術保證才能讓音樂更好聽。”在楊老師的引導下，林曄慢慢地轉變了對鋼琴的看法，從那時候，林曄才開始發(fā)現(xiàn)自己是喜歡彈鋼琴的，是享受音樂的。現(xiàn)在回頭看來，這個轉變其實并不簡單。因為她在鋼琴領域學了這么多年，也教了這么多年，深知這種改變是太多因素共同發(fā)揮作用的結果。

林曄認為，楊老師之所以被稱為鋼琴教育大家，是因為他對學生的教育不僅在鋼琴上，而是在藝術上，甚至做人上他都對學生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他會對學生的穿著、禮貌、語言、接人待物等細節(jié)都有所指導，從生活、做事、做人等方面來塑造一個藝術家該有的樣子。縱然楊峻老師已經(jīng)去世多年，但他的弟子們每每回憶與楊老師的往事時，總像是在訴說昨天的故事。

有一次，林曄參加藝術實踐，在校外公益演出，因為準備得不夠充分，在演奏中出現(xiàn)了錯誤，隨即就做了一個搞怪的表情。演出結束后，楊老師嚴厲地批評了她在舞臺上的舉動，告訴她，即便臺下坐的是一群農(nóng)民，演奏錯了也不能搞怪，保持良好的演奏形象是一個專業(yè)音樂人的基本素質。而類似的事情，在同班同學身上也發(fā)生了很多。當初大家都覺得楊老師是小題大做，而現(xiàn)在回看這恰恰是他的用心之處。楊老師對學生的整體素質教育，讓林曄和很多同學懂得了音樂家應該有專業(yè)素質和專業(yè)精神，而專業(yè)素質和專業(yè)精神就是從細微之處顯示出來的。

離家與回家

1995年，林曄大學畢業(yè)留校任教，她繼承父業(yè)，成為鋼琴共同課教研室里一位初出茅廬的老師。從學生到教師身份的轉變，讓她感到做教師的壓力。到底怎樣教鋼琴共同課，其實林曄心中也沒有太多的底，但她記住了楊老師的一句話：一定是從自己會的開始教。

從年齡來說，那些學生沒比林曄小多少;從專業(yè)程度來說，共同課教授的是非鋼琴專業(yè)的學生，他們的鋼琴水平參差不齊。林曄剛分配到教研室時，是黃佩瑩教授負責共同課教研室。為了讓林曄盡快適應教學崗位，黃老師給她分配了最好的學生，這讓她最初以為鋼琴共同課學生的鋼琴水平都很強。

經(jīng)歷的幾年的教學工作，林曄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教學的崗位。相比于舞臺，她喜歡站在講臺上的感覺。但隨著教學工作的深入，她逐漸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足，尤其在作品上，需要多長見識。于是，2003年，林曄帶著很強的目的，前往英國留學。

鋼琴共同課的必要性

在英國學習兩年后，林曄依舊選擇回到母校，繼續(xù)任教。她說：“在專業(yè)的音樂院校，鋼琴共同課和視唱練耳等課程一樣是學校的音樂基礎課，和鋼琴演奏專業(yè)有很大的不同，不容易做出更多的成績。由于這里的學生對鋼琴學習的期待不一樣，所以我在教不同專業(yè)的學生時采用不同的方式?！绷謺险J為，鋼琴演奏是提高學生音樂技能最重要的課程，在兩三年內提高學生的識譜和音樂技能，是鋼琴共同課必須承擔的任務。比如，針對作曲的學生，大量不同時期的鋼琴文獻作品彈奏可以使他們更好地分析音樂的結構、和聲以及創(chuàng)作技術手法等，甚至是幫助他們解讀一部近現(xiàn)代作品;學音樂學專業(yè)的學生，通過鋼琴演奏可以了解不同時期的音樂作品，通過彈奏鋼琴作品了解這個時期的音樂風格;如果是學習民樂的學生，則需要通過鋼琴演奏提高他們的視奏能力以及在和聲方面獲得進一步的認識?？傊?，要讓學生結合自己的專業(yè)，有目的性地學。這些不同專業(yè)的學生學鋼琴不是為了演奏而學，而是要通過鋼琴彈奏建立科學的學習方法，通過鋼琴了解音樂的立體、多聲性，全方位地使學生了解音樂。

