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惠華 金浩波
(西南政法大學刑事偵查學院 重慶 401120)
據歷史學者研究,罌粟在中國的種植始于公元7世紀末,一開始因其鮮艷的外形而被作為觀賞植物栽培,后又發(fā)現(xiàn)其具備一定的藥用價值而被作為一種治療咳嗽、痢疾等疾病的藥材種植。15世紀中期,鴉片這一專有的稱呼及其制作工藝第一次被文字記載。直到18世紀早期,煙草與鴉片拌合吸食的方法傳入中國,鴉片開始被作為一種可成癮毒品被我國東南沿海地區(qū)民眾大范圍吸食。從那之后,毒品便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華夏,所到之處無堅不摧、民不聊生。當今世界,毒品犯罪也是危害最大的幾種犯罪之一,據聯(lián)合國毒品與犯罪問題辦公室發(fā)布的2016年世界毒品報告中提及,全球的吸食毒品人數已經達到2.47億,其中因吸食毒品而遭受各類疾病的人數已經超過2900萬①數據來源于聯(lián)合國毒品與犯罪問題辦公室官網發(fā)布的《2016年世界毒品報告》。。據我國國家禁毒委員會辦公室發(fā)布的消息,截至2015年底,全國現(xiàn)有吸毒人員234.5萬名(不含戒斷三年未發(fā)現(xiàn)復吸人數、死亡人數和離境人數),其中35歲以下的吸毒人員有146.5萬名,占62.4%;不滿18歲的有4.3萬名,占1.8%②數據來源于國家禁毒委員會辦公室發(fā)布的《2015年中國毒品形勢報告》。。不僅吸毒人數巨大,由吸食毒品而引發(fā)的其他違法犯罪行為(如毒駕、賣淫、殺人、搶奪、傳播性病等)也已成燎原之勢。毒品的打防管控工作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急,研究利用法律武器打擊毒品犯罪迫在眉睫。研究禁毒的刑事治理要整合過去及現(xiàn)在的法律做統(tǒng)一研究,并要結合當下的情況做出合乎預期的展望。
西諺有云“法律不理會瑣細之事”,刑法具有謙抑性,只規(guī)定較為重大的事項。在明代及以前,鴉片的身份還不是毒品,而是作為藥材合法地進入我國,且數量不大,即便有吸食成癮的現(xiàn)象也影響很小,所以沒有必要進行禁毒立法。后來到了清王朝,西方諸國意識到鴉片是從我國攫取巨額利潤并弱化我國國力的不二法門,便極力向我國傾銷鴉片,鴉片才開始在中國泛濫成災。
清朝在毒品的刑事治理上不遺余力,是當時世界上頒布禁毒法令最早、最多的國家,甚至與英國開展了國際間合作全力抵制毒品。但是立法上不夠細致,刑事司法、執(zhí)行倦怠與行政體制腐化最終造成了晚清的禁毒活動雖然有所成就,最終也還是以悲劇收場。
公元1729年,雍正皇帝頒布了中國歷史上第一道禁煙法令,掀開了中國官方刑事治理的序幕。然而這道法令非常簡單,將走私鴉片的商人處以走私罪,與其他的走私犯罪一樣處以同樣的懲罰;將經營煙館的商人視為支持異端之徒,以“引誘良家子弟”為名處以極刑。這道諭令的致命之處在于只是禁止制造和販賣“鴉片煙”,即鴉片與煙草的混合物,而單純的“鴉片”不在禁止之列,直接造成了鴉片泛濫的局面。嘉慶和道光兩任皇帝在位期間都面臨嚴峻的鴉片局面,曾多次在圣旨中譴責鴉片“蠱惑人心,戕害生靈,其禍與鴆毒無異”。1813年,嘉慶皇帝命刑部制定了《吸食鴉片煙治罪條例》,首開以刑法手段制裁吸毒者之先河。1839年朝廷又頒布了我國歷史上第一部綜合性的禁煙法典《欽定查禁鴉片煙章程》。然而在經歷了鴉片戰(zhàn)爭的戰(zhàn)敗之后,清政府的禁毒腳步驟然停止,迫于列強壓力,官方正式承認了鴉片貿易的合法化。直到晚清時期,在全國范圍內才再次掀起禁煙高潮,朝廷政務處擬定了與之匹配的《禁煙章程十條》,并在《欽定查禁鴉片章程》中規(guī)定,所有負責禁煙活動的官員,有得違反規(guī)定者革職查辦,失于察覺者罰俸或降職[1]45。
