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

陸地

一、樹下救狼

清乾隆年間，有個叫張三的中年漢子，以鏟刀磨剪子為生。這天，他來到了安縣蔡橋鎮(zhèn)。此時，他扛著磨刀凳走在集鎮(zhèn)上，感到腿酸口燥，見天色已晚，便走進一家小客棧，準備歇一晚，養(yǎng)足精神，明日再去鄉(xiāng)下。

小時候張三就聽大人說，安縣蔡橋的紅燒狗肉很好吃，然而安縣蔡橋離他們家有幾百里路，張三一直沒有機會來，這次路過蔡橋，正好嘗一嘗這里的紅燒狗肉。于是他在客棧辦完了住店手續(xù)后，便坐在一張八仙桌子旁，大聲叫店小二上一盤紅燒狗肉、二兩花生米，半斤糯米酒。很快，店小二就將一盤紅燒狗肉端上了桌。果然名不虛傳，那個香味直往張三鼻孔鉆。張三剛用筷子挾了一塊，忽然從外面?zhèn)鱽硪宦晳K厲的狗叫，那聲音可真夠凄涼，揪人心肺。再看看碗里的狗肉，張三便無心吃了，將挾在筷子上的狗肉又重新放回盤里，起身沿著聲音的方向走到后院，遠遠看見客棧的一個伙計，一手拽著套在狗脖子的麻繩，一手拎著一個裝滿水的大鐵壺，把狗拉到一棵彎樹下，正要把套狗的麻繩穿過樹杈。此時，那狗兩眼流淚，拼命掙扎，四只爪子不停地在地上亂爪。

張三見此情景，不由走上前去，盯著這一身灰色皮毛的狗左看右看，那狗好像遇到救星似的，前面兩只爪子拼命抬起作揖，并張開嘴，扯開嗓門，嚎得更加凄慘，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緊緊盯著張三，好像在哀求張三救它一命。

張三素來心善，看不得這狗就這么被活活吊死、剝皮。他走上前，拍著伙計的肩膀說：“手下留情！”

伙計一轉頭，看看張三，露出詫異之色。張三趕緊抓住伙計穿麻繩的手，不讓他拉起繩子，把狗吊起?；镉嫎妨耍Ｏ吕K子的手，笑道：“我說磨刀師傅，你太有意思了，我們客棧以賣狗肉賺錢，不殺狗，哪來的紅燒狗肉？沒狗肉賣，這客棧只有關門了?！?/p>

張三又看看這條狗，它很可憐，夾著尾巴，眼淚直流。張三還是不忍心，咬了咬牙，解開褲帶上的腰里串，從里面倒出銅錢，對伙計說道：“我看這狗怪可憐的，不忍心看著它被活活吊死，我想用這些錢向你買下這條狗。”

伙計把套狗的繩在樹上扣牢，然后，轉身把張三倒在大石磨上的銅錢數了數，足足可買五條像這樣不算大的狗。于是伙計收好了銅錢，對張三說：“磨刀師傅，這不是狗，是獵人在山上捉到的一條幼狼。”說完，就將套狼的麻繩交給了張三。張三蹲下身子，解開套在幼狼脖子上的麻繩。幼狼用柔和的目光看著張三，似乎想要感謝他。張三摸著它的頭，揮動右手對幼狼說：“快逃命去吧！”

此時，幼狼不但沒逃，反而搖頭擺尾咬著張三的褲管往院外拖。張三感到奇怪，心想幼狼肯定被剛才要殺它嚇傻了，他掙脫開幼狼，再次揮動右手示意幼狼：“快逃命去吧！”隨后進了客棧，酒也不喝了，狗肉也不吃了，洗洗腳準備上床睡了。

幼狼站在客棧門前發(fā)出一聲獨特的嚎叫，躥進客棧再次咬住張三的褲管往外拖。張三蹲下身子拍拍幼狼的頭，說：“快回家吧，不要謝我了！”幼狼就是不松口，張三從它嘴里拽出褲管，剛抬腿又被咬住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用力把張三往外拖。如此三番五次，張三心里嘀咕起來：這幼狼今晚是怎么啦，它要把我拖到哪里去呢？這么一琢磨，張三索性退了客房，扛著磨刀凳，跟著幼狼摸黑離開了客棧。走了好長山路，才見不遠處有一破草房。此時，幼狼發(fā)出了一聲不大的嚎叫，轉身咬住張三的褲管就往破草房里拖，張三隨著幼狼進了破草房，見屋里還算干凈，里面放著一張小木床，床上放著一張舊柴席。張三放下磨刀凳，躺在床上，借著月光，看著睡在門旁的幼狼，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第二天，天一亮，幼狼見張三起床了就搖頭擺尾，顯出十分高興的樣子。張三看著幼狼是又好氣又好笑，用手摸摸狼頭，說：“你該回山林了，回自己家去吧，我也該鏟刀磨剪子去了?！睆埲呎f邊檢查自己的磨刀工具，忽然他發(fā)現(xiàn)少了一塊磨刀磚，摸頭一想，昨晚在客棧被幼狼一鬧，走時忘記拿了。

