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林
每頓吃著滋潤爽口的白米飯,就會憶起小時候在農村時的艱苦生活,老家屋角里那口糧倉。
兒時的生活,總是和饑餓交織在一起的。大集體時是憑勞力掙工分吃飯。哪家勞力多,工分自然就掙得多,相應地,口糧就分得多,日子也就越好過。而我家兄弟姊妹多,年齡又小,僅靠母親一人掙工分維持生計,幾乎是吃了上頓找下頓,一年下來,還要欠生產隊的超支款。那時家中沒有糧倉,分得的口糧用幾個籮筐就能裝上。待到來年青黃不接時,鬧糧荒是常有的事。要是家里來了客人,只好悄悄向鄰居借點細糧,以解燃眉之急。因為父母待人熱情,即便家里窮得叮當響,也不愿丟失臉面,總會想方設法做些好吃的款待來客。然而,我和姊妹卻不能上桌,只能躲在廚房里,吃的依舊是五谷雜糧。父母上桌也是當陪客,幫著添飯夾菜。只有到了春節(jié),我們才能美美地吃上白米飯。那時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仿佛昨日。
1984年,田土也承包到戶,我家四畝多田,一年能產兩三千斤稻谷。那時候還沒有推廣栽種雜交水稻,所用肥料多是農家肥,因此產量不很高,除了交公糧統(tǒng)購外,還要請人幫忙將稻谷挑到市場上去賣,換成鈔票用來償還超支款和交納承擔的賦稅。為了賣上好價錢,就得趕早市,幾乎是天麻麻亮就挑擔上路,而留存的糧食僅夠勉強維持一家六口人到來年三四月份。盡管余糧不多,父母還是商量決定在家里建一口糧倉。原料是田土下戶時分得的生產隊保管室舊木料。糧倉占地面積約五平方米,可裝糧食四五千斤。但糧倉多數(shù)時間是空的,只有母親偶爾把待客后剩下的肉食放在里面,并用“鐵將軍”把住倉門。多少次,我們兄弟姊妹都只能望倉興嘆,還時不時用手敲擊倉木板,感覺糧倉里似乎藏著不少好吃的東西。
到了上世紀80年代末,糧食畝產量普遍提高到了五百公斤左右,母親也把家庭副業(yè)搞得紅紅火火,生活狀況得以徹底改觀。每到秋收季節(jié),是全家人最忙碌的時候,有時幾乎是到深夜;有時好像剛躺下打了個盹,耳邊又傳來母親催促我們起床的呼喚聲?!耙惶熘嬙谟诔俊?,母親帶著我們要趁著晨曦趕緊下田收割。收干田的稻谷用拌桶脫粒;收水田的稻谷就割把子,一把,一把,擱放在稻樁上面,經過火辣辣的太陽猛曬后,再挑回曬壩用石碾反復碾壓。此時的母親也是最勞累的,全家的重擔都在她肩上。打稻谷時,她在拌桶旁勞作持續(xù)兩三個小時也不歇息。碾壓、曬場也是母親打主力。我也盼著脫粒后的稻谷早點曬干,在秋季開學前就能全部裝進糧倉,為母親減輕負擔。
長期的重體力勞作,又使得母親積勞成疾。在父親的執(zhí)意勸說下,母親才答應求醫(yī)問藥,告別了她朝夕相處的土地。兩年后,母親病逝。失去了母親,糧倉已是空空如也。在處理完母親后事后,我把糧倉做了徹底打掃,對損壞處進行了修補,將不常用的家什放進里面。之后,我每回一次老家,都要打開糧倉瞧瞧,看是否有鼠啃蟲蛀。
2010年初夏,我和弟弟遵照父親的意愿,在原址上對老屋進行了改造,糧倉也隨之拆除。我們小心翼翼地把每塊木料堆放在廚房后面,用塑料薄膜遮擋,免遭日曬雨淋。新屋立起,而糧倉不在,心里總覺得空空的。因為,兄弟姊妹大了,都離開土地,進入了城市,也沒必要恢復再建糧倉。父親去世后,我們回老家過春節(jié),就用糧倉木板做燃料,“呼哧—呼哧—”地燃燒,不知不覺間化為了灰燼。我望著灶膛里跳動的火苗,如同望著那些悄然遠去的歲月……
而今在農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添置了彩鋼糧倉,以前使用的磚石糧倉、木板糧倉,糧食儲藏在里面容易回潮不說,還要遭蟲蛀、老鼠糟蹋,早已備受冷落,靠邊站了,退出了歷史舞臺。彩鋼糧倉,顧名思義,它是由優(yōu)質彩鋼板制作而成,倉體上有加強筋,下層設出糧口,方便取糧時使用。上下共有三格,跟蒸籠沒啥區(qū)別,層高可根據(jù)需要適當增減,能容納糧食兩千斤左右。倉體底部裝有專用防潮墊,稻谷放在里面,干干燥燥的,既不會生蟲,也不會發(fā)霉。可村民們對它情有獨鐘,尤其是留守在家的婦女、兒童和老人,彩鋼糧倉輕巧靈活,又不占地方,還容易搬移,方便得很呢!
從八歲離開家鄉(xiāng),到異地求學、工作、結婚生子,一晃快40年了。這期間,糧食產量紀錄在不斷地攀升刷新,畝產超1000公斤的超級稻也是遲早的事。于我而言,盡管老家的糧倉已不復存在,但它仍時時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責任編輯:青芒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