雖然清朝在禁煙禁毒的刑事立法上傾注了大量的精力,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并沒有收到顯著效果,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情況。筆者認為,第一,清王朝的毒品犯罪刑事治理體系混亂不堪。清政府一方面看到了毒品對國家、人民的荼毒,嚴重削弱了國力、國本,另一方面又意欲通過“寓禁于征”的稅收政策填補財政的虧空,造成了清王朝的禁毒立法沒有延續(xù)性,甚至在鴉片戰(zhàn)爭之后迫于外敵壓力,在一段時間內出現(xiàn)了毒品合法化的情況。這樣不穩(wěn)定的禁毒風向對肅清毒害是十分不利的[2]。第二,清王朝的立法很大程度上延續(xù)了“道光時期”提出的“重治吸食”原則,而忽視了從源頭上對毒品進行管控。對毒品的最終消費人群采取了畸重的刑事立法打擊,欲使人皆因畏懼而不敢嘗試吸毒,但是卻沒有著重在源頭處對毒品的流入渠道進行控制,過重的刑罰也導致了法律難以執(zhí)行。第三,晚清的立法技術水平不高。清王朝對毒品認定范圍長期認識不清,沒有對毒品做詳細的研究與界定,甚至將葵花、罌花等植物也列入禁種范圍之內,這種模糊的立法制度對司法的順利進行造成了很大的阻礙。第四,清王朝的司法機構無法嚴格地執(zhí)行決策者所指定的法令,大部分各省地方官對禁煙都采取了消極抵制的態(tài)度,甚至有極大部分官員與境內外的毒販相互勾結,自身政體中官僚腐敗,司法執(zhí)法自然難以為繼,導致禁毒計劃屢屢破產。
民國時期頒布了眾多質量較高的禁煙、禁毒法令,涉及了禁毒的各個方面,對毒品在國內的清除工作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民國年間的禁毒工作開展不夠深入,立法、司法等都有較大缺陷,在官僚資本主義的政治大環(huán)境之下,禁毒活動雖然聲勢浩大卻也只是徒有虛名,最終民國的禁毒刑事治理隨著官僚資本主義的搖搖欲墜而分崩離析。
辛亥革命打斷了清朝在1906年開始推行的禁煙運動,新建立的政權雖然承續(xù)了清朝的禁煙政策,但是在1912年到1916 年之間國內的禁煙治理卻有名無實。1916年袁世凱死后,國家陷入軍閥征戰(zhàn)奪權的混亂局面,鴉片收入成為很多軍閥的主要財政來源,寓禁于罰的狀況凸顯在西南西北地區(qū)。到20世紀30年代中期,國民黨終于實行了一場全國范圍的禁毒運動,即“六年禁煙計劃”。除了在立法層面進行政策上的總控,南京國民政府也采取了其他的刑事治理措施,各省市指定和設立了一些由警察局或市醫(yī)院牽頭的禁煙機構,并對發(fā)放的戒煙藥丸的規(guī)格及價格做出了明確規(guī)定(所發(fā)藥丸只收成本費,貧苦煙民免費20%),對發(fā)放戒煙藥品采取嚴格監(jiān)控,嚴辦偷工減料或在藥品中摻雜毒品的行為[1]47。
民國政府之所以沒能徹底禁絕煙毒,究其原因,第一,政策沒有延續(xù)性,時緊時松?!霸⒔谡鳌钡恼咦阅暇﹪裾闪⒅畷r便出臺,為了利用煙稅來填補財政赤字,禁煙當局借口經費困難勾結土匪煙販,濫賣鴉片,禁毒為虛,縱毒為實[3]。在國民政府后期,時而“漸禁”時而“斷禁”的政策也撲朔迷離,實際上就是民國政府飲鴆止渴,妄圖從鴉片中收取稅收以解決財政困難的窘境[4]。第二,民國政府的吏治問題一直是干擾民國政府政策執(zhí)行的巨大阻力,官員素質低下,有懼怕毒販報復的、有企圖通過禁煙發(fā)財的,甚至還有公然反對禁煙的。1930年3月,在廣州和汕頭之間沿岸警備的軍艦,因霧濃觸礁,軍艦內裝有鴉片五萬余兩,被英國官員查出,而這批鴉片是奉廣州禁煙處的命令,從廣州灣運往汕頭的。政治大環(huán)境積重難返,使得禁煙政策始終無法落地,禁煙的深入開展自然成了一句空話。第三,時局的不穩(wěn)定。民國時期各地軍閥割據,即使是在張學良東北易幟、蔣介石名義上統(tǒng)一中國之后,各地仍是各自為政的局面。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薄弱,禁煙政策執(zhí)行破綻百出、一片混亂,更有外國侵略者借機向國內走私鴉片,一度使國內的毒品異常泛濫。
