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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劉薇薇 圖/阿點

1

半夜。

臥室里傳出那個女人的呼嚕聲。

客廳沙發(fā)上于多多像貓似的蜷縮著，酣睡著。

那個女人是于多多的媽媽，長得粗笨、臃腫、丑陋。哪像自己媽媽那般端莊、優(yōu)雅、美麗。媽媽去世好幾年了，喬安不反對爸爸再找個伴兒，可也不能找個“魯智深”吧！與當工程師的爸爸一點都不相配。

女人和于多多搬進喬安家已經(jīng)半年多了，喬安還從來沒管她叫過媽媽，甚至連她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工作喬安都一概不知。女人好像沒心沒肺，還是一樣樂呵呵的。喬安對她最好的稱呼就是“那個女人”。

至于于多多，喬安覺得這個名字倒過來叫很合適，多于（余）。

喬安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鞋，拿著書包，輕手拈腳地向廚房走去。她可不想吵醒那個女人。

來到廚房，喬安輕輕打開冰箱，拿出一個面包、一杯酸奶、兩根火腿腸，正準備放進書包，突然，一只拳頭頂在喬安的后背上，喬安的心一緊，手一哆嗦，書包掉在了地上。

“這是媽媽給咱倆買的早餐，你為啥總偷吃？虧你還是姐姐?！辈恢裁磿r候，于多多站在了喬安的身后。

女人上班的地方離家遠，早上來不及做飯，于是，每天下班順路去超市買些吃食給喬安和于多多當早餐。

最近，于多多發(fā)現(xiàn)媽媽買的食品還沒吃，第二天早上就少了一些。他懷疑喬安偷吃，悄悄把這件事情告訴媽媽，媽媽卻袒護喬安。于多多很不服氣，心想：狡猾的狐貍總會露出尾巴。這不喬安終于露餡了。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吵什么呢？”爸爸睡得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問道。

于多多體諒爸媽上班辛苦，瞪了喬安一眼，向她努了努嘴，回被窩睡覺去了。

第二天女人剛起床，于多多就跑去告狀 。

“不許總說姐姐壞話。”說著，女人給于多多全副武裝，然后，領著他急匆匆走了。

一年多了，女人總是這樣：早上和于多多一起走，晚上領著于多多一起回來。生怕于多多單獨待在這個家里被人欺負了。

臨出門時，于多多狠狠瞪了喬安一眼，便被那個女人硬拉著拖出了家門。

餐桌上只剩下了喬安和爸爸。想著于多多生氣的樣子，喬安一臉得意，美美地喝著酸奶，吃著果醬面包，瞧著窗外的美景。

“以后讓著點多多，他才五歲！”說完，爸爸拿著公文包也急匆匆上班去了。

其實，女人知道于多多說的不是假話。但是，女人覺得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能吃是好事，以后多買點兒就是。再說，自從她和于多多搬進這個家，和喬安相處的一直都不融洽， 她不想因為芝麻大的事讓喬安不開心。

2

喬安覺得自從女人和于多多來了以后，連爸爸對她的愛也被這倆人奪走了。

喬安和爸爸的第一次“正面交鋒”是在這對母子搬進這個家的第一天。

喬安家的房子只有七十平方米，屬于小兩居。大臥室爸爸和那個女人占據(jù)了。爸爸想在喬安的房間里給于多多支張單人床。喬安的小屋里擺滿了媽媽生前用過的物品，她認為這間小屋是她和媽媽的世界，任何人不能侵占。喬安像戰(zhàn)士捍衛(wèi)國家領土一般捍衛(wèi)著這間小屋。最后，女人終于讓步，讓她的寶貝兒子于多多睡到客廳去了。可就在那一天爸爸憤怒地說她不懂事，這是喬安長這么大以來爸爸第一次這么說她。關上房門，喬安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最近又發(fā)生了一件事。

那天，喬安看到于多多正在擺弄她的銀鎖。銀鎖是喬安滿月的時候，媽媽送給她的，媽媽希望喬安長命百歲、幸福平安。所以，喬安一直視若珍寶。

“誰讓你亂動我的東西？沒教養(yǎng)。”喬安火冒三丈，一把奪過銀鎖。

“就看一下，真小氣?！庇诙喽嗥仓焱鴨贪?。

“半下都不能碰?！眴贪矈Z過銀鎖，給了于多多一個耳光，于多多哭著找女人告狀去了。

看著于多多臉上的紅手印，女人心疼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領著于多多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多多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下手這么狠？”這是女人第一次訓斥喬安。

“我才沒有這種偷雞摸狗的弟弟，以后管好你兒子，別讓他動我和我媽媽的東西！”喬安向女人發(fā)布命令。

女人沒再理會喬安，趕緊拿濕毛巾給于多多敷臉。這讓喬安想起了小時候發(fā)燒，媽媽把自己摟在懷里的樣子，頓時淚如雨下，怒喊道：“滾！滾出去！從我家滾出去！”

那一夜，喬安聽到隔壁臥室里傳來女人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還聽到爸爸說：“都是喬安不好！讓你和多多受委屈了！”瞬間，喬安覺得那個愛她的爸爸從地球上消失了。

喬安8歲那年，媽媽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和他們永遠分開了。平日開朗的爸爸變得沉默寡言，整晚蜷縮在沙發(fā)里，學會了吸煙。

