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盒的“誘惑”

摘 要：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兩篇小說鐵凝的《哦，香雪》和司玉笙的《文具盒》以同樣的“文具盒”意象打動著讀者，但當我們仔細地閱讀這兩篇小說時，發(fā)現(xiàn)兩篇小說呈現(xiàn)出的絕不僅是表層化的對知識文明的簡單向往，還有著對物化人生的深層透視。

關(guān)鍵詞：文具盒；符號代碼；跳板；文明之門；欲望之門

作者簡介：王敏（1987-），女，山東泰安人，現(xiàn)為黑龍江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助理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06-0-02

鐵凝在80年代初期發(fā)表的短篇小說《哦，香雪》，以其清新詩意化的風格風靡當代文壇，尤其是對鄉(xiāng)村女孩香雪那忽閃善良的眼睛和對鉛筆盒執(zhí)著向往的書寫讓我們看到了生命純凈的瞬間。而在我看到同樣的題材司玉笙的《文具盒》（載于1996年第18期的《微型小說選刊》）時，卻產(chǎn)生了另一種不同的感受，有一種被表面化的虛幻景象欺騙了的感覺。

一、作為符號代碼的文具盒

再次聚焦鐵凝的《哦，香雪》和司玉笙的《文具盒》，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一個中心意象，即“文具盒（或鉛筆盒）”，其實文具盒在這兩篇文章里都不是一個自在之物，它有著其指涉性意義，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征化的承載體。

文具盒有著兩重屬性，即社會工具性屬性和文化屬性。就社會工具性屬性來說，文具盒最主要的功用是盛裝鉛筆等文具，只是學生的學習工具而已。而文具盒也可以具備一種文化道具的意義，即看成知識的象征和物化的象征。那么讓我們再來看一下這兩篇文章，會發(fā)現(xiàn)文具盒在文章中呈現(xiàn)出的都是后者式的隱喻意義。

（一）文具盒的精神符碼性

文具盒作為一種文化啟蒙象征物，有著知識話語的代表權(quán)力，是一種對知識的渴望，同時也是鄉(xiāng)下孩子的希望，是一種積極的精神指向。在《哦，香雪》中，當火車第一次在臺兒溝停站一分時，臺兒溝的姑娘鳳嬌在火車上首先看到的是女人頭上的金圈圈和手腕上的小手表。而此刻香雪所注意到的卻是一個“人造皮革學生書包”，并時不時地向人們打聽北京的大學的事情。直到后來她追上火車，用娘攢下的四十個雞蛋換來了“礦冶學院”學生手中的文具盒，并打算向娘闡述它的價值“這是一個寶盒子，誰用上它，就能一切順心如意，就能上大學，坐上火車到處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1]，還不會再被人瞧不起。這種對于知識的向往，都凝聚在這小小的鉛筆盒上了。對于香雪來說，鉛筆盒簡單的就是現(xiàn)代文明。在《文具盒》中，英在拿到文具盒時，寶貝般的呵護著它，時常會想“拿著自動鉛筆，自己坐在市里某個明亮、溫暖的教師里”[2]，確實有了它，英有了學習的動力，考上了市里的中專，對于知識有了更深了解的可能性。在開學的第一天英亮出了自己的寶貴文具盒，并對同桌麗一個市里孩子說“有了這個文具盒，我就不愛哭了。”[3]顯然，文具盒是他們鄉(xiāng)下孩子的美好希冀，承載著他們對生活的美好向往。

文具盒作為這種文化符號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它所承載的顯然就是文化價值的功用了。

（二）文具盒的物質(zhì)符碼性

在物質(zhì)匱乏的時代，文具盒也會成為一種可以比拼的物品，這和當下“拼爹”“拼人脈”的現(xiàn)象性質(zhì)大同小異。這種比拼是在炫耀一種資本，炫耀其優(yōu)越性。無論是在城市還是在鄉(xiāng)下，孩子們都在進行著這種無趣的行為活動。

先看城里的孩子，《哦，香雪》中香雪在公社中學的女同桌，把自己那只寬大的泡沫塑料鉛筆盒擺弄得噠噠亂響，以此來比下香雪的木質(zhì)鉛筆盒。《文具盒》中，城里孩子麗為了讓媽媽給她買個新的文具盒，而把這個舊的捐出去，并對英拿出的鉛筆盒不屑一顧。

而在鄉(xiāng)下孩子看來，鉛筆盒更是作為了一種物質(zhì)富有性的象征。香雪可以拿著這支鉛筆盒來抵擋孩子們的盤問“一天吃幾頓飯”的問題；英也可以堂堂正正地拿出和城里同學唯一一樣的一件物品擺在桌上。這里鉛筆盒是一種物質(zhì)性的想象，假想式的入城。讓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和城市孩子生活在同一文明下，找回自己因為貧窮而失去的平等和尊嚴。這是鄉(xiāng)下人在城市人面前與生俱來的自卑感在作怪。

關(guān)于自卑，阿德勒曾認為人所處的環(huán)境對人的壓抑與排斥，是造成自卑感的重要原因，而對優(yōu)越感的追求則是人類的通性。[4]這樣看這種孩子間的小小的炫耀只僅是一種游戲了，可這游戲的規(guī)則卻是屬于成人化的。潛移默化在孩子的心里，是一件殘酷的事情，本來孩子應(yīng)該是天真純潔的，可是時不時地接受著成人化的熏染，成人化的思維方式架構(gòu)在孩子身上，實在讓人痛心。

