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國(106歲老紅軍),四川營山人,1930年參加革命,1933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隨紅四方面軍參加了長征,曾任營山縣婦女獨立營營長,延安市婦聯(lián)主任,內(nèi)務部機要科長,最高人民法院黨委辦公室主任。第五、第六、第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是“延安五老”之一謝覺哉同志夫人,曾多次受到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親切接見。
今年,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97周年了,中宣部《黨建》雜志的同志說要我回憶自己參加革命的歷程和對黨的感情,我心潮起伏,怎么也平靜不下來,我這一輩子跟黨走,對黨的感情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
我自1933年參加紅軍后,就把自己的生命和黨的事業(yè)連在一起了。入黨85年了,無論是在戰(zhàn)爭年代,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我始終要求自己,努力為黨和人民多做些事情。
我出生在四川營山安化場,家中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全靠父母租種土地和干零活養(yǎng)家糊口。我六七歲就參加勞動,幫助母親給人家推磨。一年到頭全家人起早摸黑地干,拼死拼活也吃不飽肚子,吃了上頓沒下頓,我的一個妹妹就是活活給餓死的。像我這樣的人的命運,在舊社會與千千萬萬的貧苦婦女一樣,處在整個社會的最底層。但是,共產(chǎn)黨來了,改變了我的命運。
我15歲那年(1928年),就到別人家去做童養(yǎng)媳了。這也是一個窮人家,但把封建禮教看得很重。我在這個家庭的地位是最低下的,干活在前,吃飯在后,只有服從,沒有自由。我雖然不甘心這樣不平的命運,但是卻無力改變。就在這時候,我們家鄉(xiāng)先后來了陳同生、楊俊、張敬波、肖德興、楊克明等共產(chǎn)黨人。他們是黨的地下工作者,是四川省委派來的。他們都有各種職業(yè)做掩護,張敬波是團防局的教官,是來做白軍策反工作的。陳同生是學生,楊克明賣布,楊俊賣鹽,肖德興是裁縫,他們的任務是來宣傳、組織秘密農(nóng)會。
我的兩個舅舅李忠勝、李忠斌都是青年農(nóng)民,很喜歡聽他們宣傳,接受了反剝削壓迫,翻身求解放的革命道理,很快就被發(fā)展成他們的積極分子。我也因為舅舅的關系,和他們有了接觸,對他們講的一些新鮮事特別感興趣。張敬波曾對我講:“你不要蹲在家里,年紀小要讀書,有個平民小學,上學不要錢,你去讀書識字?!标愅f:“女孩子不要包腳,包腳怎么下地干活?,F(xiàn)在男女要平等,自己解放自己,把頭發(fā)剪掉,不要再封建?!逼渌艘步o我講過這些道理,慢慢地就開竅了,認為這些話都很對,我也就再不怕婆家的人了。我剪了發(fā)、放了足,婆家的人拿繩子捆著我,我掙脫了就跑回娘家。
重獲自由后,陳同生介紹我到新店一家小吃店去做洗碗的差事,后來又到肖水河、柏林、老林等地去找事做,那些地方都很偏僻,但便于建立秘密農(nóng)會。經(jīng)過一段時間艱苦細致的發(fā)動工作,秘密農(nóng)會在這一帶先后建立了起來,張敬波他們就派我和張興仁、李金香等在這一帶宣傳婦女放足、剪發(fā)、男女平等三件大事,每天從這個場趕到那個場。我在外面做了一年多,雖然動蕩不安,但心里覺得非常高興。這時我婆家的人找來了,我硬是不回去,后來張敬波、肖德興、楊俊和舅舅七拼八湊攢下來40多塊銀元給婆家,這才了結了我的婚姻關系。
1933年,紅四方面軍向川北發(fā)展,張敬波、楊俊、楊克明都說紅軍快到我們這里來了,我們要大力開展宣傳工作迎接紅軍。這年7月我見到了盼望已久的紅軍隊伍。8月,我們和紅軍一道向儀隴、營山一帶出擊,積極參加革命活動。到10月,營山縣城也解放了,開了縣蘇維埃代表大會,我被選為代表,后又被任命為縣蘇維埃內(nèi)務委員。12月,由徐做文和肖德興二人介紹,我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這年我正好20歲。
