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微暖
上期回顧:烏瑯郡主要在一天一百兩黃金的碧菲閣里設(shè)宴,不懷好意的邀請云長安過去赴宴,云長安在宴席前第一次看到了沒有戴面具的慕烏鴉……
“夫人有所不知,王爺取下面具時,必有人會被克死!”冬至的聲音都在打戰(zhàn),“傳說,誰看到他的臉,誰就死定了……”
冬至的意思是,慕長情想克死她云長安?
他怎么能如此歹毒?為啥偏偏想克死她?他想與烏郡主共享賊窩,她讓出破院子就好了呀!
云長安一身熱血猛躥,弄死他的念頭空前高漲。
因為激憤,她走得更快了。
慕長情已在高臺上入座,烏瑯就在他右側(cè)下方的小桌前坐著彈琴。她換了身衣服,更華麗,更嫵媚,更像一條鮮艷的烏魚。琴音呢,也像烏魚亂拍水。
弦箏在右側(cè)最后一個座位上,身后是一株長得正茂盛的薔薇花樹。
云長安仔細打量四周,前面坐的都是官家貴人,衣袍錦繡,描金鑲玉,笑得特假,分明很怕慕長情的蓋世“霉功”,又不敢不來。
她打量完四周,給自己選定了一條利于逃跑的路線,盯住慕長情和烏瑯,在腦中給二人設(shè)計各種死法。
“長情哥哥,可好聽?”烏瑯一曲畢,款款起身,嬌滴滴地沖著慕長情笑,很不害臊地把整個人都往慕長情的身上靠去了。她坐在腳踏上,白皙的雙手搭上他的膝頭,仰著美貌的臉,嬌嗔地看他。
大庭廣眾之下叫他長情哥哥……肉不肉麻,惡不惡心?他就是一只死烏鴉!
“長情哥哥,好冷呢……我的手都凍僵了?!睘醅槹咽峙e到他的胸前,輕輕地摩挲。
呃……
真是撩得一手好男人!就她這種調(diào)調(diào)、這種姿勢,云長安哭一千年也哭不出來!
正當(dāng)云長安用半生功力在心里詛咒二人時,只見慕長情手起手落,往烏瑯的手背上拍下去……
啪的一聲,很重、很響亮,比打云長安的那一掌更狠呢,甚至把她打得整個人往前栽了一下。
見此一幕,有人的酒杯驚得掉落了,砸在盤子里,發(fā)出聲聲脆響。有人正喝茶,茶碗傾著,任茶水灑在臉上。
烏瑯捂著手背,瞪圓雙眸,嘴也張開了:“長情哥哥……你為什么打我?”
慕長情端起玉杯喝酒,慢吞吞地說道:“現(xiàn)在是不是感覺火辣辣的,不冷了吧?要不要本王再幫幫你?”
撲哧……
云長安沒能忍住,笑出聲了。
但是沒人朝她看,大家還在剛剛那一幕里沒回過神來。
云長安還想笑,被冬至一把擰住了胳膊,痛得笑不出來了。
她飛快地抬眸看,只見慕長情正往她這邊看,繼續(xù)用他慵懶卻威嚴的聲音說道:“還有誰覺得冷,想本王幫他的,本王這里金鑲玉的板子挺多的,還有鑲著狼牙、金刺的可以選,隨時伺候。”
坐在薔薇花樹下的弦箏突然笑開來,端著酒杯起身,朗聲說道:“王爺莫生氣,我們一同敬王爺一杯?!?/p>
眾人回過神來,趕緊向慕長情舉杯。
“長情哥哥怎么能這樣!”烏瑯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了,她掩著臉,轉(zhuǎn)身想逃。她這腳剛抬起來,只見她腳底打滑,啊的一聲尖叫,一頭栽在石階上……
在眾目睽睽之下,烏瑯就像一個球,一直滾到了臺階底下,發(fā)出聲聲慘呼!
慕長情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說道:“管家,讓弦公子在府里多貼幾道去晦氣的符。趕緊請大夫給郡主看看,讓她別死在本王這兒了,晦氣。”
圍在烏瑯身邊的人悄然退散,生怕也沾上這晦氣。
這已是本月以來繼管家后第二個摔慘的人了。慕長情的晦氣“霉功”一發(fā)動,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貴賤,說克就克,克慘克死,全看個人的造化,冤都沒處伸!
