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燕
凌菲喜歡木棉樹,連帶著便愛上了那個從小在木棉樹下長大的男子。
當(dāng)窗外那棵陪了自己七年的木棉樹枝葉蕭瑟時,凌菲為自己短暫的婚姻畫上了一個凄美的句號。
我從電話里得知凌菲已到達(dá)離我不足千米的車站時,瑾萱正在商場里得意地向我展示她看好的第六款風(fēng)衣。聽到我欣喜的驚呼,她迅速收起前一秒矯揉造作下的搔頭弄姿,丟下一臉不滿的營業(yè)員,爺們兒一樣地拉著我直奔車站。
雖然凌菲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離婚早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見到凌菲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她單薄的身軀在暖氣十足的候車廳里微微地打著戰(zhàn)。也許是婚姻里的日子狼狽得根本沒有時間和空間去感知苦痛,也許是痛定思痛倍覺痛更痛。拉著我和瑾萱的手,凌菲的委屈一發(fā)不可收拾,淚水決堤般地肆意泛濫。
身為她的閨密,沒有人比我和瑾萱更了解凌菲的處境。我和瑾萱很支持凌菲做出的這個抉擇,甚至為她的解脫感到欣慰。即便她一無所有還帶著一個六歲的孩子,即便北方這座小城沒有她喜歡的木棉樹,也好過她留在那變態(tài)的婚姻里煉獄般的煎熬。痛快地與過去做個了結(jié),總好過放下自尊去糾纏一個已經(jīng)不愛自己的人,無限度的隱忍和包容只能換回更大的冷漠和輕視。
人之所需,無非衣食住行。凌菲回來后的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找尋住處。女兒已經(jīng)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住得離學(xué)校太遠(yuǎn)肯定不行,而學(xué)區(qū)房無論是售價還是租金都高得離譜。
無休止地陪凌菲到處找房子,惡補了我們從小缺失的房地產(chǎn)課程。面積大、離學(xué)校遠(yuǎn)、價格高、沒有集體供暖、不能辦理貸款……任何一個條件都將凌菲無情地拒之門外。
盡管凌菲和孩子的住處暫時由我和瑾萱負(fù)責(zé),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想想自己遠(yuǎn)在農(nóng)村的年邁雙親,看看身旁幼小的女兒,凌菲一籌莫展,三十出頭的臉龐寫滿了與她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憂郁。
在找房子的那段日子里,凌菲經(jīng)常一個人獨坐陽臺,看著萬家燈火發(fā)呆。她夢囈般地呢喃:這么多盞燈火,怎么就沒有一盞屬于我?偌大一個城市,怎么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們?nèi)齻€人再次去看房子是個飄雨的下午,按照房產(chǎn)信息網(wǎng)提供的地址,在離市實驗小學(xué)不遠(yuǎn)處的新建小區(qū)里,我們找到了一處新建電梯房,而間隔出來的不足四十平米的小空間,因為其五臟俱全,我暫且稱它為房子。這個四周全是小高層的一樓位于樓房北側(cè),采光極其不好,也沒有朝陽的房間。一室一廳的小小空間在灰暗的天氣里愈顯逼仄壓抑。
也許是因為連日找房子的失望在作祟,也許是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帶著“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的曠達(dá)和無奈,我們?nèi)齻€一致拍板兒,定下了這不盡人意的小屋。畢竟想要安放流浪的腳步,至少得在這個城市有塊屬于自己的地皮。
當(dāng)窗臺上的盆栽木棉樹掉光了最后一片葉子的時候,凌菲已經(jīng)迎來了新居的喬遷之喜。
雖然我和瑾萱幾乎全程都參與了新房裝修,但在凌菲喬遷之喜的日子里, 我還是忍不住仔細(xì)地打量起這處三個月前還像地下室一樣酶暗的小空間:粉刷著淡黃色乳膠漆的墻面散發(fā)著和煦的暖意,巧妙地彌補了房間不朝陽的陰冷氣息;白色墻磚映襯下的小廚房干凈而明亮,合理的櫥柜與隔層搭配恰到好處地利用了空間,好看又適用;不足十平米的臥室淡粉色的輕紗窗簾旁,一張淡黃的母子床,烤漆板做成的抽屜有趣地拾級而上,既是抽屜又是樓梯;床邊的空閑處是一張精致的書桌,兩排固定在墻體上的書架居高臨下,書籍、筆筒、臺燈、凌菲與女兒的合影,擺放得各得其位;客廳里一圈“u”字形的榻榻米挨著窗戶席地而起,既是觀景窗臺又可以代替沙發(fā),榻榻米前面是一張大小恰到好處的雙層白色茶幾,下面擺著洗好的水果,上面凌菲精心烹飪的飯菜裊裊地冒著香氣……
霧氣彌漫我的雙眼,我被眼前的一切陶醉了……
家是什么?家是一座充滿溫馨的房子,家是一個承載歡聲笑語的地方。無論面積大小,裝修是否高檔,只要我們能從中感受到快樂和溫暖,那么即便簡陋也不失踏實,即便樸素,也讓人安妥??娠嬶L(fēng)霜,可潤溫喉的樂觀堅強,一如窗臺上那盆盛開的木棉花,盡管經(jīng)歷了大江南北天壤之別的地域遷徙,盡管此時它還不曾長出一片葉子,但卻絲毫不影響它一如既往的燦爛和綻放。
我們頻頻舉杯慶賀,歡聲笑語合著飯菜裊裊的香氣溢滿了整個小屋。不勝酒力的凌菲揚起緋紅的笑臉,彎成月牙的雙眼美得動人心弦,像極了窗臺上那盆怒放的木棉花。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