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立
從前,有一只小蛤蟆,生活在一個井底。很小的時候,蛤蟆媽媽就告訴他:“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井底下?!笨尚「蝮∵€是想知道井上面的世界到底有什么。
有一天,井口邊飛來一只燕子,燕子嘴里銜著一條小柳枝。
小蛤蟆問燕子:“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今年銜著小柳枝,這是想要去哪里?”
燕子張口要回答,小柳枝掉進了井里:“糟了,糟了!這是菩薩的柳枝,我要把它放進凈瓶里?!?/p>
小蛤蟆雙腿一蹬,躥進水里,劃了兩下,就把柳枝找到了:“小燕子,你別急,你的柳枝在這里?!?/p>
燕子說:“井太深,我下不去,小蛤蟆,你跳上來?!?/p>
小蛤蟆說:“我還小,我還不會跳?!?/p>
“那你還會干什么?”燕子問。
小蛤蟆說:“媽媽說我只會哭?!薄昂冒珊冒?,”燕子說,“先會哭,后會笑,又會叫來又會跳。小蛤蟆,你哭你哭!”小蛤蟆就哭了起來,這一哭可不得了,白花花的眼淚像噴泉一樣往外涌。不大一會兒,淚水就把深井給注滿了,小蛤蟆和小柳枝都浮了上來。
小燕子銜著柳枝飛走了。小蛤蟆止住了哭,左右一打量,不遠處有一座壯麗的房子,瓦是琉璃蓋的,墻是玉磚壘的,地是沉香木鋪就的,柱子是金子鑄的,上面還鏤刻著精美的花紋。井上面的世界可真是好得很哪!
小蛤蟆在房子里轉來轉去,看見墻上有一幅畫,畫里畫著個美人。小蛤蟆看著美人,覺得又親切又喜歡,忍不住說:“呱呱,媽媽。呱呱,媽媽?!?/p>
房子里住著一個女人,好久沒人來拜訪她了。忽然聽到有人喊“媽媽”,就走過來看看,一看是一只小蛤蟆。女人對小蛤蟆說:“畫上人兒是我妹妹,失蹤了好多年,不是你媽媽?!?/p>
小蛤蟆看到女人和畫上人兒長得一模一樣,就跳到了她的腳背上,沖她喊:“呱呱,媽媽?!?/p>
女人俯下身,把小蛤蟆捧在手心里:“你的媽媽也找不到了吧?要不,我就做你的媽媽?”
小蛤蟆說:“呱呱,媽媽?!?/p>
小蛤蟆就當了女人的兒子,在大房子里住了下來。一晃三年過去了,小蛤蟆早把大房子轉了無數(shù)遍。雖然媽媽時常告訴他:“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這房子?!笨尚「蝮∵€是想知道,房子外的世界到底有什么。
一天半夜,小蛤蟆聽到了屋頂上大雁的叫聲,一只大雁說:“快點飛,快點飛!”
另一只大雁說:“飛那么快干什么?趕著要去南邊娶公主嗎?”
大雁飛過去以后,小蛤蟆睡不著了。第二天一早,小蛤蟆就對媽媽說:“媽媽,媽媽,我已經(jīng)長大,要到外面去,去把公主娶?!?/p>
“蛤蟆兒呀,你是個蛤蟆,怎么娶公主呢?”媽媽說,“不過,不試試怎么知道?”她拿出剪刀、棉布和繡花針,給小蛤蟆做了一件衣服:“我把這個送給你,上面繡了牡丹花。你穿上牡丹衣,就可以變成貴公子,脫下牡丹衣,就還是小蛤蟆。小蛤蟆娶不了公主,貴公子沒準可以。如果真娶了公主,可不要脫下這件衣啊?!?/p>
小蛤蟆把牡丹衣和十二張大餅一起打成包裹,頂在頭上,一跳一跳地出發(fā)了。
小蛤蟆跳了很久,肚子餓了,就打開包裹想吃餅,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餓呀,餓呀!”
小蛤蟆左看右看,看不見人:“是誰這么餓呀?”