194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便開始醞釀一場轟轟烈烈的禁毒運動。政府發(fā)布了《關于嚴禁鴉片煙毒的通令》(1950.02.24),聲明為了恢復并發(fā)展生產,保護人民的健康,必須嚴厲禁絕毒禍,禁煙運動的序幕正式拉開。以此為發(fā)端,政務院相繼發(fā)布與禁毒相關的登記措施、藥品管控、工作指令等行政令,同時各大行政區(qū)也相繼頒布了配套的禁毒法令(如云南省頒布的《禁煙指令》(1950.06.27)等地方法律)。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禁毒法體現(xiàn)出原則性與靈活性的結合,毒品立法的表現(xiàn)形式主要是黨和各級政府的相關政策及文件,全國法與地方法結合,禁毒的立法重心放在地方,能夠因地制宜地制定出適合地方基本情況的禁毒法律,在此期間有較多的高質量的法令出臺,緊密結合禁毒斗爭形勢需要的顯著特點,并以運動的方式爭取到了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有力支持[5]。最終在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末,將近30年的時間空間中,毒品犯罪在華夏大地上幾乎無蹤可尋[6]。但是,除了《西南區(qū)禁絕鴉片煙毒治罪暫行條例》等少數法律注明有處刑規(guī)定,絕大多數的有關禁毒的法律都僅僅只有粗糙的罪狀描述,對于量刑的情節(jié)、處罰的刑期等都沒有說明。雖然由于立法技術欠缺等因素困擾,我國前期的禁毒立法較為粗放,對于立法細節(jié)的處理仍處于起步階段,但這些立法成果還是為禁毒運動的進行與消滅毒品犯罪做出了巨大的貢獻[7]。
《刑法》(1979)明確出現(xiàn)關于毒品犯罪的規(guī)定,但是我國第一部刑法規(guī)定的與毒品相關的罪名種類較少,而且刑法的重心放在對毒品相關的犯罪分子給予經濟層面的制裁,對實施犯罪行為的刑事處罰較為寬松。顯然,立法者出于趨于當時穩(wěn)定的毒品控制局面,對毒品犯罪的社會危害程度等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接著人民代表大會又通過了《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嚴懲嚴重破壞經濟的犯罪的決定》(1982)、《海關法》(1987)等幾部法律,但是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這幾部補充立法,仍然存在較多的不夠準確、缺乏操作性的問題。比如,“情節(jié)特別嚴重”“情節(jié)較輕”如何界定,不適當地把毒品犯罪歸類為“破壞經濟類犯罪”中,明顯體現(xiàn)出此項立法的倉促與不夠周全,對于當時流行的毒品種類判斷也不準確。其后《關于禁毒的決定》出臺,這是共和國首次詳備羅列毒品犯罪及其刑罰的單行刑事法典,是我國禁毒歷程的一座里程碑,它明確界定了“毒品”的定義,設立共11種關于毒品犯罪的罪名,同時也規(guī)定了較為系統(tǒng)完整的法定刑。
隨著國際禁毒形勢日益嚴峻,在國外有著大量的毒品流入我國境內,在國內也有眾多制販冰毒、搖頭丸等新興毒品的犯罪行為存在,原有的法律已經不能很好地適用于現(xiàn)有的情況。于是我國政府開始著手出臺新的法律用于全面打擊毒品犯罪問題。
《中華人民共和國禁毒法》(2007)的出現(xiàn),是共和國首次從立法的高度確認禁毒的重要意義和實際需要。該法在禁毒工作涉及的管控措施、戒除康復機制、管控國際協(xié)助合作等方面制定較為細致的規(guī)范,為打擊毒品犯罪提供了清晰的路徑。這部法律全面規(guī)范禁毒工作,將已有的法規(guī)相互連接,并對《刑法》《治安管理處罰法》《娛樂場所管理條例》等法律未做明確的法規(guī)做進一步完善。對于違反《禁毒法》的行為,構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的相關規(guī)定追究刑事責任;未能達到構成犯罪的行為,如《治安管理處罰法》有規(guī)定,就予以治安處罰,如沒有規(guī)定的便按照《禁毒法》處罰。較之以往,我國的毒品犯罪治理在《禁毒法》出臺后有了長足的進步,但是隨著形勢的不斷改變,該部法律也都日益顯現(xiàn)出不夠周全的缺點,特別是在對吸毒人員的管制與康復治療方面,《禁毒法》的條目太過粗放,對吸毒成癮嚴重缺乏認定標準,診斷評估辦法未曾制定,與之相關的社區(qū)戒毒體制、強制隔離場所機制也尚未確立,吸毒者康復前后的合法權益也就無從保障,禁毒之路依舊前有險灘、道阻且長。