“下官告退?!毕夜~臉上的笑意盡失,行禮之后,掉頭就走。
其余人也跟著找借口溜了。
“夫人,我們也走!”一向沉穩(wěn)的冬至比云長安還急,又拉又拽,拖著她往來時的路上跑。
出了花園,冬至抹著冷汗,雙腿發(fā)抖:“郡主摔得不輕,隔那么遠,我都聽到她骨頭斷掉的聲音了。阿彌陀佛,肯定是郡主比我們先看到王爺?shù)哪?,真是菩薩保佑,先克她去了。沒克夫人就好。”
冬至雙手合十,往四周不停地拜。
云長安也跟著她往四處拜。
真的,此刻求個心安吧。
若不是他煞氣太重,烏瑯怎么可能摔成那樣?!
等二人走上水上的白玉浮橋,云長安才輕呼一口氣,心情漸漸平復(fù)。等她看清四周的景致,她頓時吃了一驚,浮橋,長廊,亭臺,樹木林立……
這一切似乎正是云家《軍師謀略》中最難參透的“云開陣”!
這個陣法,連爹也沒有參透過,她也只是覺得像,可到底是不是呢?
她環(huán)顧四周,越看越覺得身處一個錯綜復(fù)雜的陣法里。
“撥得云開見月明……”她輕聲念道,扶著白玉欄桿,慢步往前。
傳言盛元開國皇帝與當(dāng)時最強大的大夏國在云開郡僵持了九九八十一天,眼看盛元皇帝即將被困死,云家先祖帶了一百人夜行潛出,設(shè)云開陣,引大夏國的天京帝誤入陣中,被一舉擒獲了。但是,先祖重傷,云開陣是他在那一戰(zhàn)中悟出來的,沒能講給幾個兒子聽,只留下圖中陣法,撒手離世。此后,再也沒有人能擺出云開陣來。
若這真是云開陣,莫非還有別的云家人活在人世?或者,這是嵐師叔所布之陣?
云嵐是她爺爺?shù)酿B(yǎng)子,是她爺爺在一次行軍途中撿到的孩子,因其天性聰穎,他很是喜歡,所以收為養(yǎng)子,想讓其以后輔佐云家的幾個兒子。
但是,云嵐天生性格不羈,不受束縛,總是干出一些讓云老爺子火冒三丈的事。
有一年他和老太爺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執(zhí),拂袖離開。這些年來,偶有家書傳回家,但是從未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家破之前,母親叮囑她去找嵐師叔,說他可靠……
可他到底長啥樣?找到之后,真的能幫她嗎?
嗖嗖……
胖喜扇動翅膀疾速從她頭頂掠過,落在枝梢,腳爪搖動枝葉幾下,低頭看向她。
云長安定睛一瞧,驚出一身冷汗!方才她差點一腳踩進了陣法的旋渦,站在她這里已經(jīng)能隱隱看到偽裝成灌木的暗器。
胖喜一向如此,只要嗅到有危險,就會出來提醒她。
她不敢再大意,集中精神,帶著冬至匆匆離開碧菲閣,回到自己又小又破舊的院子。
屏退冬至和春分,她關(guān)緊房門,拿出《軍師謀略》。書里記載了數(shù)代云家人的心血,其中的計謀她從小熟讀,只有這陣法始終沒能學(xué)精。
陣法深奧,不是那么容易學(xué)的。她記得爺爺總是對爹和哥哥們說,當(dāng)軍師不易,首先要懂得識人認人,為主獻計,約束軍隊,收緊人心,之后就是天文地理,排兵布陣……
她想?yún)⑼敢磺?,只怕也得等到白發(fā)蒼蒼時吧!
她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看云開陣法。剛剛她在碧菲閣看到的陣法比云開陣多了一些變通之處,更加靈活,可能是因為地方太小,受了限制,所以做了這樣的改變。
這是慕長情讓人布的陣,還是瑞帝想困住慕長情?
云長安腦子里亂得很,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抬眸看向窗外。
暮色四舍,滿院暗光。
冬至在外面敲門,又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晚上是清粥配小菜,里面撒了一點碧油油的蔥花。
每天讓她吃這個,她會餓死的!
