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以飄的詩

游以飄

后裔

花了三十二年思考一朵蒲公英

爾后，不想

美麗的羽絨，抽絲那樣

給天地補針腳，在海底撈注腳

攪動，黑湯藥的一勺子

咳嗽的十一月

癢，一根莖

逐漸溢滿的瓶中稿

字字泛紅，擁擠如石榴籽

脹滿肺腑與口腔

預備，一、二、三，發(fā)射

向高空

向無盡的方向分散

落在無窮的可能

像子彈，飛的進程，不飛后的葬禮

更像愛情，從方寸的鹿撞，到方丈的寺廟

然后，又想

下輩子的后設(shè)

拋物線，必須經(jīng)過神秘的默許

大敘述與小敘事，彼此尋覓對稱

為了我送的曼陀羅，二十四支彩筆你選來選去

為了你留下的格子絨，我從秋天走到冬天

為了后事，準備升級版

游戲的新一代，是要沸騰一片海洋

水湄，抖動鳳凰木的笑聲

蘆葦蕩從地平線收留了一蓬蓬的星火

追隨暖氣流的雁群，落單一兩只

誤投他者的蔑簍

掙扎，倒騰，如太多故事的信箋

如錯落有致，無序的夜色

與陽光較真最后的說明

后來

能忘的，不能忘的往事，堵在風口

后事在海潮上復活

浪打浪，浪滾浪

安眠一夜晚的冷空氣，翻山為霧

越海為風

過去，你曾經(jīng)是冉冉上升的炊煙

拂曉，推門以前

以后，就不多想門后的事了

雖然許多心事依然顛簸起伏

雖然燈塔依舊，如新

南邊水世界一艘小小的船

悄悄，轉(zhuǎn)換了前浪與后浪的方向

逆，季候風

宛如搖籃，或者睡在豆莢里的夢

醒來后是蕩漾的詞語，行旅的童話

四處尋覓下一集的人物，情節(jié)

答案在巨人那里

雖然，或許，可能他也不知道

云想雨，雨想云

想要收尾，卻是開頭

新世界，就像舊的那樣，陌生

昆侖，東海，四洋

山海經(jīng)，現(xiàn)在這一部是海

下一部是山

后山，出沒的傳說，漸漸轉(zhuǎn)陰

不著急，來碗面吧，多下點蔥花

他們在冬天圍爐夜話

等待明年的秋收

后設(shè)的章節(jié)，只能先描眉目

胡來一通

在遙遠的綠洲那里

夜，光顧酒杯、燒烤的肉、切割的刀

翻查裝束與行囊，以及隱藏的經(jīng)卷

歡慶后，紛紛落單的煙火

穿過七個星夜

在駱駝群里尋獲一樟木箱的書稿

廚房

生活至此，方位格外關(guān)鍵

火立方，按風水坐北

朝南，修煉饕餮的空間

豢養(yǎng)吃貨的小后方

那里，也眷顧平常生活

滋潤三口的小日子

偶爾再來一兩口

當名詞變得疲弱，無味道

有必要，將動詞進行穩(wěn)定

工程貫徹到廚房，瓦煲里

亂燉那些生活的材料

那過程，必須達至這目的

火候恰好，充實腸胃

堅定心臟，還要務(wù)必保肝

否則，何以料理生活況味

化苦，豆豉翻炒涼瓜

若要甘甜由里而外，出發(fā)

就讓陳皮留在那鍋紅豆沙

而且要曉得：花椒的作用

是讓辣味更上一檔次，麻

醋要溜，放點蒜蓉與姜絲

就像生活的提味

需要鹽

往最深的巖層挖掘

通過一層層暗黑

味蕾一顆顆綻放

當藍焰在爐灶上現(xiàn)身

一位位手舞足蹈，跳芭蕾

我聽到了莫扎特

一日

將盡的時候，暮色微軟

奶油瑞士卷，無糖咖啡，兩者一樣無趣

就像一根煙，走神于廣闊的夜幕

提神于逼仄的目間，就得留神園里蘋果

公園的長椅，收留有權(quán)賦閑的陽光

其余均皆無權(quán)，忙忙碌碌到一邊去

彼此在磨損，這一天，又除去一棱角

齒輪與齒輪，大小考驗咬合

刻度的跨越：早餐、午餐、晚餐

偶爾下午茶、夜宵

或一些些快樂，一點點煩惱

翻攪想念，想象著想象的深度

不能虛構(gòu)的重，不能承受的輕

如果地球是平的，要過的日子也是平的

風里依然有你的伏線，涌現(xiàn)的敘事

而我，從白駒的奔騰，抽回雙手

一夜

之間的成熟進程，完好如縫

密密麻麻的穿梭，森林外縮短了間距

唱針悄悄涉足黑膠唱片

旋轉(zhuǎn)吧，赤裸的腳，跳圓舞曲

如此，如大小露珠滾動于荷葉

交待一個江湖：煙雨、春風、晃蕩的月

底細如何，不著急

先以絲綢與香水鋪陳，繼以溫度的面積

眼下，就癢也是一種戰(zhàn)術(shù)

另一是等待，還有一種是背道而馳

我不擔心，一柱柱的長亭換上投射燈

你始終是短促而急驟的鈴聲

這么悠久的路途，千里走單騎

偶爾遇合，好事多磨是一道必須的序曲

當流浪的詞語終于歇息

你沉睡如蓮，我清醒如夜的最后一秒

野獸

哪兒躲去了？信筒里，交通燈柱下

商場的大門，餐館的桌面，大樓的陽臺

蓄水箱，風向儀，避雷針

獸的氣息，殘留的一些些，仿佛真的沒有

越海的象，卷曲的穿山甲，黑白相間的貘

追捕的犬，河邊倒逼的鼠鹿

季候風凝固以后，野獸們回到歷史以前

虛構(gòu)蠻荒，修辭著東北與西南的對角

還得分界的，甚至必須抽離的，那些是與非

正與反，上與下，左與右，前與后

只要不在城里，在野中，或在番外

一切好說：書寫從自轉(zhuǎn)開始，公轉(zhuǎn)在草莽潰散

挑逗懷里軟香，身邊的小動物

偷來的火光，捏造圈外的黑暗

與夜色共同密謀圍獵，收伏，或撲滅

使得抵達以后是再一次的離開

暮光覆蓋整個城邦，山外山

分水嶺的青龍木，分曉了熟爛的日光

在四散的蹄爪印痕里，聽到

一個江湖的遠飏、傷逝，以及肉身的淹沒

日常

如如不動，兔子賽跑后自然會回到樹下

至于烏龜，它愛到哪里就到哪里吧

天然的事，一日一夜，光線注入

一掌之握，化一筆之暗

勾銷嗎？非有仙人掌在曠野的堅持

不能修正赤道的矯情

假如你是真的，我未必假

虛構(gòu)文體，翻來硬道理，實在如石

滑不溜手，小頑石就是頑皮

不如大河磐石，懂得意象的落花流水

不取于相，也罷，但須刻骨銘心

鉛字那樣，否則何以見字如晤

即便不再遠游，也記得哪里是舊學堂

哪里是老街場，哪里可以抓起一把紅豆

日子不寫詩

你我相反，歷練詞語如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