丘吉爾說:“能看到多遠的過去,就能看到多遠的未來。”我們對禁毒刑事治理回顧的目的是更好地對未來治理進行展望。預計在未來一段時間內我國毒品犯罪勢頭仍將處于蔓延爬升階段,對過去進行總結并推陳出新,對未來進行合理暢想便十分有必要。未來禁毒的刑事治理大致可以分為3個部分,即立法措施、司法措施和輔助措施。
扎實推進禁毒刑事治理立法精細化。禁毒工作的法律制定要發(fā)硎于現(xiàn)實、長眼向未來,以現(xiàn)實為基礎向未來展望,立法重心應該放在可操作性上。學界對于禁毒的刑事立法大多停留在號召加強立法的層面,然而立法應當往哪個方向加強卻沒有明確指明。本文所指的刑事立法精細化并不局限于審判量刑、罪名設立等傳統(tǒng)意義上的立法精細化,而是更應當推進毒品打擊過程中的程序立法精細化。禁毒法律應當源于禁毒現(xiàn)實。現(xiàn)實情況中立法與現(xiàn)實脫節(jié)狀況的發(fā)生大多是由于毒品更新?lián)Q代的速度過快,立法的腳步無法及時跟上所致。清朝以來,歷代的禁毒立法基本都存在原則性過強、操作性不足的問題,回顧歷史,發(fā)現(xiàn)病灶,便要對癥下藥。通過基層實踐調研與上層學理論設計,未來的禁毒必要朝著精細化的道路前進。當然,立法精細化也不是片面地出臺大量單行法而對所有細節(jié)進行把控,大量的特別刑法的適用容易導致刑法分則的條文被虛置[8]。筆者所推崇的是特別刑法與刑法本身形成一種良性互補的狀態(tài),能夠合理地消化現(xiàn)實中的具體犯罪行為。
3.1.1 禁毒內容立法精細化
例如,刑法第17條“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防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中規(guī)定販賣毒品的犯罪主體是14歲到16歲的公民,然而隨著社會的進步,如今已滿14周歲未滿16周歲的普通公民已經完全能夠獨立完成走私、運輸、制造毒品等活動,這就造成了在這塊區(qū)域中的法律空白,有礙現(xiàn)實中實施具體的打擊措施。禁毒的立法工作要著眼于實效,實效則必然要求立法要細致入微,禁毒立法應當與時俱進,立法的落后勢必造成可操作性的低下。
另外,由于法律對新型毒品的成癮評判沒有明確規(guī)定,在實踐中,對新型毒品吸食的管控無統(tǒng)一認定標準,執(zhí)法隨意現(xiàn)象凸顯,不同地區(qū)對此類行為的處理在強制戒毒與治安處罰中搖擺不定,正是由于立法的漏洞及不夠細致才造成了實踐中的無所適從,所以,推進禁毒法律制定風向的精細化勢在必行。盡快彌補立法不足,才能將新型毒品吸食人群的處理、收戒與矯治落到實處、執(zhí)行到位,才能從源頭上遏制毒品犯罪。
再者,由毒品而引發(fā)的周邊性犯罪也應當是立法控制的重點,禁毒立法的調整范圍不能局限于純粹的毒品活動,而應當做全盤的綜合治理。毒品犯罪活動通常和洗錢活動、黑社會性質組織活動等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的犯罪活動相互勾連,我們的禁毒立法也應當重視調整這些相關的犯罪,注重混合犯罪的控制。另外,這些混合型犯罪大多是跨區(qū)域的國際犯罪,我們的立法必須加強國際合作,加強與國際組織、反洗錢機構等的聯(lián)系。毒品犯罪是全球范圍內所有人類的公敵,破除毒害需要全球一致努力。
3.1.2 禁毒程序立法精細化
法律對于毒品犯罪中偵查程序的規(guī)定設置過于簡單,在實踐中存在著諸多不能適用或適用牽強的情況。法律規(guī)定公安機關可以對重大毒品犯罪等案件采取技術偵查措施,但是此處的“重大案件”的認定卻無權威解釋;而且刑事訴訟法中只考量了將技術偵查納入到合法的偵查體系當中,在禁毒實踐中頻繁使用的誘惑偵查、控制下交付等偵查手段卻沒有設置詳盡的法規(guī)進行規(guī)定。另外,偵查程序中的審批也僅僅只有模糊的規(guī)定,刑事訴訟法中只提到根據偵查需要經過嚴格的審批程序便能適用技術偵查等措施,但是此處的“嚴格”在現(xiàn)實中該如何踐行,法律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偵查程序的救濟措施與實施條件,以及整個程序的提起、實施、終結等實質內容都沒有通過立法充實并構建成整套的、完備的偵查程序體系。
