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宇
馬老群揮著鞭子在馬路邊放羊,花嬸來找他。花嬸把自行車停在路邊,跟馬老群打個招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老群,你不是有治療臟病的方子?馬老群臉一紅,說咋,你用?花嬸擂了馬老群一拳頭說,你這老光棍,我倒是真想得那病,讓你親自給治治呢,可惜我沒那福氣啊?;▼鹫f完,又撲哧笑了,把聲音壓得更低,說元城街上有兩個妮兒,染上了臟病,花了幾千塊也沒治好,聽村里的老人說,你家有治療臟病的秘方。
馬老群說,多年不用了,既然你來找,我給她們配點(diǎn)藥吧。
說起這秘方,還是1943年秋天,馬老群的爹帶著馬老群在田里刨紅薯,從路邊過來一個白白瘦瘦的城里女人。女人大概是餓壞了,喘氣,冒虛汗,向他們要吃的。馬老群的爹給了女人幾塊紅薯,女人捧著吃起來。吃完,女人抹抹嘴,從口袋里掏出來一本書,撕下一頁給了馬老群的爹說,大叔,我不能白吃你的紅薯,這個是偏方,留給你一個。說完走了。
馬老群的爹一看,是治療臟病的方子,就想扔掉,忽然想起有個親戚在城里染了臟病,給親戚試試吧。結(jié)果,還真把親戚的病治好了,馬老群的爹才知道這是一道秘方。他用這個方子開藥店,發(fā)財了,買20畝地,成了小財主。后來土改,他家被定為富農(nóng),害得馬老群沒找到媳婦,打了一輩子光棍。
得臟病的人一夜之間絕跡了,那方子也沒了用武之地,馬老群一氣之下把秘方撕得粉粹。但是馬老群受了秘方的害,秘方上面寫的什么藥幾兩幾錢,刻在了腦海里。
半個月過去了,花嬸又來找馬老群說,你那藥真是神奇,治好了幾個妮兒的病,我給你大價錢。馬老群說,啥大價錢啊,做那營生也不容易呢,收個成本,給我10塊錢吧?;▼鹫f,10塊錢是不是太少了?我給你20塊?;▼鸢彦X塞給馬老群,扭著碎步走了。
沒幾天,花嬸又來買藥,囑托馬老群多配一些,供不應(yīng)求了。
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三里五鄉(xiāng)都知道馬老群有治療臟病的秘方,幾千塊錢看不好,在他這里幾十塊錢就能除根?;▼鸬官u馬老群的藥,轉(zhuǎn)手能賺幾百塊,掙了不少錢。
真是樹大招風(fēng),有個戴眼鏡的院長從元城來找馬老群。
院長從車上下來,笑瞇瞇地閑扯了一陣子才言歸正傳,說馬大叔啊馬大叔,你能不能把秘方賣給我?我給你很多錢。馬老群說不行不行,我家的秘方,怎么會給你呢。院長笑了笑,說你愿意跟我進(jìn)城嗎?馬老群說,我跟你進(jìn)城,我的羊誰來放?院長說,你跟我進(jìn)城,坐班看病,我給你開工資,你就不用放羊了。我們是正規(guī)醫(yī)院,你享受專家待遇呢。醫(yī)院有空調(diào),冬天不冷,夏天不熱,還能多掙錢,多美啊。
馬老群覺著有道理,把羊托付給花嬸,跟著院長到了元城老中醫(yī)性病門診,穿上白大褂,做起專家來了。馬老群配藥,提防著別人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進(jìn)行。病號倒是不少,一個個描眉畫眼散發(fā)著香氣的小妮子,一個個大腹便便肥頭大耳的老男人,忙得馬老群不亦樂乎。
10天過去了,馬老群口袋癟了,沒錢買煙抽,去找院長。院長沒好氣地說,這是正規(guī)醫(yī)院,根據(jù)制度按月開工資,不會少你一分錢的。我借給你50塊錢,忍一忍吧。
50塊錢花完了,馬老群又犯了愁。他眉頭一皺,想了一個辦法。
他對一個來治病的妮兒說,你想一次除根不?妮兒說,當(dāng)然想了。馬老群說,你給我20塊錢,保證不用來第二趟。妮兒眨巴著假睫毛,從小包包里掏出來20塊錢給馬老群。
馬老群拿出來一包食母生片說,分兩次吃了,包你除根。
女孩子千恩萬謝地走了。馬老群脫下白大褂,直奔汽車站。這20塊錢正好夠回家的路費(fèi)。
院長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追趕來了,連說帶笑地向馬老群賠禮道歉,大叔大叔地喊,嘴巴上像是抹了蜜,邀請馬老群再回去坐診。馬老群正在放羊,并不理會。一只羊把腦袋伸向田里的禾苗,馬老群看見了,打了個響鞭,啪的一聲響,接著吆喝一嗓子:偷嘴吃!
院長嚇一跳,扶扶眼鏡,上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