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zé)羧?/h1>
2018-01-29 03:39:07關(guān)小敏甜櫻桃
童話世界 2018年7期
文/關(guān)小敏 圖/甜櫻桃
這盞燈，薪火相承。能驅(qū)天下之陰霾，普照天下之蒼生
作為守?zé)羧?，一直住在山上的阿諾打小就沒有見過這盞燈，有時候，連他都有點懷疑，這盞燈到底是否存在。
“要想見到這盞燈啊，還得再等等！”小時候，他嚷嚷著要看這盞燈的時候，阿爺就會慈愛地摸摸他的后腦勺，“等你的眼睛明亮了，就能看見這盞燈了！”
為此，那段時間他愛上了照鏡子，鏡子里的眼睛炯炯發(fā)亮，為什么還是看不見那盞燈呢？難道要等到眼睛發(fā)光的時候嗎？
一晃四五年過去了，阿諾已經(jīng)九歲，不過依然沒有見到這盞燈。
那晚，阿爺像以往出門時一樣，對他交代了一番。在他印象里，阿爺?shù)男雄櫼恢彪[秘，幾次他嚷嚷著要和阿爺一起出門，阿爺總是會拒絕。
“阿諾，還記得守?zé)羧说目谠E嗎？”阿爺問他，“再背一遍給我聽。”
“記得。聚天下之善為善，納天下之德為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守?zé)魺舨粶?，續(xù)燈還少年?！边@些打小就一直背的口訣，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幾乎倒背如流了。
“好！”阿爺眼神深幽，仰望蒼穹，臉上劃過一絲難掩的悲傷，然后伸出顫巍巍的手，撫摸著他的小臉蛋，“續(xù)燈還少年，記住，你就是新的守?zé)羧肆?。將來你還會找到下一個守?zé)羧?，但是要切記，下一個守?zé)羧吮仨毷莻€善良的孩子，要怎么去分辯他的善良，那就需要你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等到屋前飛來南雁，你就可以跟著它們出門了?！?/p>
“為什么要等到南雁來的時候，我才可以出門呢？”阿諾抬起頭不解地問。
“南雁是守?zé)羧说氖拐?，它們要是來了，那說明這世間需要你的時候到了！你啊，就可以出門了?！卑敻嬖V他。
他點點頭，似乎想起，每次阿爺出門的時候，窗外總會傳來鳥叫聲，大概那就是南雁吧！可惜他從未見過，因為等他起床的時候，阿爺和鳥兒都已不見了。
“阿爺，這次你要出門多久？”他有些舍不得阿爺。
阿爺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每次他這樣問阿爺?shù)臅r候，阿爺都是這副表情。
不過，有件事一直在他心里犯嘀咕，阿爺每次出趟遠(yuǎn)門回來，便會蒼老許多，臉上的褶皺也更深了。如今遲暮之年，本該好好在家休息，安享晚年，可是老人家仍然堅持要外出，他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心。
翌日清晨，窗外傳來了撲騰撲騰的聲音，接著又傳來幾聲鳥叫，阿爺又走了，睡夢中的阿諾翻了一個身，絲毫沒有察覺。
時光如白駒過隙，阿諾已經(jīng)長成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阿爺自上次出遠(yuǎn)門之后，便再也沒有回來，阿諾早就想出門去尋找阿爺了，奈何阿爺叮囑一定要等到屋前飛來南雁，才能跟著它們出門，所以他只能謹(jǐn)遵。
這天清早，阿諾被一陣“嗄嘎”的鳥叫聲吵醒了，他跑出去一看，原來是一群灰不溜秋的雁，它們看見他，紛紛地拍打著翅膀，向他低頭鞠躬。
他頓時喜出望外，這一定是阿爺所說的南雁。
終于等到了出門的機(jī)會，阿諾快速收拾好行李，還特地照了照鏡子，眼睛看上去好像真的明亮了許多，但即使他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沒有在屋里找到任何一盞燈。
或許，找到阿爺就知道這盞燈在哪了，要不然作為守?zé)羧?，連自己守的燈都沒見過，還怎么去守護(hù)呢？
他跟著飛行的南雁一直走了很遠(yuǎn)，直至他追不上了它們了，才獨自一人行走。這一路，除了鳥獸，基本上連人類的影子也沒有見著。
動物們見著他并不怯生。白日，老虎在前面給他帶路，刺猬將自己扎的紅果全堆在他的腳下，小松鼠將飽含松子的大松果扔給他，蟒蛇帶領(lǐng)他去尋找干凈的水源。
