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王奇輝
記憶里,故鄉(xiāng)沒有什么大路,那些梯梯坎坎,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倒有無數(shù)。這些小路,有的伸向田間地頭,供人們下地干活;有的直通深山老林,供人們打柴伐木;有的通往場鎮(zhèn),供人們趕場;有的延伸直煤廠,供人們背煤做燃料……條條小路,在留下人們足跡的同時,也留下了辛酸苦澀。
給我印象最深的,要數(shù)那條背煤的路。從我家到煤廠是一條往返約60里的山路。每到冬季農閑時間,這條路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成群結隊,全家出動到煤廠背煤。路被染成了黑色。
人們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把煤背回家。既要帶飯到返回的路上解除勞累的饑餓,還要叫人到半路去接,分攤肩上的負重。
我從12歲開始,每年冬季都要和大姐一起到煤廠背煤,供全家生火取暖,燒水做飯。崎嶇的山路穿谷過,掛崖前,上坡如爬天梯,下坡像踩云霧。莫說幼小稚嫩的肩上負重幾十斤,就是徒步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每年要在這條路上來回十多二十趟,每次都累得腰酸背痛,但第二天仍就去背。那時正值 “三年困難時期”,食不果腹,年幼而又承受如此繁重的體力勞動,煎熬的程度可想而知。
大集體年代上公糧,背幾十斤糧食到倉庫,需要兩個多小時,每天兩趟,要連續(xù)背十多天,肩頭都磨破了皮。趕場賣米、賣菜、賣雞蛋等農副產品掙穿衣、鹽巴、人情錢……最遠的場鎮(zhèn)需三個多小時。到烤煙站賣烤煙,至少也得一個多小時。那時,家鄉(xiāng)人走的路十分艱難。
故鄉(xiāng)最長的一條小路要算仁懷縣城到習水縣城這條路。從仁懷縣城出發(fā),經(jīng)茅臺鎮(zhèn),沿赤水河經(jīng)二合,合馬、沙灘、馬桑坐渡船過兩河口,從我家門口到回龍,再到習水縣城。全程兩百多華里,在途中至少住一宿。在歷史上,這條路上往返行人絡繹不絕,直至20世紀70年代,仁習公路通車,才逐漸路斷人稀。
20世紀70年代,政府開始發(fā)動群眾修建鄉(xiāng)村公路,解決運輸難、出行難的問題。原計劃甲地到乙地的公路從我們村子里通過。時任村里的當家人——生產小隊長,目光短淺,認為修公路占了隊里的土地,并還說“公路是給有工作的人、有錢的人運煤修的”。阻止公路從村里通過,拔了測量公路路線的界樁。于是,公路改道修建,從我們村邊擦肩而過。我們村的人家從煤廠運車煤到村邊的公路上,還得請二三十個勞力,花上大半天時間,才能將煤運回家中。每拉一次煤都要擺上三五桌,就等于辦一個小酒席。
村里的幾里路,不僅使父老鄉(xiāng)親吃盡了苦頭,深感致富難,出行難。父老鄉(xiāng)親在心里不停地呼喚:“路!路!路!村里何時才通公路?!?/p>
改革開放后,人們溫飽逐漸解決,修通村里公路的呼聲日漸高漲,于1985年自籌資金,自出勞力,將2.5公里公路修通了。由于資金缺乏,勞力不足,公路未鋪塊石和石子,“晴天是洋(揚)灰路,雨天是水泥路”。下上二三天雨,要晴上十天半月,才能勉強通車。群眾雇臺車拉煤,車雇到了,公路又通不了車,公路能通車,又雇不了車,公路制約了群眾脫貧致富。
為了修好村里這段公路,自己一次次的奔走呼號,向有關領導和部門求情,心甘情愿請有關人員吃飯喝酒,我相信中國到月球上的路都通了,我老家那段穿村公路無論如何也能修通。這樣,我先向有關部門爭取到10萬元,鋪了塊石,填了坑坑洼洼,解決了不靠天運煤的問題,還通了長安小客車,但過了幾年后又變成了“擺設公路”。于是,我又繼續(xù)努力,向市、縣兩級政府爭取到60萬元,鄉(xiāng)親們自籌4余萬元,才把村里的泥巴路硬化成了水泥路。徹底打通了與外界公路連接的瓶頸,解決了出行難、運輸難的問題,別提父老鄉(xiāng)親有多么高興。
2013年11月28日,是家鄉(xiāng)公路史上值得紀念的日子。家鄉(xiāng)人民盼望已久的仁懷至赤水的高速公路全線貫通,打開了家鄉(xiāng)遠行的交通瓶頸。家鄉(xiāng)交通向前跨越了一大步。
仁赤高速與杭瑞高速、南海高速連通,打通了川黔兩省的“咽喉要塞”,既是四川南下的出海便捷通道,又是我省北上的高速公路通道,也是對廈蓉、蘭海兩條國家高速公路的補充。
至此,家鄉(xiāng)天塹變通途。到縣城只需半個小時,到遵義由原來的十多個小時縮短到兩個半小時,到貴陽和成都分別只需四小時和三小時。
2017年10月31日,茅臺機場正式通航,首月通航旅客達53400人次,航班起降556架次。架起了家鄉(xiāng)通往全國的天路。家鄉(xiāng)進入了立體交通時代,山高水遠路難行已成為歷史。
從此,家鄉(xiāng)人民告別了出行難,運輸難的日子,甩開膀子致富脫貧奔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