“是我餓死鬼呀,你看不見我?!蹦锹曇粽f。
“看不見你,我怎么給你餅吃?”小蛤蟆問。
“你只管把餅往地上扔,我就能吃到餅了?!别I死鬼說。
小蛤蟆把一張大餅往地上一扔,“噗”的一聲,大餅落在地上不見了。依然只聽到餓死鬼說:“餓呀,餓呀!”
小蛤蟆一連扔了十二張大餅,大餅都落在地上不見了,餓死鬼一直說:“餓呀,餓呀!”
小蛤蟆說:“我的餅都被你吃完了,怎么還喊餓呀?”
“我是餓死鬼,我不喊餓喊什么?”餓死鬼說,“看你是只好蛤蟆,給你一句忠告吧,遇見害怕的事兒,你就大聲笑哈哈?!?/p>
小蛤蟆告別了餓死鬼,繼續(xù)頂著包裹,一跳一跳地出發(fā)了,來到了一個國家。這個國家正在打仗,想當國王的人正在攻打當了國王的人。當了國王的人發(fā)了個榜文:“誰能平定這個國家的戰(zhàn)亂,就把公主嫁給他?!毙「蝮∫豢?,就跳起來把榜揭了。
國王一看士兵帶來的是只蛤蟆,氣呼呼地問:“小小蛤蟆能平定戰(zhàn)亂?”
小蛤蟆說:“能呀,能呀,只要你讓我吃個飽?!眹蹙妥屝「蝮∶啦土艘活D。小蛤蟆就一跳一跳地去戰(zhàn)場了。
戰(zhàn)場上太可怕了,人沖過來,馬跑過去,刀劈過來,槍刺過去,一不小心就沒命了。小蛤蟆正擔心呢,一支冷箭射中了頭頂?shù)陌?,嚇得他一哆嗦,一下子想起了餓死鬼的話:“我現(xiàn)在好害怕,要趕緊笑哈哈?!毙「蝮【痛舐曅α似饋?。這一笑可不得了,聽到這笑聲的風也笑了,風一笑,樹就笑了,樹一笑,大地就笑了,大地一笑,跑來跑去的馬就笑了,馬一笑,馬上的人也笑了……你也笑,我也笑,沒一會兒,戰(zhàn)場上的人都笑了,大家都笑得彎下了腰,手里的兵器都掉了。
當了國王的人對想當國王的人說:“國王有什么好當?shù)模繛榱诉@個打來打去,真是太好笑了。你來當,你來當!”
想當國王的人對當了國王的人說:“別逗了,都什么年代了,還有人想當國王?為了這個打來打去,腦子里有膿吧?你來當,你來當!”
整個國家的人都哈哈大笑,只有公主一個人在哭,她不想嫁給一只蛤蟆,哭得可傷心了。
小蛤蟆嘆了一口氣:“誰都知道哭哭啼啼的媳婦不能娶?!彼寻斣陬^上,一跳一跳地出發(fā)了,沒有跟任何人告別。
小蛤蟆跳了很久,腿腳累了,就把包裹放在樹下,伏在包裹上休息。他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凍呀,凍呀!”
小蛤蟆左看右看,看不見人:“是誰這么凍呀?”
“是我凍死鬼呀,你看不見我?!蹦锹曇粽f。
“看不見你,我怎么給你衣服穿?”小蛤蟆問。
“你只管把衣服往天上扔,我就能穿上衣服了?!眱鏊拦碚f。
小蛤蟆就把包裹里的牡丹衣取出來,往天上扔,“嗖”的一聲,牡丹衣掛在樹枝上不見了。只聽到凍死鬼說:“凍呀,凍呀!”
小蛤蟆說:“我只有這一件衣服,天氣還不算冷,你怎么還喊凍呀?”