夜幕降臨的時候，螢火蟲就會出現(xiàn)，它們用光明將他帶到溫暖的樹洞去歇息。
這一路，他沒有餓著、凍著，“這是大自然的饋贈！將來，我也要回饋給它?！彼底韵氲健?/p>
就這樣一直走著，他的腳磨了血泡，最后又起了繭子。有一天傍晚，天空一陣電閃雷明過后，便下起了暴雨，這場雨下得鋪天蓋地，一直到午夜，也沒有停下來。三更時分，不遠(yuǎn)處忽地傳來一聲巨響，把樹洞里正在熟睡的他驚醒了。
“救人?。 彪[隱約約傳來有人呼救的聲音。
外面漆黑一片，他立即鉆出樹洞，循聲找去。
不一會兒，他看見了一些移動的火把以及晃動的人影，等靠近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是一處村莊，夜里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給淹沒了，僥幸逃出的村民們正在進(jìn)行現(xiàn)場施救。
黑暗之中，從泥水里面不斷傳出有人呼救的聲音，可是卻看不見他們在哪里。村民們手中的火把不一會兒就被大雨給澆滅了，如果沒有照明工具，他們就要錯過搶救的時機(jī)了，那些困在泥水中的村民恐怕就要喪生。
阿諾也加入了搶救的隊伍，無奈憑著微弱的火把，根本無法找到呼救的人。
“怎么辦？”渾身都是泥水的他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要是有亮光就好了。”
正在這時，他感覺四周漸漸亮了起來，“難道月亮出來了？”他愕然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天空一片漆黑，突然他意識到了什么，猛地低下頭朝自己身上看去。
原來這光竟然是從他身體里散發(fā)出來的，他越感到著急，那光就越發(fā)地亮眼。村民們詫異地看了他兩眼，由于時間緊急，他們顧不了多想，趕緊趁著光亮去救人。
他迅速選擇了一處高地，高高地站在那兒，這樣身體散發(fā)的光就能照到更遠(yuǎn)的地方。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身體散發(fā)出來的光救了整個村里的人。
“原來……原來我苦苦在尋找的燈……竟然是我自己！”他又是驚奇，又是詫異，“我要守候的——是我自己。”
同時，一種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在高地上站了整整兩夜，腿也腫了，腳也麻了，但是他身體所散發(fā)出來的光卻亮如白晝，獲救的村民們把他視為了神。
為了報答阿諾，村民們請求他留下來，并承諾會像供奉神靈一樣，為他修建房子，并提供食物，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他謝絕了村民的好意，又重新上路了，他牢記守?zé)羧说目谠E，為了使命而繼續(xù)前行。
剛離開村莊不久，他便覺得健步如飛，渾身充滿了力量，在溪邊喝水時，從倒影里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巴上長出了硬茬茬的胡須，而且身高也增長了不少。
“這是怎么回事？昨天我還是個少年呢，為什么今天就變成了青年了呢？”阿諾一頭霧水地摸著下巴。
不過，長大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感覺自己精力充沛。
突然，身后的草叢里傳來窸窣的聲響，他猛地回過頭，正好看見一個瘦高的男子正緊盯著他，那模樣簡直就像虎視眈眈的狼瞧見了毫無防備的羊似的。
“你……你是守?zé)羧?？”那男子上下打量著他，企圖想靠近他。
阿諾站起身，本能地退后了幾步。“別怕，別怕……”那男子示意想讓阿諾放松警惕，“我不會傷害你的。聽著，孩子，我有一個很好的發(fā)財之路，只要你能配合，我保證我們很快就能擁有很多的錢！你再也用不著這樣風(fēng)餐露宿了?！彼淖旖欠浩鹨唤z詭異的笑容，“難道你不想擁有很多的錢嗎？”
“對不起，錢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阿諾回絕了他。