禁毒刑事司法應當走精準化路線。徒法不足以自行,切實提高打擊的精準程度,對提升司法隊伍的強度及硬度十分有必要,即便法律條文無比周全,但得不到迅疾、充分地執(zhí)行,那便是一紙空文。毒品的泛濫與很多社會問題是緊密相連的,從歷史的經驗教訓中我們得知,打擊與懲治毒品犯罪,不但要有縝密精細的刑事法網進行規(guī)制,強勁的刑事政策予以支撐,更要有一支具有強大執(zhí)行力的司法隊伍,精準執(zhí)行相關法律。自清朝以來,歷屆政府不能禁絕毒品,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無法保障禁毒隊伍自身的純潔性與忠誠度,內部不斷有人因為一己私欲對毒品犯罪視而不見,甚至有人聯(lián)合毒販以緝毒之名控發(fā)財之實。此外,毒品犯罪的治理更需要各部門的聯(lián)動配合及每一個普通公民的積極參與。
3.2.1 強化緝毒情報建設
毒品犯罪隱蔽性、迷惑性極強,在打擊毒品犯罪的過程中,必須要重視毒品情報的數據采集、分析工作,特別是在禁毒形勢比較嚴峻的省份要著重建設情報中心,建立中央、省級、地級、縣級四級禁毒情報工作網絡,不斷拓寬毒情信息來源渠道,把獲取深層次、高信度的核心信息放在情報工作的首要位置。雖然有關部門相繼頒布了毒品信息采集的具體規(guī)定,力圖疏通情報分析機制中的阻梗,但禁毒情報收集分析工作機制流轉不暢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于各個環(huán)節(jié)當中。我們所要達到的目的是消滅信息獲取各單元之間的阻隔,構建起一套高效的毒品信息交流機制。情報學原理表明,情報價值的大小取決于信息交換的量,信息交換量越大,其作用就越大[9]。要有效提高信息質量,就要確立信息匯聚分享機制與理念,力求實現(xiàn)全國范圍乃至全球范圍內的毒品流向信息的交換與使用。號召并指令各禁毒部門從全局視角立足,自主地參與到協(xié)作平臺當中來,同時,在協(xié)作中不僅要考慮拓展信息交流的域寬,還要考慮加強信息交流的域深。第一,重視毒品信息用戶需求研判,情報只有通過研判這一程序,才能轉變?yōu)榻厩閳蠹唇厩閳螽a品[10],重視禁毒情報用戶的需求分析是情報分析部門的內在要求,即情報應當以破案為目的。第二,拓寬禁毒情報信息搜集的渠道。相關部門應當擴充禁毒情報的收集渠道,提高情報的收集、分析、運用水平。推動禁毒情報向信息化層次轉變,加快禁毒情報的智能化分析建設,穩(wěn)步推進、設立覆蓋全國范圍的毒品來源追蹤系統(tǒng)、毒販信息資料收集系統(tǒng)等數據平臺,促使信息研判水平專業(yè)化,朝著定量分析、智能研判的方向發(fā)展[11]。徐艷宏教授對禁毒情報網的立體化建設進行了深入探討,她認為應該拓展禁毒情報搜集的立體空間,開拓寬度,加強情報搜集體系的多樣化、立體化建設,要充分利用先進的交通與通信工具拓展禁毒情報搜集的立體空間,促進高科技的下沉應用,開發(fā)技術偵查新種類,運用智能新型技術措施,全方位的截獲毒品情報[12]。需要注意的是,在我們積極構建信息共享機制及平臺,打破禁毒情報共享壁壘的同時,也應防范信息泄露的危害,必須同步建設信息的保密機制,在無法保證參與禁毒活動隊伍全員高度純潔的情況下,應當加大禁毒情報平臺的保密和兼容性建設,對信息的接觸人員予以一定程度上的控制與分離,確保禁毒情報的安全。
3.2.2 完善禁毒協(xié)作與領導機制
動性強是毒品犯罪顯著的特點,進一步加強警務協(xié)作十分有必要。緝毒執(zhí)法協(xié)作不應局限于區(qū)際國際間,更應當深層次地從內部的領導機制挖掘潛力。當下,我國正面臨著境內利用化學品制毒現(xiàn)象突出,境外毒流多方入境的困局[13],公安機關必須根據當下的毒情進行警力的重新分配,根據研判所得的預測結論實施毒品精確圍欄。