“我是凍死鬼,我不喊凍喊什么?”凍死鬼說,“看你是只好蛤蟆,給你一句忠告吧,遇見不懂的事兒,你就大聲叫呱呱。”
小蛤蟆告別了凍死鬼,繼續(xù)一跳一跳地出發(fā)了,來到了一個國家。這個國家馬上就要打仗了,鄰國的國王送給這里的國王一只怪物,要這里的國王叫出怪物的名字,如果叫不出來,就要率兵攻打。這里的國王發(fā)了個榜文:“誰能叫出這只怪物的名字,就把公主嫁給他?!毙「蝮∫豢矗吞饋戆寻窠伊?。
國王一看士兵帶來的是只蛤蟆,搖了搖頭問:“小小蛤蟆能叫出怪物的名字?”
小蛤蟆說:“能呀,能呀,只要你讓我睡個夠?!眹蹙妥屝「蝮≡邳S金床上睡了一覺。小蛤蟆醒來就一跳一跳地去認怪物。
怪物長得太奇怪了,身子有三丈長,翅膀有三丈寬,說它是鳥吧,嘴巴像張網(wǎng),一點兒也不尖利;說它不是鳥吧,爪子像鉤子,鉤住什么就不松開。
有一千雙眼睛盯著怪物看,還有一千雙眼睛盯著小蛤蟆看,看他能不能叫出怪物的名字。小蛤蟆緊張得直哆嗦,一下子想起了凍死鬼的話:“這事兒我不懂,要趕緊叫呱呱。”小蛤蟆就大聲“呱呱”叫了起來。那怪物聽見“呱呱”叫,也昂起頭,“呱呱”叫了幾聲。
原來,這怪物來自漁翁島,真是一只鳥,世界上不論多大的魚兒,它都捉得到,漁翁們都稱贊它,叫它“呱呱鳥”。
鄰國的國王看一只蛤蟆都能叫出呱呱鳥的名字,心想這個國家不簡單,就豎起大拇指說:“你們這里臥虎藏龍,真是頂呱呱??!”
國王也豎起大拇指對鄰國的國王說:“你們那里有如此珍禽異獸,才是頂呱呱啊!”
整個國家的人都豎起了大拇指,夸自己頂呱呱,夸別人頂呱呱,一時之間到處都是“呱呱”“呱呱”的叫聲。只有公主一個人不豎起大拇指,也不夸頂呱呱,因為她不想嫁給一只蛤蟆,正在默默掉眼淚。
小蛤蟆嘆了一口氣:“誰都知道默默掉淚的媳婦不能娶?!彼惶惶爻霭l(fā)了,沒有跟任何人告別。
小蛤蟆跳了很久,沒遇上別的什么鬼,又來到了一個國家。這個國家很富裕,莊稼長得好,樹上果子多,但這個國家的人都唉聲嘆氣的,沒有一點笑容。小蛤蟆來到城門前,看到國王張貼的榜文,上面寫著:“誰能把九頭獅子鬃毛帶回來,就把公主嫁給他?!毙「蝮√饋戆寻窠伊?。
國王一看士兵帶來的是只蛤蟆,唉聲嘆氣地說:“小小蛤蟆能把九頭獅子鬃毛帶回來?”
小蛤蟆說:“能呀,能呀,只要你讓我先見上公主一面,問問她肯不肯嫁蛤蟆?!?/p>
國王一聽,眼淚就流下來了:“我要是能讓公主出來見你,才不會張榜嫁公主呢!公主被九頭獅子抓去了,你得先把公主救回來?!?/p>
“好吧,我去!”小蛤蟆一跳一跳地出發(fā)了,來到了九頭獅子住的山洞口。
公主在洞里坐著,九頭獅子坐在洞外,龐大的身子守著洞口,九個腦袋輪流睡覺,每次都有一個腦袋醒著,眼珠子轉來轉去,時不時還從鼻孔里噴出點火焰。根本就進不了山洞!這可怎么辦呢?
小蛤蟆想來想去,也想不起什么鬼的忠告了。不過,經(jīng)歷了戰(zhàn)場,沒那么害怕了;見過了怪物,沒那么緊張了,小蛤蟆想:“這次就看我的吧?!彼吒咛?,落在了一個睡著的獅子腦袋上。
這個腦袋馬上醒了,對醒著的腦袋吼了一聲:“你干嘛打我?”