“沒有意義？那什么有意義？”那男子急了，直接從草叢里跳了出來，“你用你的身體之光去無私地幫助別人，這樣就有意義了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每幫助別人一次，身體就會有一些損耗。以前的守?zé)羧祟B固不化，只知道犧牲，卻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體，看看，他們最終得到了什么？你不應(yīng)該重蹈覆轍，也不用天天去幫助別人，咱們專挑一些有錢的人，去幫助他們，這樣你既不用過多地?fù)p耗身體，咱們還能賺到很多錢?！?/p>
阿諾詫異地看著他，“你是誰？”
“我……我只是個頭腦精明的生意人?！蹦悄凶勇冻隽私器锏哪抗?。
“不，我不會跟你合作！”阿諾謹(jǐn)遵著守?zé)羧说目谠E，“縱然我不知道未來會面對什么，可是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對的?！?/p>
他背上行李，向遠(yuǎn)方走去。
經(jīng)過另一個村莊的時候，他透過窗戶看見有一位老母親正借著昏暗的燈光為第二天準(zhǔn)備遠(yuǎn)行的孩子們縫補(bǔ)衣服。好幾次，因為看得不清楚，那針尖都扎進(jìn)了她的手指，滲出滴滴血珠，她瞅了瞅熟睡的孩子，疼得不敢吱聲。他見到這一幕，有些動容，想起了疼愛他的阿爺。
于是他靜靜地站在窗前，讓身體里散發(fā)出來的光照亮了屋內(nèi)。
“月光真亮啊，這下衣服能夠趕在明早縫完，可以讓孩子們帶上了。”老母親喜出望外，上下穿梭的縫針也變得更利索了。
老人縫完衣服，天際已發(fā)白。
“多虧這晚上的月光，要不然我哪趕得急把孩子的衣服縫補(bǔ)完??！”縱然老人一宿沒睡，可是看著桌上縫補(bǔ)好的衣服，依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媽媽，您辛苦了！可是初一哪來的月光?。俊崩先说暮⒆右荒樌Щ蟮乜粗?。
老人怔怔地望著窗外，“也對啊！可是……昨天晚上我覺得屋里亮堂著呢。”
“那一定是媽媽的眼神好！”孩子握住了母親的手。
阿諾笑著離開了，趁著蒙蒙的霧靄，繼續(xù)前行。他摸了摸胡茬，又長了一節(jié)。對守?zé)羧藖碚f，每一次照明，便會損耗他們身體的能量，所以他們衰老得特別快。
但是，阿爺呢？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到過草原，用光亮幫助迷失的羊群們回到了牧場。
他到過海上，用光亮幫助迷路的水手們回到了岸邊。
他到過險峻的山崖，用光亮幫助兩個墜落天坑的孩子爬了上來。
他到過一個又一個的村莊，甚至還用光亮幫助了一個大夫為別人接生孩子，直到那個孩子呱呱落地。不過，見到他的人很少很少，因為他總是在別人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然后又默默地離去。
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阿爺。
二十年后，阿諾依然在每個需要他的角落里穿梭，不過他已垂垂老矣。如今的他穿著白色的長袍，留著齊地的白須，乍一看，還以為是七八十歲的老爺爺，不過他的雙眸仍然炯炯有神。
他在行走的路上碰見了一位失明的女孩，這個孩子孤苦無依，握著竹竿，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在乞討。
有時候，明明討到了食物，卻并沒有吃，而是一直揣在懷里。他覺得好奇，想一探究竟，于是偷偷地跟著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討來的食物是給臥病在床的奶奶吃的。
原來她與奶奶一直相依為命，以前是奶奶一直在照顧她，如今奶奶生病了，生活的重?fù)?dān)就壓在了她的身上。
“我累了，可以在你家門前的臺階上坐一會兒嗎？”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女孩聽見有人說話，連忙點點頭，還摸索著從屋里拿出了板凳，“那臺階有點涼，您坐板凳吧！”
“你的眼睛……”他問她。
“哦，因為小時候患了眼疾，所以就變成這樣了！”女孩倒不介意別人問她，“您打哪兒來？”她問他。