兩年后，喬安發(fā)現(xiàn)爸爸變了，穿衣服講究了，心情也好了。突然有一天，于多多和女人走進了喬安的世界。喬安看著爸爸給女人端茶倒水，給于多多找糖吃，陪她們說笑，還讓喬安叫女人阿姨。喬安傻傻地站著，不說話，突然，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小屋，砰地關上了門。

喬安開始發(fā)呆，開始覺得爸爸無情，這么快就忘了媽媽，而這一切，喬安把賬全算在了女人和于多多的頭上。

3

最近，喬安遇到了一位“知音”，她叫李梓萌，是上個月轉(zhuǎn)到喬安班上的。

李梓萌是個孤兒，住在本市郊區(qū)的一家孤兒院里。是孤兒院的鐘院長把她送到這所重點小學上學的。

喬安覺得李梓萌很可憐，經(jīng)常給李梓萌帶各種吃食。喬安從家偷拿的食物都給了李梓萌。

課間的時候，喬安和李梓萌說起昨晚和于多多斗智斗勇的經(jīng)過，笑出了聲來。

“安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真的不必為了我讓全家人不開心。鐘院長很關心我們，就像我們的媽媽一樣。你知道嗎？安安，鐘院長為了開孤兒院，把她們家的老宅都捐出來了。所以，你真的不用為我的吃穿擔心?！崩铊髅扔行┎缓靡馑?。

“我就是希望于多多和那個女人不開心，天天都不開心?！眴贪矐崙嵉卣f。

“有時候，大人也很脆弱，失去了親人也很難過，他們也需要人安慰，他們在一起就多一個人照顧我們，你多一個弟弟，于多多有了一個姐姐，不是很好嗎？我們孤兒院里的孩子就是一家人，鐘院長就是我們的媽媽?！崩铊髅劝参繂贪?。

李梓萌的話起了作用，喬安不再藏食物了。偶爾還能和于多多說上兩句話，這讓女人的心里溫暖了很多。

一段時間之后，女人發(fā)現(xiàn)喬安又開始藏。這次不是藏食物，而是藏錢。

開始，女人的錢包里每天少個三塊五塊，這天發(fā)現(xiàn)一下子少了五十元。女人的心咯噔了一下。

這天，班主任楊老師帶著喬安還有另外兩名班干部來看住院的李梓萌。喬安驚訝地看到爸爸和女人正在那里無微不至地照顧李梓萌呢！

看到老師和同學們，李梓萌高興地指著女人給大家介紹：“這就是我常跟你們提起的鐘媽媽，那位是鐘媽媽的先生，喬叔叔?！?/p>

喬安不由自主地喊了聲爸爸，頓時，恍然大悟。

楊老師趕緊過來和女人握手，說道：“您的感人事跡，我在報紙上曾經(jīng)看到過，你們一家人真令我感動?！?/p>

李梓萌住院后，喬安發(fā)動全班給李梓萌捐款，當然，喬安捐得最多。楊老師把情況說明，爸爸和女人會心地笑了，他們決定保守喬安藏錢的秘密。

4

周末，爸爸把一張發(fā)黃的紙拿到喬安面前，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領養(yǎng)證明。

十幾年前一個冬日的清晨，鐘院長在自家的大門口撿到了棄嬰，并在襁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銀鎖。那時的鐘院長還未出嫁。因為收養(yǎng)棄嬰招來了不少緋議。鐘院長非但沒有懼怕這些，后來，她還索性把自家的老宅變成了孤兒院。從此，她當起了很多孩子的媽媽。

一直沒有孩子的喬工程師和妻子經(jīng)人介紹，找到了鐘院長把一個三歲的女孩抱回了家，鐘院長把銀鎖一并交給了他們。因為鐘院長覺得這或許是孩子生母留給她的唯一念想。

從此之后，喬安的爸爸媽媽就成了鐘院長孤兒院眾多志愿者中的一員，他們經(jīng)常給這里的孩子捐錢捐物。

于多多膽子小，晚上跟著鐘院長一起睡。因此，鐘院長和喬安爸爸結婚后便把于多多帶回了家里。

爸爸說，這些事本打算一輩子對喬安守口如瓶?？墒?，他發(fā)現(xiàn)喬安現(xiàn)在很孤獨，做事喜歡藏著掖著，離他們越來越遠。爸爸想用這張領養(yǎng)證明告訴喬安一個道理：即使沒有血緣關系，只要彼此有愛、互相信任、真誠相待就能成為親人。

喬安已經(jīng)很久沒有認真看過父親了，模糊的淚眼中，爸爸鬢角的頭發(fā)白了，眼角上也平添了些許的皺紋，眼窩深陷而略顯疲憊。胡子似乎也很久沒刮了。那個神采奕奕、笑聲爽朗的爸爸去哪了？喬安的心揪了一下，有些疼。

其實，爸爸一直都沒有忘記過媽媽，他一直堅持做孤兒院的志愿者，這是媽媽生前最關心的事情。爸爸愿意把對媽媽的愛永藏心間，愿意和鐘媽媽攜手勇敢地面對生活中的苦難。

這天晚上，喬安主動在自己的房間里給于多多支了一張床，第一次喊了女人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