執(zhí)教20多年的林曄已經(jīng)擔任鋼琴共同課教研室主任。她坦言，自己的崗位是鋼琴共同課，不能像對待鋼琴專業(yè)學生那樣去教學，但是鋼琴共同課也有其不可替代的必要性，在教學時著力挖掘鋼琴共同課最大的教學價值。最近，鋼琴共同課教研室把目標放在了演奏中國鋼琴作品上。通過關注中國鋼琴作品，讓更多學生深入鋼琴藝術，以此觸類旁通，學習到其他知識。據(jù)林曄所知，很多專業(yè)音樂院校的老師和學生都創(chuàng)作了不少鋼琴作品，但能夠公開演奏的機會不多。于是，這兩年，林曄的鋼琴共同課堅持關注推廣中國鋼琴作品，希望能在師生間推出一些優(yōu)秀的作品，效果很好。在演奏這些新創(chuàng)作的中國鋼琴作品時，林曄發(fā)現(xiàn)，所謂作曲技法好的作品，演奏出來的效果不一定好，越是太技術化的作品，就越得不到大家的喜歡。同時，通過音樂會，老師也可以從中提升自己的業(yè)務，對學生也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

從業(yè)余到專業(yè)過渡難

這些年，林曄也經(jīng)常到地方參加一些鋼琴賽事和活動。在一些機構組織的鋼琴教師培訓中她看到了一些問題，也提到了自己的隱憂。鋼琴演奏對人的要求是全面的。業(yè)余到專業(yè)的轉變，不單是技術的飛躍，更多的是內在的因素，要有很多基礎理論和音樂之外的東西，甚至還包括有自己的性格和想法，還有做人的原則。由此，她談到，現(xiàn)在很多孩子最初對音樂是有好感的，但出于練琴太苦就沒興趣了，而這時候就需要老師引導、啟發(fā)孩子對音樂感興趣，使孩子在刻苦練習中感受到音樂上的收獲，一步步推動學生前進。“很多學生是在這個坎兒上放棄鋼琴的，所以說這是鋼琴老師的重要性?，F(xiàn)在關于啟蒙鋼琴教學，大家都在主張興趣為主，主張快樂教育，但是興趣和刻苦永遠是矛盾的，因此如何讓孩子能夠明白通過刻苦去達到成就興趣才是一位優(yōu)秀的鋼琴老師的重要課題。但是，在地方上，很多鋼琴老師的水平是有限的，從業(yè)余到專業(yè)過渡的這個階段是很缺乏好老師的。也許大城市還相對好一些，在基層就是很大的問題。而恰恰從業(yè)余到專業(yè)還需要很多內容去填補。所以很多看似不應該由專業(yè)鋼琴教師來做的工作，只能放在專業(yè)的部分了。這是一個無奈的現(xiàn)實?！绷謺险f。

林曄的音樂故事很平坦，沒有大起大落，沒有因緣際會，一切都是順順當當、理所當然。然而，當可以選擇舞臺和鮮花的時候，她卻選擇了平淡無奇的講臺，用一份恬淡之心在鋼琴教學崗位上一點點耕耘，而且樂在其中。她說：“我從來也沒覺得一輩子就只會搞演奏，我發(fā)現(xiàn)我更愿意教學，在傳授知識方面我更有興趣，尤其是工作之后，我最大的快樂就是看到讓學生有進步。我知道，打好音樂基礎猶如種樹的培土過程，有了豐富的土壤，苗才能長得快?！?/p>

寄語琴童

林曄雖然是從小進入專業(yè)院校學習，但是對于目前很多琴童很小就定向走鋼琴專業(yè)之路，她有自己的看法。她分析，鋼琴為什么那么多人學，就是因為是全思維的運動，能全面發(fā)揮人的機能，但走上鋼琴專業(yè)之路則是另一回事。一開始訓練不要太過專業(yè)，會使得孩子越練越?jīng)]有意思。從小要引導孩子去聽各種音樂，開拓他們的視野?！熬拖裎腋赣H從小就給我聽很多音樂，讓我對音樂一直保持興趣，使我受益一生。孩子對音樂的興趣一定要從小培養(yǎng)，不管將來干什么，有個愛唱愛跳的習慣絕對能讓人積極樂觀，熱愛生活。等長大再培養(yǎng)音樂愛好，就很難養(yǎng)成了?！?/p>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中央音樂學院這片音樂的樂土養(yǎng)育了林曄，給了她知識的滋養(yǎng)，給了她專業(yè)的素養(yǎng)，給了她愛崗敬業(yè)的品質，更給了她執(zhí)教育人的機會，未來將使她為這樂土培養(yǎng)更多的人才，增添更耀眼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