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時間太久了，我都不記得打哪來了！”
“如果累了，就在我家住下吧！”小女孩說。
“好！”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他的身體里還有一些余光，不過，在用完這些余光前，他得找到新的守?zé)羧恕?/p>
小女孩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心靈手巧，給生病的奶奶端茶遞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要是眼睛……能看見！”她告訴他，“我就能更好地照顧奶奶了！我會給她生火做飯，我會下地干活，我還會給她熬湯煎藥，甚至還能幫助更多的人，我還想當(dāng)醫(yī)生，無私地救濟(jì)別人，不求回報。可是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乞討生活！奶奶現(xiàn)在一大把年紀(jì)了，我不想讓她還為我操心?！毙∨⑵怀陕?。
多么善良的孩子啊！他聽后心如刀割，“孩子，我的光明將會滲進(jìn)你的眼睛里，幫你照亮這個世界！但是，請你別忘記了你的承諾。”
“您……您是守?zé)羧?？”小女孩試圖去抓他的手。
他握住了女孩的手，同樣吃驚地問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守?zé)羧?？?/p>
小女孩激動萬分地說：“前幾年奶奶救過一位守?zé)羧藸敔敚棠陶f他的胡須放下來有小河那么長，不過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奶奶說他看見我的時候，很想幫我治好眼睛，可是他身上的能量沒有了。他告訴我，將來只要我遇見下一個守?zé)羧?，我的眼睛就能看到光明。?/p>
“那他呢？”阿諾握緊了她的手。
“奶奶說他已化作了星星，繼續(xù)在夜空為我們照明！”小女孩說。
是阿爺，阿諾長嘆一聲。
女孩重獲了光明，當(dāng)她去尋找阿諾的時候，卻一無所獲。但是她遵守了承諾，后來果真當(dāng)了醫(yī)生，幫助了很多人。
曾經(jīng)年少的阿諾，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滿臉褶皺的老人了。
這個世界，需要光亮的地方太多了。
他一直不停地用自己的光照耀著別人，身體里的光越來越微弱了，他想起了守?zé)羧说目谠E，在自己生命終結(jié)之時，需要盡快找到下一個守?zé)羯倌辍?/p>
因為這個世界，需要守?zé)羧说氖刈o(hù)。
可是去哪找到一位有愛心，又很善良的少年呢？
這個世界有美好的一面，也有自私、貪婪和丑陋的一面，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守護(hù)者，這何其之艱難。阿諾想起了阿爺說過的話，“如果你的眼睛變得更明亮，就能看見那盞燈了！”
他蹣跚著走過了草原，踉蹌著穿過了森林，匍匐著爬過了雪山，他實在走不動了，最后躺在地上呻吟，就像一位垂暮之人，等待著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一天，兩天，三天……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后僅靠秉持的一種意念支撐著，會等到，一定會等到的，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你這是何苦呢？看看，到最后你得到了什么？如果你當(dāng)初聽了我的話，現(xiàn)在住在寬敞明亮的房子里，家財萬貫，生病自有仆人照料，哪像今天這個樣子呢！”那個男子又出現(xiàn)了，他一臉嘲弄地蹲在他的身旁，即使他的手里拎著水壺，他也沒有倒給他一滴水。
他不后悔，甚至心里充滿光明。他用盡全力的力氣，一點點地匍匐前進(jìn)。
朝著太陽，朝著月亮，朝著星星。
就在彌留之際，“爺爺，您需要喝水嗎？”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傳入他的耳旁。