隨后，張三扛起磨刀凳出了門，幼狼還跟在他的后面，沿著昨晚走的山路又回到了集鎮(zhèn)。到了昨晚那家客棧，抬頭一望，張三傻眼了，只見這家客棧一片狼藉，只剩下些殘墻和冒煙的斷梁。張三扛著磨刀凳，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

這時，一位賣豆腐的老人挑著擔子走了過來，張三忙問：“這家客棧昨晚失火了？”老人告訴張三：“不是，這位磨刀師傅，你可不知道，昨晚從黃土溝來了一伙土匪，搶了好幾家有錢的店鋪?？蛇@家客棧的掌柜、伙計們不甘被搶，與土匪爭斗起來，結果全被殺了，就連幾個住店的客人也殺了，客棧也被土匪一把火燒了?！?/p>

張三震驚不已，細細一問才知道。原來，昨晚他被幼狼咬著褲管拖著離開酒店，不到一個時辰，黃土溝土匪就殺到客棧。若不是救下幼狼，被幼狼咬著拖走，自己還在客棧慢慢喝酒吃紅燒狗肉，恐怕就會被土匪逮個正著，磨刀掙的一點小錢沒了不說，怕是小命也丟了。

張三感慨萬千：沒想到我救了狼，狼也救了我。

二、回家過年

張三想到這里，很是感動，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幼狼的頭，并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狼嚎。

從那以后，這條幼狼成了張三的伴兒，跟著他走村串巷形影不離。漸漸地，狼嚎長大了，張三瞧它那身姿感覺和狼沒有區(qū)別，要說區(qū)別就是屁股上有塊牛眼大的黑斑。有時，狼嚎看到張三坐在磨刀凳上休息，就頻頻搖著尾巴，把兩條前腿搭在張三的肩上，舔他的臉，直到張三用手輕輕地拍拍它的頭說聲“自己玩去吧”，狼嚎才不情愿地放下前腿依偎在張三身邊。狼嚎不像普通的農家狗那樣亂叫，張三扛著磨刀凳進村時，有些農家的土狗從院子里躥出來汪汪地亂叫，跟在張三后面，狼嚎就會倒豎起身上的灰毛，“嗚嗚嗚”像狼一樣低吼，那些狗見狀就夾著尾巴逃走了。狼嚎跟張三好幾個月了，從來不和其他的狗咬架，也沒有咬過人，更沒有偷吃過雞鴨羊，很是討張三喜愛。

眼看就要過年了，張三出來鏟刀磨剪子己有十多個月了，也想妻子和孩子。這天，他從一家小客棧出來，刀不磨了，剪子也不鏟了，扛著磨刀凳帶著狼嚎回了家。

兩天后的傍晚，張三扛著磨刀凳帶著狼嚎出現(xiàn)在村口的小木橋上，迎面碰見村里好吃懶做的李大麻子，這人頭發(fā)凌亂，胡子拉碴，一雙賊眼盯著張三褲帶上的腰里串，歪著嘴流著口水對張三說：“張哥，這次出去掙了不少錢吧？”張三邊走邊說：“糊個嘴，沒掙多少?！彼钢サ兜?，到了自家院前，見院門上鎖，一問鄰居，才知道一早妻子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

于是，張三開了院門，把磨刀凳放到牲口棚里，然后回屋解開腰里串，倒出銅錢，一數今年鏟刀磨剪子掙的錢比去年多好多，張三很是高興。他從床底下挖出一只瓦罐把錢放到里面，又重新放到原處，用泥蓋好。然后，就開始拿米煮粥。張三一碗，狼嚎兩碗，吃過之后，張三先把自己睡的被子在床上放好，然后領著狼嚎來到過去家里養(yǎng)牛的棚子，抱了好多稻草，安排狼嚎睡覺。