“夫人,沒事吧?”冬天見她沉默,擔(dān)憂地問她,“您又在屋里關(guān)了一整天,若是身子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們?!?/p>
“沒事,冬至,我想泡泡澡。”云長安想好好泡個澡,今日大鬧了一天,一身熱汗,實在難受。
冬至趕緊叫來春分一起把浴桶搬出來,滿滿地裝了一桶的水。
云長安就喜歡這樣的冬至,話不多,會干活。
暖暖的水,泡得云長安全身通暢,四肢百骸都舒服到發(fā)癢。她正心曠神怡時,外面?zhèn)鱽砹舜悍謽纷套痰穆曇簟?/p>
“姐姐,我剛剛聽說郡主磕掉了四顆門牙,臉腫得像豬頭……比我們夫人還丑哦!欺負我們夫人,這就是現(xiàn)世報。咱們王爺霉功蓋世,克得準(zhǔn),克得好!”
撲哧……春分真會夸人,居然夸慕長情“霉功”蓋世!
云長安有些喜歡這樣的春分了,話多,人快活!
不過呢,那烏瑯郡主還真是作孽,巴巴地跑來巴結(jié)心上人,卻被心上人克得牙都掉了。
云長安躲在浴桶里撲哧撲哧地偷笑了一會兒,雙手搭在浴桶的邊緣上,學(xué)烏瑯獻媚撒嬌,捏著嗓子說:“王爺,這一曲可好聽……王爺,我的手好冷哦……”
她又學(xué)慕長情揮起左手打自己的右手:“我的好郡主,如今火辣辣的,不冷了吧。”
“哎呀,王爺好壞喲!人家不理你了啦!”云長安學(xué)完慕長情,又學(xué)烏瑯,扭著腰,扶著浴桶半站了起來,去學(xué)烏瑯?biāo)は氯サ哪且荒弧?/p>
如此,她還覺得不夠盡興,再學(xué)慕長情伸長雙臂,沉著嗓子說:“美人別怕,讓本王抱抱你……本王抱一抱,勝過萬碗藥?!?/p>
此時外面響起了尷尬且響亮的咳嗽聲。云長安飛快地抬起頭看,只見門已被推開,慕長情正背著雙手,微偏著腦袋盯著她看。
云長安心中暗暗叫苦,方才她聲音那么大,慕長情不聾,肯定全聽到了。
更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一半胸脯在水面上,再高半分,他就能全看到了。
“繼續(xù)?!蹦介L情抬了抬下巴,慢悠悠地說道。
云長安裝聾作啞,滑進水中,只露出一雙眼皮耷拉下來的眼睛看他。
“肖五娘,你膽大包天。”慕長情緩步走了進來,停在浴桶外,拿起一邊的竹舀,舀了一竹舀水,慢慢地往她的肩上澆。
“王爺恕罪?!痹崎L安繼續(xù)往水里縮,最后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在外面。
“本王抱一抱,勝過萬碗藥。在你心里,本王是什么?”慕長情輕晃竹舀,在浴桶邊緣上輕輕敲擊。
“王爺當(dāng)然是妾——仰慕的人。妾嫉妒烏瑯郡主,所以出言詆毀郡主,請王爺責(zé)罰?!彼嘀竽樓箴垺?/p>
“說得像真的一樣。”慕長情丟掉竹舀,反手抓過旁邊的椅子,就在浴桶前坐了下來。
又是一陣死寂。
冬至捧著一碗茶進來了,誠惶誠恐地捧到慕長情的面前:“王爺請用茶?!?/p>
慕長情揭開碗蓋看了一眼,嫌棄地把蓋子丟開,聞都沒聞一下。冬至見狀,識趣地退出屋子。
云長安和他四目相對片刻,心里有了主意。慕長情非正常人,對付這種家伙,你就得另辟蹊徑,讓他裹挾一身霉氣滾蛋!
“王爺……”云長安十根細白的指尖慢慢地扒拉著浴桶邊緣,顫巍巍地往上伸了伸脖子,十指又依次晃動了幾下,沖著慕長情擠出“妖媚”的笑容。
慕長情的視線從茶碗轉(zhuǎn)到她的臉上,眼神更嫌棄了,很快就往她的脖子以下看去。
云長安在色誘慕長情!