終于，他咧開干裂的嘴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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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見到這盞燈啊，還得再等等！”小時候，他嚷嚷著要看這盞燈的時候，阿爺就會慈愛地摸摸他的后腦勺，“等你的眼睛明亮了，就能看見這盞燈了！”
為此，那段時間他愛上了照鏡子，鏡子里的眼睛炯炯發(fā)亮，為什么還是看不見那盞燈呢？難道要等到眼睛發(fā)光的時候嗎？
一晃四五年過去了，阿諾已經(jīng)九歲，不過依然沒有見到這盞燈。
那晚，阿爺像以往出門時一樣，對他交代了一番。在他印象里，阿爺?shù)男雄櫼恢彪[秘，幾次他嚷嚷著要和阿爺一起出門，阿爺總是會拒絕。
“阿諾，還記得守?zé)羧说目谠E嗎？”阿爺問他，“再背一遍給我聽。”
“記得。聚天下之善為善，納天下之德為德！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守?zé)魺舨粶?，續(xù)燈還少年?！边@些打小就一直背的口訣，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幾乎倒背如流了。
“好！”阿爺眼神深幽，仰望蒼穹，臉上劃過一絲難掩的悲傷，然后伸出顫巍巍的手，撫摸著他的小臉蛋，“續(xù)燈還少年，記住，你就是新的守?zé)羧肆?。將來你還會找到下一個守?zé)羧?，但是要切記，下一個守?zé)羧吮仨毷莻€善良的孩子，要怎么去分辯他的善良，那就需要你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等到屋前飛來南雁，你就可以跟著它們出門了?！?/p>
“為什么要等到南雁來的時候，我才可以出門呢？”阿諾抬起頭不解地問。
“南雁是守?zé)羧说氖拐?，它們要是來了，那說明這世間需要你的時候到了！你啊，就可以出門了?！卑敻嬖V他。
他點點頭，似乎想起，每次阿爺出門的時候，窗外總會傳來鳥叫聲，大概那就是南雁吧！可惜他從未見過，因為等他起床的時候，阿爺和鳥兒都已不見了。
“阿爺，這次你要出門多久？”他有些舍不得阿爺。
阿爺沒有說話，只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每次他這樣問阿爺?shù)臅r候，阿爺都是這副表情。
不過，有件事一直在他心里犯嘀咕，阿爺每次出趟遠(yuǎn)門回來，便會蒼老許多，臉上的褶皺也更深了。如今遲暮之年，本該好好在家休息，安享晚年，可是老人家仍然堅持要外出，他心里不免有些擔(dān)心。
翌日清晨，窗外傳來了撲騰撲騰的聲音，接著又傳來幾聲鳥叫，阿爺又走了，睡夢中的阿諾翻了一個身，絲毫沒有察覺。
時光如白駒過隙，阿諾已經(jīng)長成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阿爺自上次出遠(yuǎn)門之后，便再也沒有回來，阿諾早就想出門去尋找阿爺了，奈何阿爺叮囑一定要等到屋前飛來南雁，才能跟著它們出門，所以他只能謹(jǐn)遵。
這天清早，阿諾被一陣“嗄嘎”的鳥叫聲吵醒了，他跑出去一看，原來是一群灰不溜秋的雁，它們看見他，紛紛地拍打著翅膀，向他低頭鞠躬。
他頓時喜出望外，這一定是阿爺所說的南雁。
終于等到了出門的機(jī)會，阿諾快速收拾好行李，還特地照了照鏡子，眼睛看上去好像真的明亮了許多，但即使他把眼睛瞪得再大，也沒有在屋里找到任何一盞燈。
或許，找到阿爺就知道這盞燈在哪了，要不然作為守?zé)羧?，連自己守的燈都沒見過，還怎么去守護(hù)呢？
他跟著飛行的南雁一直走了很遠(yuǎn)，直至他追不上了它們了，才獨自一人行走。這一路，除了鳥獸，基本上連人類的影子也沒有見著。
動物們見著他并不怯生。白日，老虎在前面給他帶路，刺猬將自己扎的紅果全堆在他的腳下，小松鼠將飽含松子的大松果扔給他，蟒蛇帶領(lǐng)他去尋找干凈的水源。
夜幕降臨的時候，螢火蟲就會出現(xiàn)，它們用光明將他帶到溫暖的樹洞去歇息。