我和這些革命引路人,后來都編入了紅軍隊伍,成為生死與共、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但我始終把他們看作是自己的良師,他們繼續(xù)給予我許多幫助和教育??上У氖?,我的這些引路人,在嚴酷的革命戰(zhàn)爭中,年紀輕輕的都犧牲了。楊克明任紅五軍團政治部主任,西征時與軍長董振堂等3000余將士一起血戰(zhàn)高臺城,幾乎全部壯烈犧牲,敵人還砍下董軍長和楊克明的頭向蔣介石邀功。張敬波任紅五軍團的師參謀長,也在此次戰(zhàn)斗中遇難。肖德興任團長,也在西征的征途中戰(zhàn)死。楊俊沒有參加長征,留在了四川堅持斗爭,不幸被國民黨反動派捕獲槍殺了。只有陳同生在新中國成立后與我重逢。這里還有一段故事:那是1953年,陳同生已擔任華東軍政委員會人事部長,他來北京開會,有次來家看望謝老時見到我,好像有點面熟,他就和我聊了起來,問我是不是四川人,越談越熟悉,我也很快認出了他,相隔20多年變化很大,竟然一時沒認出來。陳同生笑著對謝老說:“我和她是小老鄉(xiāng),我們那時一起搞工作,我還給她取了個名叫王大姑娘?!敝x老也笑了說:“現(xiàn)在可是王老姑娘了。”
1935年,我調(diào)到紅四方面軍前進劇團,隨軍參加長征。這年6月的一天,我在雪山腳下的河邊洗衣服時,一位留著胡子的老同志走過來對我說:“小同志,請你幫我把兩件單衣合起來,中間加些羊毛,縫成一件羊毛衣?!蔽乙豢诖饝怂恼埱蟆_@位老同志就是謝覺哉。
1936年底,我隨紅軍西路軍征戰(zhàn)甘肅河西走廊。12月5日,劇團奉命慰問紅九軍,與馬步芳的部隊遭遇。我們30多人被抓入牢房。不叛變、不泄密、不出賣組織,千方百計營救戰(zhàn)友,是我那時的堅定信念。
1937年8月,黨中央在蘭州成立了八路軍辦事處,全力營救被俘的西路軍官兵,當時任八路軍辦事處黨代表的就是謝覺哉。經(jīng)過多方斗爭和努力,被俘的同志脫險了。組織安排我留在辦事處工作。經(jīng)彭加倫介紹,毛澤東批準,1937年10月我和謝覺哉結為伴侶。
風風雨雨數(shù)十年,如今我也百歲有余,每當我回憶往事,首先想到的就是我的這些革命引路人,他們都是很有才干、很有能力的共產(chǎn)黨人,是他們啟蒙教育了我,把我引導到革命道路上來,改變了我的命運。1983年我到甘肅,還專門到高臺烈士陵園憑吊了楊克明和我的良師益友們的英靈。
1935年,正是我們黨14歲的時候,也就是黨的少年時期。然而,正是在這個時期,一個14歲的少年,面對著數(shù)十倍于自己的豺狼虎豹。是勇猛搏斗,爭得生存權利?還是畏懼前行,最后被猛獸吃掉?我們的黨,在北上抗日的長征路上,遇到過這樣的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長征到達陜北、抗日戰(zhàn)爭的最后勝利、新中國的成立,這一切事實都充分證明了毛主席、周總理、朱德等人的決策是正確的,而張國燾是錯誤的。
2003年,亞旭(王定國的小兒子)向我提起:為了紀念紅軍長征70周年,想讓我“重走長征路”。那一年,我都已經(jīng)91歲了,但兒子的建議仍令我這個老紅軍心潮澎湃,我跟他說:“趁著身體還好,我一定要看看紅軍遺址,看看健在的老戰(zhàn)友,看看老區(qū)百姓?!?004年6月,我到達天全縣,開始了重走長征路的第一站。在瞻仰天全紅軍烈士陵園時,他們給我雇了頂滑竿要抬我上山,我生氣了,“我是紅軍啊,我自己能上去!”在高海拔的二郎山、在瀘定縣的大渡河邊,面對湍急的河水和搖晃的鐵索橋,我推開上前攙扶的人,在100多米的橋上走了個來回。
多年以前,我就關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共產(chǎn)黨浴血奮戰(zhàn)打下的江山,怎樣才能永不變色、代代相傳?毛主席把希望寄托在青年人身上,而青年又怎樣才能繼承和發(fā)揚革命傳統(tǒng)、不負黨的希望呢?除了學校對他們進行這方面的教育外,我們這些親歷戰(zhàn)爭的老同志,也有責任給他們講歷史、講傳統(tǒng)。
我今年106歲,身體還健康,頭腦也還清晰?,F(xiàn)在我每天寫寫,畫畫,了解國家的建設和發(fā)展??吹阶鎳淖兓招略庐?,看到我們的國際地位日益提高,看到十九大的勝利召開和黨的事業(yè)蒸蒸日上,我倍感欣慰。衷心祝愿我們黨的事業(yè)更加興旺!
(本文由作者小兒子謝亞旭和身邊工作人員陽瓊仙根據(jù)口述整理) (責任編輯:劉文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