加強公安內部的協(xié)作配合,推進各部門、警種之間的協(xié)作交流與情報共享,力求從上層進行改革,整合警力資源的優(yōu)化配置,提高偵查策略,促進禁毒部門的整體打擊犯罪能力。確立中央對禁毒活動的總體把控方針,充分發(fā)揮其高瞻遠矚的優(yōu)勢,對各禁毒部門的禁毒活動做出統(tǒng)一的協(xié)調與部署?,F(xiàn)實中存在著諸多各方(包括各區(qū)域間及各部門間)為了爭取自身部門的利益而不顧全大局最終導致犯罪嫌疑人逃之夭夭的現(xiàn)象,所以將指揮權收歸中央,由專門設立的禁毒總署對下屬單位進行整合,必要時輔以責任追究機制,切實敦促各單位執(zhí)行上級指令,從實處提高打擊毒品犯罪的精確度與實效度。
由于境外的毒品輸入,導致我國已經匿跡多年的毒禍死灰復燃。當今全球一體化的浪潮之下,一國毒品問題的解決離不開全球大環(huán)境的支撐。在對外合作交流領域,我們不但要“守得住自己的陣地”,同時也要“走出去”,從全球的視角來解決毒品的核心問題。所謂“守得住自己的陣地”指的是通過積極開展雙邊多邊的情報交流和辦案協(xié)作,消滅現(xiàn)有的毒品輸入通道,防范新的販毒通道形成;而“走出去”則是指要在國際間開展聯(lián)合執(zhí)法行動,針對全球范圍內的幾個重要的毒源地進行聯(lián)合打擊,有效遏制境外毒源。
針對毒品犯罪實施的打擊行動即便能夠消滅其中的部分或者絕大部分毒品組織,但這些被消滅組織所占有的市場份額將會被其他毒品組織迅速瓜分,其原因便是毒品犯罪是依存于毒品市場而不是簡單地依靠特定的販毒人或販毒集團。所以控制毒品犯罪的根本之策便是削減毒品市場、降低毒品需求[14]。禁毒的輔助措施是推動毒品成癮者康復、回歸社會的“看得見的手”,也是阻止社會群體跌入毒品深淵的“看不見的手”。毒品的刑事治理不應當被看做依靠加強執(zhí)法力度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應當調動一切社會力量,完善社區(qū)戒毒、社區(qū)康復與社區(qū)舉報等禁毒機制,聯(lián)合推動禁毒體系朝著更完備的方向前進。禁毒的輔助措施必須要做到全面化,力爭在每一個角落都能對諸多毒品成癮者或普通公民提供全面保障。
3.3.1 完善社區(qū)禁毒機制
從歷史回顧中,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哪個時代立法都側重于打擊制毒、販毒等犯罪行為,而對于預防、康復機制等方面沒有細致的規(guī)定。我國的禁毒宣傳教育工作長期滯后,教育形式也十分陳舊老套。雖然在某些城市的某些區(qū)域憑借居民的反毒熱情,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區(qū)域內整體性的全民禁毒氛圍,但是從全局來看,除去公安機關,其余社會各界、企事業(yè)單位、社會團體對禁毒的宣傳基本沒有落到實處。因此,建立專門的禁毒宣傳教育機構,聯(lián)動構建全民禁毒的氛圍十分有必要。
3.3.2 完善社區(qū)康復機制
我國的禁毒法律體系重視打擊,打擊毒品犯罪固然重要,但對于預防吸毒的立法工作也應當及時配套。現(xiàn)階段,構成毒品犯罪的名目越來越多,對毒品吸食者的收戒與矯治將直接左右毒品治理的效果。預防吸毒的工作不僅僅是簡單的宣傳,還應當涵蓋易制毒化學品的管制及毒品成癮者的戒毒和后續(xù)康復等方面。目前,戒毒工作上下銜接不暢,戒毒工作的連續(xù)性脫節(jié),是導致我國戒毒復吸率居高不下的一個重要原因;另外,我國的社區(qū)康復機制起步晚具有諸多先天不足[15],最重要的是在我國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思想影響下,吸食毒品人群的身份一旦被眾人知曉,即便在他們治療痊愈之后仍難以被社區(qū)內的群眾所接納,更遑論要在社區(qū)中進行長時間的康復治療。我國應加快相關領域的立法工作,建立吸毒人員動態(tài)服務體系,完善救濟、保障手段及措施,提高吸毒人員的幫教率,降低復吸率。應統(tǒng)一建立吸毒成癮性認定標準,出臺診斷評估辦法,借鑒各地區(qū)如上海所推行的“戒毒同伴教育機制”等社區(qū)戒毒模式,加快毒品成癮者的康復體制構建,保障吸毒者康復后的合法權益,深入開展吸毒康復人員的就業(yè)工作,動員社會各方面的力量,使其盡快回歸社會。