這一路，他沒有餓著、凍著，“這是大自然的饋贈！將來，我也要回饋給它?！彼底韵氲健?/p>
就這樣一直走著，他的腳磨了血泡，最后又起了繭子。有一天傍晚，天空一陣電閃雷明過后，便下起了暴雨，這場雨下得鋪天蓋地，一直到午夜，也沒有停下來。三更時分，不遠(yuǎn)處忽地傳來一聲巨響，把樹洞里正在熟睡的他驚醒了。
“救人?。 彪[隱約約傳來有人呼救的聲音。
外面漆黑一片，他立即鉆出樹洞，循聲找去。
不一會兒，他看見了一些移動的火把以及晃動的人影，等靠近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里是一處村莊，夜里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給淹沒了，僥幸逃出的村民們正在進(jìn)行現(xiàn)場施救。
黑暗之中，從泥水里面不斷傳出有人呼救的聲音，可是卻看不見他們在哪里。村民們手中的火把不一會兒就被大雨給澆滅了，如果沒有照明工具，他們就要錯過搶救的時機(jī)了，那些困在泥水中的村民恐怕就要喪生。
阿諾也加入了搶救的隊伍，無奈憑著微弱的火把，根本無法找到呼救的人。
“怎么辦？”渾身都是泥水的他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要是有亮光就好了。”
正在這時，他感覺四周漸漸亮了起來，“難道月亮出來了？”他愕然地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天空一片漆黑，突然他意識到了什么，猛地低下頭朝自己身上看去。
原來這光竟然是從他身體里散發(fā)出來的，他越感到著急，那光就越發(fā)地亮眼。村民們詫異地看了他兩眼，由于時間緊急，他們顧不了多想，趕緊趁著光亮去救人。
他迅速選擇了一處高地，高高地站在那兒，這樣身體散發(fā)的光就能照到更遠(yuǎn)的地方。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身體散發(fā)出來的光救了整個村里的人。
“原來……原來我苦苦在尋找的燈……竟然是我自己！”他又是驚奇，又是詫異，“我要守候的——是我自己。”
同時，一種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他在高地上站了整整兩夜，腿也腫了，腳也麻了，但是他身體所散發(fā)出來的光卻亮如白晝，獲救的村民們把他視為了神。
為了報答阿諾，村民們請求他留下來，并承諾會像供奉神靈一樣，為他修建房子，并提供食物，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他謝絕了村民的好意，又重新上路了，他牢記守?zé)羧说目谠E，為了使命而繼續(xù)前行。
剛離開村莊不久，他便覺得健步如飛，渾身充滿了力量，在溪邊喝水時，從倒影里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巴上長出了硬茬茬的胡須，而且身高也增長了不少。
“這是怎么回事？昨天我還是個少年呢，為什么今天就變成了青年了呢？”阿諾一頭霧水地摸著下巴。
不過，長大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他感覺自己精力充沛。
突然，身后的草叢里傳來窸窣的聲響，他猛地回過頭，正好看見一個瘦高的男子正緊盯著他，那模樣簡直就像虎視眈眈的狼瞧見了毫無防備的羊似的。
“你……你是守?zé)羧?？”那男子上下打量著他，企圖想靠近他。
阿諾站起身，本能地退后了幾步。“別怕，別怕……”那男子示意想讓阿諾放松警惕，“我不會傷害你的。聽著，孩子，我有一個很好的發(fā)財之路，只要你能配合，我保證我們很快就能擁有很多的錢！你再也用不著這樣風(fēng)餐露宿了?！彼淖旖欠浩鹨唤z詭異的笑容，“難道你不想擁有很多的錢嗎？”
“對不起，錢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阿諾回絕了他。