張三剛要走，狼嚎就咬住了他的褲管，并發(fā)出“嗚嗚嗚”地低吼聲。張三想，許是狼嚎和自己形影不離慣了，暫時還不適應獨居吧。無奈，張三索性坐下陪著狼嚎?；蛟S是途中勞累，不一會兒，張三便倒在稻草上睡著了。睡夢中，張三突然醒來，原來是狼嚎在不斷拽咬他的衣領，把他弄醒了。

張三正在驚異，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黑影從院墻上輕輕地落到院里，手里拿著把殺豬刀，來到房子大門前，見門未關，黑影一閃身進了屋。

張三見狀，心想，壞了，剛才忘了關門，有小偷進院子里來了。他看了看身邊的狼嚎，睜著一雙大眼，盯著門口，就是一聲不嚎。張三感到奇怪，只好壯著膽子，順手抓了一根木棍，輕手輕腳進了屋，一頭鉆進桌子下面，想看個究竟。

只見那黑影手握尖刀，正對著床鋪說話：“張三，我對不起你了，只怪我賭錢欠了好多錢，年關人家追錢太緊，我看你在外這么長時間鏟刀磨剪子，一定賺了不少錢，連在褲帶上的腰里串鼓鼓的，只好對不起了?！闭f著，黑影舉起尖刀狠狠地往床上刺去。刺了幾刀，感覺不對勁兒，扔下尖刀，返身要跑，就在這時，狼嚎發(fā)出一聲狂吼，在黑影還未來得及看清時，迅速地撲到黑影的肩膀上，牙齒頂在黑影的臉上。黑影“啊”的一聲，暈倒在地上，不動了。張三上前，低頭一看，竟然是李大麻子。

原來，好吃懶做的李大麻子晚上在橋上看到張三連著褲帶上的腰里串鼓鼓的，心里就動了殺機。他想，張三在外磨刀將近一年了，肯定賺了不少錢，晚上回家，村里又沒有人看見他，他老婆孩子又去娘家了，正是天賜良機，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張三，再把尸體扔到村頭枯井里，誰也不知張三是他害的。李大麻子想到這里，偷偷地跟在張三后面，一直跟張三到家，躲在一棵大樹旁，見張三開門后一直沒有出屋，李大麻子放心了，他轉身回家，找出殺豬刀，趁黑夜來行刺張三。

張三意外躲過殺身之禍，心里十分感激狼嚎再次救了他。第二天一大早，他將李大麻子交給了官府。

三、護送山貨

狼嚎救張三的事很快在村子里傳開了。有人開始擔心，將來哪天狼嚎犯糊涂了會不分好人壞人一起咬，有人就斷定：張三帶回來的是條有血統(tǒng)的狼，用不了多久，連村子里的孩子都可能咬，這是一條危險的狼，必須趁早把它趕走。就這樣，村里人強烈要求張三把狼嚎處理掉。真是無巧不成書，一天，住在村子東頭的張老頭家的一頭小豬被咬死了，很多人都說這準是狼嚎干的。一時間人心惶惶，晚上人們都不敢出門了。村里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者一起來到張三家，強烈要求張三把狼嚎處理掉。張三的家人也反對張三收養(yǎng)狼嚎。張三感到如果再置之不理，村里就要請獵人用獵槍把狼嚎活活打死。

為了狼嚎的去留，張三是吃不香睡不眠，看著睡在牲口棚里的狼嚎一個勁兒地發(fā)呆。

這兩天，村里的一批山貨要送到關外，村長正為請不到保鏢犯愁呢。有個村民就向村長建議，可否讓張三帶著狼嚎，隨他們一起護送山貨。村長聽后，一拍大腿說：“中?！?/p>

次日，村長來找張三，見大門關著，就伸手敲了敲門。門開了，把村長嚇了一大跳，只見門口站著一條一米多高的大灰狼，特別是那雙閃著綠光的眼睛正盯著自己，把村長嚇得渾身顫抖。這時，狼嚎像是知道了村長的來意，仰頭長嘯一聲，嚇得村長一屁股跌坐在門前。張三趕忙上前把村長扶起來，請進屋，拿煙倒茶。好長時間，村長才緩過神來，向張三說明了來意，張三爽快地答應下來。此時，狼嚎在院中又發(fā)出一聲長嘯，吐著大舌頭，露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張三對村長說：“狼嚎說，它很愿意和我們一起護送山貨?！?/p>