男人都是這種貨色!云長安就敢這樣說自己的幾個哥哥,他們圍在一起的時候也悄悄看什么《春閨十二經(jīng)》之類的破書,有兩回被爹發(fā)現(xiàn)了,揍得半死不活。四人在雨里跪了兩個時辰。最慘的是大哥,回屋后還被長嫂打了個屁滾尿流。誰讓武功不是云家人擅長的呢,她的娘和長嫂都是劍術(shù)高手!
看這只摳門黑烏鴉的眼神,上鉤了!
胖喜無聲無息地落下,尖尖的小嘴張開,往茶水里放了一枚褐色的小藥丸。
云長安就在這時候飛快地滑進水里,又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那種小藥丸遇水則化,散發(fā)出如同茶葉般微澀的氣味,聞后能讓人屁股發(fā)癢,坐立難安。
什么,為什么是屁股?
因為云長安學(xué)什么都是半吊子的功力啊,明明是想讓人全身癢的,不知道為什么她配出來的藥只能讓人屁股癢。她前日配易容藥粉時剩了一點藥,于是湊合著捏了幾顆藥丸,就放在房梁上,胖喜隨時能替她投藥。
而且,讓慕長情的屁股癢,他要如何懷疑云長安呢?完全沒辦法懷疑的!
方才她的十指輕彈,就是給胖喜發(fā)信號。
慕長情一只手撐著臉頰,另一只手朝云長安勾手指:“來,這碗茶賞你了。”
“妾沒穿衣服……”云長安搖頭,一臉驚恐狀。
慕長情果然上鉤,端著茶起身過來,直接遞到了她的手邊:“喝吧,十二夫人?!?/p>
云長安抖著雙手接茶,抬眸看了看他,小聲說道:“妾謝王爺賞賜。”
言畢,她仰頭喝光。
泡了這么久,她早就口干舌燥了。加了小藥丸的茶水有點兒清甜的香味,入喉爽滑。開啥玩笑,藥的功效在風(fēng)里,不在茶里,他已經(jīng)全吸鼻子里去了。她離茶碗這么遠,對她無效。
慕長情拿回茶碗,看了看,又看她。
云長安擠著一臉笑,沖他眨眼睛放電,大著膽子去摸他的手背:“王爺,今晚就歇在這里吧。妾雖丑,但仰慕王爺啊。”
慕長情飛快地縮手,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她,于是她拼盡全力地扮“嫵媚”,連連眨動眼睛,眼皮子都快眨掉了。
僵持片刻,慕長情突然挺了挺腰,屁股挪了兩下。
藥起作用了!
云長安忍住笑,再沖他拋媚眼,丑嘴歪歪的。
慕長情臉色越來越難看。
云長安再忍,再拋媚眼。
慕長情猛地站了起來,一言不發(fā)地大步往外走去。
“恭送王爺!”冬至和春分在外面福身行禮。
院門被重重地摔上,驚天動地,瓦落石碎。
趁著這響動夠大,云長安拍著木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夫人,你怎么得罪王爺了?王爺都來了,你應(yīng)該使出十八般功夫留下王爺,讓王爺寵幸你啊!你怎么讓王爺氣成那樣子!你以后還想不想得寵呀?”春分拎著裙擺急匆匆地沖進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真的非常想??墒俏颐?,人丑,討不了王爺?shù)臍g心?!痹崎L安攏了攏濕發(fā),雙手比了個邪惡的姿勢。
春分拿來干帕子給她擦頭發(fā),同情地說道:“夫人真可憐,夫人要是臉蛋美的話,一定會讓王爺喜愛的。”
“真的嗎?”云長安打了個噴嚏。在涼水里泡得久了點,她著涼了,全怪慕烏鴉。
冬至給她煮了茶驅(qū)寒。她喝了一碗姜茶,飽飽的,再用生姜水泡了腳,感覺一身暖融融的,心情愉悅地熄燈上榻。她躲在被子里,借夜明珠的光看步泠卿讓胖喜捎來的信。步哥哥找藥很順利呢!