“沒有意義？那什么有意義？”那男子急了，直接從草叢里跳了出來，“你用你的身體之光去無私地幫助別人，這樣就有意義了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每幫助別人一次，身體就會有一些損耗。以前的守?zé)羧祟B固不化，只知道犧牲，卻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體，看看，他們最終得到了什么？你不應(yīng)該重蹈覆轍，也不用天天去幫助別人，咱們專挑一些有錢的人，去幫助他們，這樣你既不用過多地?fù)p耗身體，咱們還能賺到很多錢?！?/p>
阿諾詫異地看著他，“你是誰？”
“我……我只是個頭腦精明的生意人?！蹦悄凶勇冻隽私器锏哪抗?。
“不，我不會跟你合作！”阿諾謹(jǐn)遵著守?zé)羧说目谠E，“縱然我不知道未來會面對什么，可是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對的?！?/p>
他背上行李，向遠(yuǎn)方走去。
經(jīng)過另一個村莊的時候，他透過窗戶看見有一位老母親正借著昏暗的燈光為第二天準(zhǔn)備遠(yuǎn)行的孩子們縫補(bǔ)衣服。好幾次，因為看得不清楚，那針尖都扎進(jìn)了她的手指，滲出滴滴血珠，她瞅了瞅熟睡的孩子，疼得不敢吱聲。他見到這一幕，有些動容，想起了疼愛他的阿爺。
于是他靜靜地站在窗前，讓身體里散發(fā)出來的光照亮了屋內(nèi)。
“月光真亮啊，這下衣服能夠趕在明早縫完，可以讓孩子們帶上了。”老母親喜出望外，上下穿梭的縫針也變得更利索了。
老人縫完衣服，天際已發(fā)白。
“多虧這晚上的月光，要不然我哪趕得急把孩子的衣服縫補(bǔ)完??！”縱然老人一宿沒睡，可是看著桌上縫補(bǔ)好的衣服，依然露出欣慰的笑容。
“媽媽，您辛苦了！可是初一哪來的月光?。俊崩先说暮⒆右荒樌Щ蟮乜粗?。
老人怔怔地望著窗外，“也對啊！可是……昨天晚上我覺得屋里亮堂著呢。”
“那一定是媽媽的眼神好！”孩子握住了母親的手。
阿諾笑著離開了，趁著蒙蒙的霧靄，繼續(xù)前行。他摸了摸胡茬，又長了一節(jié)。對守?zé)羧藖碚f，每一次照明，便會損耗他們身體的能量，所以他們衰老得特別快。
但是，阿爺呢？他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到過草原，用光亮幫助迷失的羊群們回到了牧場。
他到過海上，用光亮幫助迷路的水手們回到了岸邊。
他到過險峻的山崖，用光亮幫助兩個墜落天坑的孩子爬了上來。
他到過一個又一個的村莊，甚至還用光亮幫助了一個大夫為別人接生孩子，直到那個孩子呱呱落地。不過，見到他的人很少很少，因為他總是在別人最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然后又默默地離去。
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阿爺。
二十年后，阿諾依然在每個需要他的角落里穿梭，不過他已垂垂老矣。如今的他穿著白色的長袍，留著齊地的白須，乍一看，還以為是七八十歲的老爺爺，不過他的雙眸仍然炯炯有神。
他在行走的路上碰見了一位失明的女孩，這個孩子孤苦無依，握著竹竿，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在乞討。
有時候，明明討到了食物，卻并沒有吃，而是一直揣在懷里。他覺得好奇，想一探究竟，于是偷偷地跟著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討來的食物是給臥病在床的奶奶吃的。
原來她與奶奶一直相依為命，以前是奶奶一直在照顧她，如今奶奶生病了，生活的重?fù)?dān)就壓在了她的身上。
“我累了，可以在你家門前的臺階上坐一會兒嗎？”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女孩聽見有人說話，連忙點點頭，還摸索著從屋里拿出了板凳，“那臺階有點涼，您坐板凳吧！”
“你的眼睛……”他問她。
“哦，因為小時候患了眼疾，所以就變成這樣了！”女孩倒不介意別人問她，“您打哪兒來？”她問他。
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時間太久了，我都不記得打哪來了！”
“如果累了，就在我家住下吧！”小女孩說。