二、作為“跳板”的文具盒

在這兩篇小說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文具盒首先開啟的都是一扇文明之門，但文具盒的文明象征寓意絕對不是終點站，相反它僅是作為一個跳板，一個中轉(zhuǎn)站存在的。在這里香雪和英分別遭遇了一場民間和坊間的無形戰(zhàn)斗。

前文我們也談到過香雪和英對知識和文明的向往，可是在這向往中我們發(fā)現(xiàn)了另一層色彩。先來看《哦，香雪》，鐵凝將小說的背景放在80年代初期，這是現(xiàn)代化進程剛剛開始踏入鄉(xiāng)村的時候，臺兒溝外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新奇。就連香雪在火車上用雞蛋換來的鉛筆盒也在閃著健康的綠色光彩。當香雪在月下看屬于自己的文具盒時，她發(fā)現(xiàn)“它是淡綠色的，盒蓋上有兩朵潔白的馬蹄蓮花。”[4]我們知道馬蹄蓮花的花語是博愛、圣潔、虔誠、永恒、優(yōu)雅、高貴、希望、高潔、純潔、純凈的友愛、氣質(zhì)高雅，春風得意，純潔無瑕的愛。這些都是些美好明亮的字眼，加上綠色的烘托，讓文具盒具有了一種媚人的魔力?？墒沁@種明亮的底色，還是不能遮蔽鉛筆盒的作為奢侈品（就當時的社會經(jīng)濟現(xiàn)狀說）的存在性。

可以看到香雪本來是有一個木匠父親為她做的木頭鉛筆盒，這些完全可以完成鉛筆盒的功用，她在公社上學，是臺兒溝唯一考上初中的人，這說明她有一定知識修養(yǎng)，比鳳嬌那些姑娘強些，但她卻并不是把真正的知識獲得作為自己的終結(jié)目的，這在文中有著強烈的證據(jù)。香雪在得到文具盒想給她母親說的是用上它可以“坐上火車到處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顯然文具盒在這里的功用成了跳板，成了幫助自己獲得生存層面的享受的手段。endprint

只不過這種描述在司玉笙的《文具盒》中表現(xiàn)得更為赤裸裸一些。首先我們看到英得到的文具盒是城里人的捐贈品，是別人施舍的不用物品。與香雪用雞蛋換來的泡沫塑料鉛筆盒是有很大不同的，那么其得到方式的不同，也就使得這個文具盒所負載的意義更為的深重。同時我們還看到在《文具盒》中，父親的角色是缺失的，小說中只寫到英的母親和村長兩個人，就意味著英的家庭是比較貧困的，這也無怪她的母親在挑選捐贈的物品時去選擇紅毛衣。英所在的村子物資是極度匱乏的。小說中寫道，“村長的家就是村里辦公的地方，只比英家多一張床和兩把一坐就吱吱作響的白茬椅子?！盵5]可想而知，在貧窮落后的村子，在唯知識至上的年代，讀書是能夠走出村子擺脫貧困命運的最佳途徑。由此說，英對文具盒選擇的眼光顯然比母親對紅毛衣的選擇更長遠些。于是在這個文具盒的溫暖中，英最終考上了市里的中專，暫時走出了貧困的村子，補償了情感上的空缺。

但這種情感的滿足只是暫時的，而且還具有脆弱性，經(jīng)不起時間的磨礪和物質(zhì)的誘惑。于是文章中也寫到臨近寒假的那個周末，從麗家回來的英，給家里寫了一封信說，娘我想要一件紅毛衣。不知道在麗家的這段期間，英經(jīng)歷了什么，但是可以想象應(yīng)該是麗家物質(zhì)上的豐富讓這個鄉(xiāng)下女孩英的精神幻象徹底崩塌。原來生存上的滿足才是歸宿，才是一切。由此又回到了原點，完成了一個圓圈式的循環(huán)怪論（紅毛衣—文具盒—紅毛衣）。當認清了這點精神的高貴不得不向世俗的物質(zhì)低頭，原來人還是那么的貧窮，此時的貧困已然是雙重的了。

三、文具盒開啟的是“文明之門”還是“欲望之門”？

當完成了兩篇小說的解讀時，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秘，文具盒的寓言象征意義。那么我們會拷問一下到底文具盒開啟的是“文明之門”還是“欲望之門”？

從傳統(tǒng)意義上講，文具盒是知識文明的象征，但是在物質(zhì)匱乏的時代，人有追求財富的熱望，無論是知識還是其他的都可以拿來當做一種手段?？墒钱斶@種追求過度時，人自然就淪為了物質(zhì)的附庸，成為貧弱的存在物。人是需要保持生命的底色的。

兩篇小說中的這一中心意象“文具盒”顯然有著雙重的誘惑性，既有來自民間單純性的對于知識文明的追求，又有來自坊間對于世俗化物質(zhì)生活的迷戀。

參考文獻：

[1]鐵凝.哦，香雪.中國盲文出版社[M]，2008：11.

[2][3][5]司玉笙.文具盒//李春林，鄭允欽主編. 中外名家微型小說鑒賞. 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2.07：260-261.

[4][奧]A.阿德勒.超越自卑.劉泗編譯.經(jīng)濟日報出版社[M]，1997：7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