3.3.3 建立毒品管控效果評估及信息回饋機制
從我國的禁毒實踐來看,在禁毒過程中,政府將絕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禁毒政策、措施等項目的研發(fā)、論證與啟動層面上,但已運作項目的實施效果評估活動卻不受重視。這樣不健全的治理措施不但不能夠截斷毒流,很大程度上也造成了重復治理、盲目治理等司法資源浪費的現(xiàn)象。由于沒有及時的回饋信息,對禁毒治理研究機關、學界等研究部門的進一步設計、創(chuàng)新也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構建毒品管控效果評估及信息回饋機制十分有必要。必須要做到效果評估機制化,禁毒工作要與時俱進,從認識層面、頂層設計角度引領禁毒工作,從反饋的消息中提煉禁毒工作的未來方向[16]。對禁毒成效進行量化評估并及時回饋成果信息,便于研究層與決策層更好地進行應對,適時調整禁毒戰(zhàn)略,及時研發(fā)跟進推廣效果良好的項目。
參考文獻:
[1] 王金香.中國禁毒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2005.
[2] 周永明.20世紀中國禁毒史[M].石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154-170.
[3] 鄭全紅,李浩.南京國民政府與新中國禁毒立法比較[J].保定學院學報,2008(3):28-32.
[4] 蔣秋明,朱慶葆.中國禁毒歷程[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6:36.
[5] 褚宸舸.我國禁毒立法的歷史演進(1949—1998)[J].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08(2):20-28.
[6] 梅傳強.回顧與展望:我國禁毒立法之評析[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8(4):245-250.
[7] 劉建宏.新禁毒全書:中國禁毒法律通覽·上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13.
[8] 劉湘廉.祖國大陸與我國臺灣地區(qū)的毒品犯罪立法比較[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09(3):111-121.
[9] 陳帥鋒.禁毒情報分析研究評述[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3):24-32.
[10] 阮惠風.禁毒情報實訓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1:24-35.
[11] 馬忠紅.我國犯罪情報分析研判研究述評[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4):75-83.
[12] 徐艷宏.禁毒情報立體化構想[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4):152-157.
[13] 張黎,孫模同.毒戰(zhàn),正在進行時——2016年我國毒品犯罪形勢與挑戰(zhàn)[J].中國邊防警察雜志,2016(6):10-13.
[14] 莫洪憲.毒品犯罪的挑戰(zhàn)與刑法的回應[J].政治與法律,2012(10):79-88.
[15] 楊建國.發(fā)揮社區(qū)職能破解戒毒“五難”思考[J].中國司法,2016(10):81-84.
[16] 王銳園,關純興.全球視野下的禁毒理論與實務——毒品治理戰(zhàn)略與技術國際論壇綜述[J].中國刑警學院學報.2016(4):3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