醒著的腦袋當然看見了小蛤蟆,回吼了一聲:“我打你?打你的是……”
話還沒說完,小蛤蟆又跳到了第三個腦袋上,第三個腦袋也馬上醒了,對醒著的腦袋吼:“你干嘛打我?”
醒著的那個腦袋吼:“我打你?打你……”
第四個腦袋也醒來了,大聲咆哮:“你干嘛打我?”
醒著的那個腦袋吼:“我打你……”
第五六七八九個腦袋都醒來了,一起大聲咆哮:“你干嘛打我?”
醒著的那個腦袋鼻孔氣得噴出熊熊烈火:“我……”
其他八個腦袋也氣得鼻孔冒煙,它們張開血盆大口,去咬醒著的那個腦袋。醒著的那個腦袋毫不示弱,也張開血盆大口,咬了回去。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不一會兒九個腦袋就咬亂了,也分不清誰是誰,只管亂咬。又過了一會兒,九個腦袋就都被咬死了。
小蛤蟆呢,早跳進洞里救公主去了。
公主在洞里看著呢,看見小蛤蟆這么英勇地跳進來,抱起他就狠狠親了一口。小蛤蟆的一顆心甜蜜得都要化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發(fā)生了變化,變成了……一只巨大的……蛤蟆。
公主說:“我被關在山洞里,哪兒也去不了,快要悶死了,你快帶我出去玩兒?!?/p>
大蛤蟆說:“去哪兒玩???”
公主一翻身,騎到大蛤蟆背上,說:“你能跳多遠就跳多遠,跳到哪兒就去哪兒玩?!?/p>
大蛤蟆開心極了,使勁一跳,就跳上了天,好半天落不下來。
公主看到自己身在云端,聽到風聲在耳邊呼呼響,開心極了,抱緊了大蛤蟆。大蛤蟆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叫了起來:“糟了糟了,忘了拔下九頭獅子的鬃毛了!”
“拔獅子鬃毛干什么?”公主問。
“去送給國王啊,這樣他才會把你嫁給我?!贝蟾蝮≌f。
公主“哼”了一聲,說:“我說嫁給你就嫁給你,獅子鬃毛算哪根蔥?”
大蛤蟆這一跳,跳了好遠好遠,落在了虎嘯山的虎跑泉旁邊。
大蛤蟆口也渴了,就喝飽了泉水;眼也倦了,就馱著公主,臥在大石頭上睡著了。
等大蛤蟆醒來時,背上的公主不見了。他慌忙跳起身去找,卻只跳起七寸高。他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皮膚光滑,有手有腳,活脫脫變成了一個少年郎!他腿腳不靈便地跑出去幾步,看見公主正坐在花叢中的草地上,手指輕輕摩挲著一張蛤蟆皮衣,臉上正微微笑呢。
故事講完了,還有不舍得走的小孩子哇,留個故事的小尾巴給你——蛤蟆皮衣最后怎樣了呢?當然是……又被蛤蟆兒子穿回去了呀!公主可喜歡這件蛤蟆皮衣了,更喜歡蛤蟆兒子穿著蛤蟆皮衣的模樣。后來呀,他們一起回到了大房子里。大房子里的媽媽給公主做了一件珍珠衣。公主只要一穿上這件珍珠衣,就能變成一只漂亮的蛤蟆,和蛤蟆兒子一起天上地下,跳來跳去,別提多快活了!有人看見過一個英俊少年,懷里捧著一只蛤蟆。也有人看見過一個美麗少女,肩上蹲著一只蛤蟆??匆娝麄兊娜硕脊笮Γ倌旰蜕倥埠退麄円黄鹦?。更多的人沒有見到過這樣奇怪的事情,只是在夏天的夜晚,有時聽到一聲好聽的“呱呱”,又聽到另一聲好聽的“呱呱”,接著,你一聲,我一聲,好像誰在唱好聽的情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