云長安想了許久,默默地把這兩天看到的事吞回肚里,僅回了“不錯”二字,讓胖喜送回去。
她不會對一個人百分百信任。軍師要會識人用人,也要會試人疑人,讓人無法猜透其心,無法判斷其行。
第二日。
云長安神清氣爽地拉開了門。
著涼這種小事,滾燙的生姜水泡泡腳,擦擦穴位,再飲上幾碗紅糖生姜水,好得飛快。這法子,她屢試不爽。
“昨天去廚房那里買紅糖,把這個月的月錢全花光了?!贝悍殖蠲伎嗄樀仃种杆阗~。
云長安勾了勾手指,拿筆畫符。
冬至和春分過來看她畫什么,只見她握著毛筆在紙上畫了好幾個圈,最后一筆穿過,力透紙背,末了,再飲一口香露水往符上噴。
“本夫人之所以沒有被王爺克到,完全是因為有靈符護體?!彼衩刭赓獾卣f道,“你看,烏瑯郡主都摔成了傻子,本夫人卻神清氣爽,咳嗽都沒有過一聲。你傳出話去,這靈符便宜,一兩銀子一張。若不想早死,就悄悄來買。”
春分眼睛一亮,拿了兩張符就跑。
對于吹牛這種事,春分特別拿手,云長安相信她能賣出二兩銀子一張符的價錢來。
冬至坐在石凳上,給云長安做新鞋。院墻邊擺著一長排洗干凈的壇子,是準(zhǔn)備釀酒用的。
“冬至,你什么都會,怎么沒把你派到那些有錢的寵姬那里去,偏偏讓你和春分來伺候我這個丑夫人?”云長安好奇地問道。
冬至抿唇笑笑,一副老實的樣子:“春分愛多嘴,我得看著她,不讓她闖禍。所以,我常給管家做點鞋襪,求他別把我們姐妹放到厲害的主子身邊。管家見我老實,就讓我和春分待在這邊的廢園里。反正住進這里的夫人,都熬不過……”
她飛快地捂嘴,抬頭看向云長安。
云長安托著腮,歪著腦袋看冬至:“都死了?。侩y道都是和王爺嘿嘿哈哈的時候死掉的?王爺有那么勇猛嗎?”
冬至聽懂了她的話,羞澀地搖頭,不接話。
云長安幻想片刻,忍不住又說:“可能真有那么勇猛,他還是挺雄壯的呢?!?/p>
冬至飛快地扭頭看她,驚訝地問:“你和王爺……圓房了?”
云長安搖頭:“那倒沒有,不過本夫人摸過他了,挺雄偉,挺好摸。”
冬至嘴巴大張,一副錯愕的神情,握針的手都在發(fā)抖。
云長安懂,哪有女孩兒說話敢這樣放肆呢。她哈哈地笑,從冬至手里拿過針線作勢要繡花:“逗你的!本夫人是說他的胳膊!來,我教你金玉滿堂針法。”
“還有這個針法?”冬至的臉色終于正常了點,盯著云長安指尖捏的針問道,“我只有這兩塊錦布鞋面,夫人別扎壞了?!?/p>
“當(dāng)然有,你看……”云長安拿著針一陣亂戳。
“姑奶奶,你饒了我吧。這是給你做的新鞋啊,你那雙都舊成那樣了。馬上就要入秋,夫人得有鞋換!”冬至趕緊奪回針線,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云長安真的好喜歡冬至!
逃亡至此,她居然還能遇上這么一個老實丫頭!以后若能飛黃騰達,她一定讓冬至過得像活祖宗一樣。
“夫人,我賺了五兩銀子?!贝悍置奸_眼笑地跑回來了,神氣活現(xiàn)地把五兩銀子往冬至的掌心拍。
冬至也高興,快步過去拿了個白色小瓷壇出來,一塊一塊地把銀子放進去。
咚……
碎銀掉進去,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三個女子圍在白瓷壇子前聽銀子碰撞瓷器的聲音,真的感覺這是世間至美之音。
“夫人趕緊再畫幾張,我統(tǒng)統(tǒng)賣出去?!贝悍峙d奮地說道。
“我累了,改日再畫。”云長安搖了搖雪白的食指尖,笑瞇瞇地說道。
春分不笑了,生氣地說道:“明明夫人一點都不累,怎么能這樣懶!夫人當(dāng)自強呀。”
冬至卻明白云長安的想法,抱起小瓷壇,輕聲說道:“奇貨可居都不懂。要讓她們主動找過來,才好漲價?!?/p>
“我當(dāng)然懂!騎在貨物上面,把貨賣了,就有銀子買屋子了,就是要多干活?!贝悍植环獾卣f道。
“春分你真不傻!”云長安鼓掌。
“夫人才傻?!贝悍指鷼饬?。
冬至縮著肩偷笑,進屋把小瓷壇收好。
待云長安給春分講完奇貨可居的典故,春分梗著脖子嚷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夫人不能笑我?!?/p>