“好！”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他的身體里還有一些余光，不過，在用完這些余光前，他得找到新的守?zé)羧恕?/p>
小女孩雖然眼睛看不見，可是心靈手巧，給生病的奶奶端茶遞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要是眼睛……能看見！”她告訴他，“我就能更好地照顧奶奶了！我會給她生火做飯，我會下地干活，我還會給她熬湯煎藥，甚至還能幫助更多的人，我還想當(dāng)醫(yī)生，無私地救濟(jì)別人，不求回報。可是我現(xiàn)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靠乞討生活！奶奶現(xiàn)在一大把年紀(jì)了，我不想讓她還為我操心?！毙∨⑵怀陕?。
多么善良的孩子啊！他聽后心如刀割，“孩子，我的光明將會滲進(jìn)你的眼睛里，幫你照亮這個世界！但是，請你別忘記了你的承諾。”
“您……您是守?zé)羧?？”小女孩試圖去抓他的手。
他握住了女孩的手，同樣吃驚地問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守?zé)羧?？?/p>
小女孩激動萬分地說：“前幾年奶奶救過一位守?zé)羧藸敔敚棠陶f他的胡須放下來有小河那么長，不過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奶奶說他看見我的時候，很想幫我治好眼睛，可是他身上的能量沒有了。他告訴我，將來只要我遇見下一個守?zé)羧?，我的眼睛就能看到光明。?/p>
“那他呢？”阿諾握緊了她的手。
“奶奶說他已化作了星星，繼續(xù)在夜空為我們照明！”小女孩說。
是阿爺，阿諾長嘆一聲。
女孩重獲了光明，當(dāng)她去尋找阿諾的時候，卻一無所獲。但是她遵守了承諾，后來果真當(dāng)了醫(yī)生，幫助了很多人。
曾經(jīng)年少的阿諾，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一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滿臉褶皺的老人了。
這個世界，需要光亮的地方太多了。
他一直不停地用自己的光照耀著別人，身體里的光越來越微弱了，他想起了守?zé)羧说目谠E，在自己生命終結(jié)之時，需要盡快找到下一個守?zé)羯倌辍?/p>
因為這個世界，需要守?zé)羧说氖刈o(hù)。
可是去哪找到一位有愛心，又很善良的少年呢？
這個世界有美好的一面，也有自私、貪婪和丑陋的一面，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守護(hù)者，這何其之艱難。阿諾想起了阿爺說過的話，“如果你的眼睛變得更明亮，就能看見那盞燈了！”
他蹣跚著走過了草原，踉蹌著穿過了森林，匍匐著爬過了雪山，他實在走不動了，最后躺在地上呻吟，就像一位垂暮之人，等待著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一天，兩天，三天……
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后僅靠秉持的一種意念支撐著，會等到，一定會等到的，這個世界是美好的，他在心里告訴自己。
“你這是何苦呢？看看，到最后你得到了什么？如果你當(dāng)初聽了我的話，現(xiàn)在住在寬敞明亮的房子里，家財萬貫，生病自有仆人照料，哪像今天這個樣子呢！”那個男子又出現(xiàn)了，他一臉嘲弄地蹲在他的身旁，即使他的手里拎著水壺，他也沒有倒給他一滴水。
他不后悔，甚至心里充滿光明。他用盡全力的力氣，一點點地匍匐前進(jìn)。
朝著太陽，朝著月亮，朝著星星。
就在彌留之際，“爺爺，您需要喝水嗎？”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傳入他的耳旁。
終于，他咧開干裂的嘴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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