兩天后，張三帶著狼嚎，村長帶著自家的土狗阿黃和四個推著板車的村民向關外而去。

這天，張三他們推著山貨經過一座大山，沿著崎嶇的山路前行。到了傍晚，走到林子的深處，他們才感覺四周逐漸暗了下來。此時跟在他們后面的狼嚎也不見了，只有阿黃跟在他們后面，緊張地東張西望。張三邊走邊呼叫狼嚎，可狼嚎一直沒有回音。就在這時，“嗷，嗷嗷……”從遠處林子里，傳來幾聲微弱的狼的嚎叫聲。村長望著前面黑黑的林子，緊張地對推車的村民說，必須在天黑之前穿過這片山林。

就在大家腳下加油往前奔趕時，忽然響起一陣猴子的叫喊聲，小路兩旁的樹枝唰唰地晃動起來，不知從哪兒來的一群猴子在高高的樹枝上互相輪流地狂叫著，怒視張三他們。突然，一只大猴子從樹上摘下一枚樹果，“啪！”地砸到村長的頭上，頓時，村長就被砸暈了。張三他們趕快把村長抱到板車上，又喂水又掐人中，用了好長時間才把村長救醒。

此時，天色已黑。剛剛醒過來的村長，坐在裝山貨的板車上，望著四周漆黑的森林，對張三他們說，看來今晚要在林中過夜了。隨后他們選了一塊空地，撿來好多枯樹枝，圍成了一個圓圈，點起了火。晚上在高山森木中點起火堆，一能防寒;二能防止野獸偷襲。張三和村長他們坐在火堆圓圈里吃著干糧。

這時，一個推車的村民指著前面的大樹，小聲地對村長說，“村長，你瞧前面的大樹旁有兩只閃著綠光的圓東西?！睆埲樦迕袷种傅姆较蛞磺疲莾芍粓A圓的綠光和狼嚎夜間眼睛發(fā)出的光完全相同。張三情知不妙，忙對村長說：“那是狼的眼睛。它嗅到了我們的氣味，開始向同伴傳遞信號了?！?/p>

就在這當兒，忽然那只閃著綠光的狼發(fā)出“嗷嗷嗷”的嚎叫聲。張三和村長們聽到這震響四周的狼嚎聲，嚇得毛骨悚然，后背都滲出了冷汗。狼的嚎叫聲，把阿黃嚇得夾著尾巴，縮在板車旁直發(fā)抖。

聽到首領的指令，躲在林中的幾只狼紛紛跑出林子，一步步向火堆逼近。村長他們借著火光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幾只狼骨瘦如柴，它們的肚子癟癟的，一看就知道是餓極了的狼。無奈，村長趕緊抱起自家的阿黃，心想：把阿黃扔給這些畜生，它們肯定會拖著阿黃離去，這樣我們就安全了。于是村長一用力，把心愛的阿黃扔了出去。幾只餓急了的狼，猛撲過去，撕咬起阿黃，瞬間阿黃就被撕碎，幾只狼狼吞虎咽地把阿黃吃的連一塊骨頭都不剩。

吃完阿黃，幾只狼又開始向火堆逼近。它們不停地繞著圈，尋找著機會，一旦圈中張三和村長他們疏忽大意，就準備撲上來?！班弧敝灰妱偛拍侵缓拷械念^領，對燃燒的火堆一點也不懼怕，當它奔到距火堆兩米的地方，倒豎脊梁上的灰毛，張著血盆大口，并發(fā)出哼哼哼地低吼聲，準備躍過火堆，撲向張三他們。張三打了個冷戰(zhàn)，心想這下完了。老村長他們因為恐懼，嚇得縮成一團。

就在這時，突然從一棵大樹旁沖出一只雄壯的狼，直奔靠近火堆的頭領。這時張三喊了起來，是狼嚎！它的屁股上有一塊牛眼大的黑斑。就在這時，狼嚎發(fā)出一聲狂吼，在頭領還沒回過神就迅速咬住它的脖子，使勁一晃身子就把它甩出老遠，摜在地上，頭領發(fā)出了悲慘的嚎叫。其他狼見頭領被干倒了，嚇得一個也不敢反抗，夾著尾巴紛紛逃進樹林的深處。

村長們經歷了樹林歷險之后，對狼嚎是感激不盡，回村里逢人就說，是狼嚎救了他們的命，也救了全村的山貨。

從此，村里人對狼嚎有了新的認識，人們都說，狼嚎是一條普通的狼，不過它和其他狼不同的就是沒有野性，它通人性，是懂得感恩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