云長安指著她的腦門:“笑一笑十年少,來和我一起笑,哈哈……”
春分和冬至對視一眼,表情就像看一個腦筋不正常的神婆。
到了晚上,果然有人悄悄來找春分。春分充分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把云長安畫符的本事吹得天花亂墜,還讓來求符的丫鬟捏自己腰上新長的肉……以示自己的日子過得有多滋潤、多愜意。
云長安歪在窗口看了一會兒,以要養(yǎng)神畫符為托詞,悄悄從后窗溜了。
城中馬上就要舉行交易會,街市明顯比之前更熱鬧,巡夜的衙役也比之前多了幾倍。云長安易容成小公子,搖著折扇混跡人群之中,一邊看熱鬧,一邊琢磨出城之法。
河陽城只有在辰時至巳時讓人進城,酉時至戌時允許人出城,盤查嚴格,稍有懷疑就會拿人下獄。她想要順利出城,必須拿到河陽官府頒發(fā)的紫色名帖。
“閃開!”前面人群躁動,一隊騎兵簇擁著一駕馬車氣勢洶洶地闖過來了。
他們打的是三王慕軻寒的旗幟,十?dāng)?shù)名身著三王府衣飾的男子正揮鞭驅(qū)趕人群。最后的那匹馬上是兩個女人,從服飾上看是烏河王府的。
呵,太好了,慕軻寒和烏家人來找烏瑯郡主了!
娶到烏瑯郡主,等于得到了烏河王和長公主的勢力擁護,慕軻寒怎么肯拱手讓給慕長情呢。
慕長情要倒霉嘍!云長安幸災(zāi)樂禍地沖馬車揮拳頭,暗自給慕軻寒加油,三王爺一定要揍死慕烏鴉呀!
步泠卿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來,語氣甚是擔(dān)憂:“總算找到你了,三王爺和烏家的人過來,說不定要找你麻煩?!?/p>
“找我麻煩干什么?”云長安嘴角輕撇。
“烏瑯向來如此,只要不痛快,她就要對看不順眼的人下手?!辈姐銮涮嵝训?。
“隨她的便?!痹崎L安冷笑。
“那我們出城?可紅靈怎么辦?”步泠卿有些猶豫不決。
“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一死。”云長安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步泠卿嘆息:“不能死!”
前面有賣花燈的小攤,云長安想了想,買了一盞重瓣大花燈,讓老板幫她寫禱詞,她站在旁邊念:“愿夫君美夢成真,早日被命硬之人克死?!?/p>
老板手一抖,墨在紙上滴了一大團。
云長安沒理會他,繼續(xù)念第二句:“再誠心祈愿前夫早日被美嬌娘榨干,最好肉芽也榨得不剩下。”
老板捂著胸口,震驚地看著她。她此刻是個男人啊,居然還有夫君和前夫,還發(fā)下如此惡毒的詛咒。
“很好,放燈去?!痹崎L安貼好禱詞,腳步輕快地往前沖。
“你不怕留下線索,讓慕長情或者弦箏嗅到氣味?”步泠卿看著她把花燈放進護城河里,低聲問道。
云長安拋了拋折扇,指著河中上千盞花燈說道:“你隨便撈一盞上來瞧瞧。在河陽這地方,百姓飽受壓榨,我能肯定,十盞燈里有九盞是想那些狗官去死的,只是有些人寫得隱晦一些而已?!?/p>
步泠卿想了想,彎腰撈起一盞,舉到眼前一瞧,果然和云長安說得差不多。他把花燈放下,一臉笑意地看向云長安。
“長安真是聰明,會分析形勢了。”
“哇,我以前很蠢嗎?還有,你不要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是猜的,我是看到了前面那個大嫂寫的禱詞?!痹崎L安將扇子抵在下巴上,笑著說道。
步泠卿啞然失笑。
“步哥哥,河陽城馬上就要辦交易大會,若真有我云家人在此,說不定會出來活動。我若不能及時出府,步哥哥就多費心?!?/p>
“放心?!辈姐銮漭p輕點頭。
“你說,到底瑞帝是聽信誰的話?”云長安扭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你說,我要不要復(fù)仇,殺了慕軻寒和慕長情?”
