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飯

袁道一

昨夜那場雨真是大呀，屋背后的山洪水在正午的陽光下還沒斷線。

家里那丘田是整個村子里最遠的，地處兩縣之界。到達界線處的那丘田，要翻過一座黃毛嶺，穿過一片山林，還要下一座山坡，路途迢迢。那丘田倒是有個好名字，因為形狀似月，鄉(xiāng)人叫它月亮丘。今春，父親一大早趕著黃牛，一肩扛犁，一肩扛耙，火急火燎地去犁地耙田，搶時間保住一丘難得的天水，好插早稻，因此連回家吃飯的工夫都沒有。

母親遞給少年一個小竹籃，籃子里盛著一碗白米飯和一碗豬血丸子炒臘肉，用藍印花布包袱扎著，盡量保住飯菜的熱氣。接過小竹籃，少年小心地把它斜挎在右肩上，左手拉著籃沿，右手反過來托著籃底，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摹?/p>

少年飛快地穿過村子，不一會兒就躥到了黃毛嶺半山腰上。他微微有些氣喘，便站立歇息一會兒。只見“之”字形的小河流明顯比平日里豐腴了很多。

少年清楚歇息不能過久，一則越歇息越疲勞，二則飯菜涼了不好吃。于是，少年便繼續(xù)爬山。突然，一只體型超大的土蛙從少年身邊的土壁上躥到竹籃上，嚇了他一大跳。少年迅速用手拍掉了它，土蛙“嘭”的一聲掉在地上，一下子動彈不得，大抵是摔得頭昏腦漲了吧。

走著走著，少年發(fā)現(xiàn)一叢三月泡，紅艷艷的，還滴著清新的雨露，他趕緊上前摘了幾顆放進嘴里，那果子甜津津的，實在好吃極了。少年心想：等回來的時候好生摘一番，帶回去給一向喜歡吃三月泡的弟弟。

總算到了山頂，突然，少年急剎車般止住了腳步，額頭上的汗水剎那間傾瀉而下，路前頭有兩條烏梢公蛇緊緊地盤在一起。少年慶幸自己眼明，沒有踩上去，正不知所措，蛇溜進了草叢。

不知道蛇還會不會出現(xiàn)，少年有些怯意，不敢向前，有打退堂鼓的念頭。踟躕了好久，想起父親勞累了大半天還在堅持勞作，少年咬緊牙關，橫下心來，大聲吼出一句“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便昂首挺胸、英勇無畏地走了過去。

下坡時，好幾處都是黃泥巴路，少年一不小心打了個趔趄，滑了下去，還好前方有一塊橫起的青石，少年用腳抵住了它，才穩(wěn)住了身子。這一摔差點就打翻了竹籃，打碎了里面的碗。少年屏住氣息慢慢挪動腳步。

走到田頭，父親已經(jīng)耙平了月亮丘，水光漫漫。一會兒，父親松開牛鞍，黃牛迫不及待地鉆進不遠處的草叢，大快朵頤。然后父親打開包袱，津津有味地吃起飯來。

那一刻，少年感到無比快樂。月亮丘真的好像一輪月亮，在他的心頭一點一點亮堂起來……

馮國偉摘自《小星星·閱讀100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