“你一個人怎么殺得了?聽話,安心等紅靈?!辈姐銮滢袅宿羲募纾÷曊f,“以后我們會有機會為云家人報仇?!?/p>
云長安瞇了瞇眼睛,抬頭看天空。
連活下去都如此艱難,報仇這個詞離她太遠了。但若真有機會,她會做的!到時候,還請娘親不要怨她不聽話。
“對了,以后傳書信用這個來寫?!辈姐銮淠昧藗€小木盒給她,解釋道,“這里面的東西,只需捏一小撮化入水中即可,用水在絲絹上寫字。收到后,將絲絹在掌心攥至發(fā)熱,字會顯示。不能用火烤,絲絹會直接燒起來。”
“你知道的東西真多?!痹崎L安收好盒子,小聲嘆道,“以前和你相處太少,現(xiàn)在,幸而有你?!?/p>
“去吧,今晚我會在王府附近守著,若真有事,你讓胖喜傳信,我闖入府里救你?!辈姐銮湮罩碾p肩,輕輕往后推。
云長安回到廢園,果然府中已經(jīng)喧鬧起來。
冬至和春分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轉(zhuǎn)圈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夫人,你到底跑哪里去了,門和前后窗子都關(guān)緊了,難道你是飛出去的?”春分跑過來,壓低聲音問她。
云長安自有辦法從外面關(guān)好窗子。她伸了個懶腰,小聲說:“就在后面走走?!?/p>
“快走吧,三王爺和烏家人來了。烏瑯說是有人暗算她,向她投了暗器,現(xiàn)在姬妾都在那里跪著,就差你了。三王爺說不交出人,全都打死?!?/p>
“要打死?那我去干什么?趕緊收拾東西跑啊?!痹崎L安拽住了春分。
“又不是夫人,夫人坐得那么遠,和夫人沒關(guān)系的?!倍羴碜г崎L安,“若不去,那才會被打死?!?/p>
云長安就喜歡冬至這么理智。
三人匆匆到了慕長情的院外,只見眾美姬正老實地跪在那里,有的已經(jīng)嚇哭了。想想這些美姬還真可憐,絲毫沒有得到寵愛,恐懼卻天天都有,怕被克死,怕被殺了……只怕全天下,只有慕長情的姬妾才會如此命苦吧。
“喲,那不是丑婦嗎?”慕軻寒坐在右邊的太師椅上,陰冷的眼神落在了云長安的身上。
云長安深埋著頭,匆匆走過去,跪到了眾美姬的中間。
“你跪到前面來,你是夫人。”慕軻寒朝她勾手指。
云長安真不想給他們下跪!
但她此時不跪,腿要廢,她起身,深彎著腰走到最前面跪下。
“丑婦,是你傷了郡主嗎?”慕軻寒身子往前傾,盯著她問道。
云長安這時候發(fā)現(xiàn),慕長情并不在!主人不在,慕軻寒在府里鬧出這么大動靜,果然不把慕長情放在眼里。
“本王在問你話?!蹦捷V寒拔出身邊侍衛(wèi)佩帶的長劍,用劍尖挑起云長安的下巴,“丑婦快回答本王。”
“回王爺,奴婢不懂武功呀,如何傷得了郡主?!?/p>
“肯定是你?!睘醅樋ぶ鳉夂艉舻厝氯隆?/p>
云長安定睛一瞧,烏瑯郡主坐在黑漆漆的一角,身上裹著黑色大披風(fēng),戴著黑面紗,若她方才不出聲,云長安真沒看到她。
怎么,才進府兩日,烏瑯已經(jīng)主動變成雌烏鴉了?
“請王爺明察,奴婢真的不會武功呀。”云長安俯下身去,誠惶誠恐地輕呼,身子縮緊,不停地發(fā)抖。
練武之人,手上有繭子,而她的手細膩白皙,確實不是握刀劍的手。
慕軻寒仔細看過她的手,喉結(jié)動了一下,小聲說道:“丑婦臉這么丑,小手兒還生得挺美,真想剁了拿回去。”
“王爺饒命?!痹崎L安的心猛地一沉,這個陰毒鬼說不定真的會說到做到。
慕軻寒一眼看到她那丑如鬼的臉,馬上一臉嫌棄地把她的手甩開,握著劍緩步走向那些美姬。
“你說,是誰傷了烏瑯郡主?”
那位美姬翻著白眼,嚇得暈死過去。
慕軻寒又用劍指向另一人,那人哭著連連磕頭,慌得說不出話來。慕軻寒更張狂了,揮著鋒利的劍在一群女子中間亂砍亂刺,削了這個的發(fā)髻,劃破那人的衣裙,害得那些美姬只得袒胸露乳。
云長安牙關(guān)緊咬,雙拳緊握。那日家破,那些畜生也是這樣欺凌云家女眷的!不行,她一定要攔著這些畜生再傷人命。
“三王爺容稟,郡主如此鐘情于閑王,對閑王一往情深、忠心不二,千里迢迢帶著嫁妝前來侍奉閑王。奴婢等身為閑王的妻妾,絕不敢冒犯郡主?!?/p>
云長安一番話,讓慕軻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表情越來越難看。他才是烏瑯的夫君,他和郡主是瑞帝賜下的姻緣!
“胡說八道,郡主是本王的王妃!”慕軻寒抓住云長安的頭發(fā),手腕一甩,把她丟了出去。
“原來是三王妃……”云長安裝模作樣地磕頭,“奴婢不知啊,郡主一身喜服前來,奴婢實在不知??!”
“我才不做你的王妃,我要嫁給長情哥哥?!睘醅樌渲樚饋恚豢蜌獾鼗負舻?,“你休想讓我離開!”
慕軻寒的臉扭曲著,惡狠狠地瞪了烏瑯一眼:“郡主莫說氣話,父皇的旨意,怎可違抗?!?/p>
“圣旨也無用,我就要嫁給慕長情?!睘醅樔鰸姡逯_嚷嚷。
烏家來的兩個大嬤嬤互相看了看,無奈地摁住了她:“郡主別胡鬧,馬上收拾一下,跟三王爺回去?!?/p>
“不回,我就不回……誰讓我走,我就死給他看。我先殺了他,再死!”烏瑯奪過一把劍,指著慕軻寒說道,“我烏瑯說到做到,誰也別想讓我走。”
“他是個倒霉鬼,遲早要死的!”慕軻寒暴跳如雷,揮著劍怒吼,“烏瑯,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湯了!”
“我甘心,我愿意,我就要跟著他一起倒霉?!睘醅樢蔡鹆四_,尖叫不停,“慕軻寒,你少在這里裝模作樣,長情哥哥再倒霉,也比你好。”
云長安高興了,就讓她再燒一把火吧!
“郡主,切莫動氣,三王愛你啊!你就算再愛閑王,也得以圣旨為重。”她捏著嗓子,拖長腔調(diào)說道,“三王也是對郡主情深,才會趕到這里守護郡主。”
“誰讓他守護!他貪的是我父親手下的三十萬鐵騎兵,想要的是我烏瑯身后的財和權(quán)。不然,他拿什么去和正曦哥哥爭!”烏瑯已經(jīng)氣得口不擇言了,什么都說。
云長安在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jīng)閃身躲開,遠遠地看她繼續(xù)激怒慕軻寒。
慕軻寒這個人,從來陰險,冷血無情,他怎會真心愛護一個女人?
果然,慕軻寒被烏瑯不知輕重的話給激得爆發(fā)了。他撲過去,用力抓住烏瑯的手臂,咬著牙罵道:“別不知好歹,抗旨是找死,快隨我回去。”
“不回!你奈我何!”烏瑯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臉上。
這一出戲真精彩!
云長安揉了揉被抓痛的頭皮,小聲罵道:“該打,快打,再打!”
“嗯,再打!”慢悠悠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過來。
她飛快地扭頭看,只見慕長情帶著一群黑衣侍衛(wèi)就站在幾步之外,眼睛緊盯著前面的人。
“你們沒聽到夫人的話嗎,馬上去打。誰弄壞本王的東西,一草一木都不行,誰弄壞了,統(tǒng)統(tǒng)打死?!蹦介L情看也不看云長安,大步從她的身邊擦過,徑直走向打成一團的慕軻寒和烏瑯。
下期預(yù)告:摳門烏鴉慕長情在庭院里大肆收錢,還讓云長安去干活抵銀子,背后卻在悄悄探查她的身份,云長安捉弄人不斷,在交易大會上讓來賓們臉上沾滿了雞毛,慕軻寒變成了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