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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汪曾祺,想起家鄉(xiāng),想起小時候

      2018-01-25 19:42:25王國平
      美文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結(jié)實(shí)汪曾祺老家

      王國平

      雨傘與母親

      《花園》,載于1945年6月第二卷第三期《文藝》雜志,汪曾祺寫道:“荷葉上花拉花響了,母親便把雨傘尋出來,小蓮子會給我送去?!?/p>

      這么一句,讓我遁入回憶。

      南方的雨,說來就來,不打招呼的。小時在老家上學(xué),出門天氣好好的,上課中途,往往雨就開始下了,鋪天蓋地,不由分說。這個時候,“母親便把雨傘尋出來”,小蓮子換成了我兩個姐姐中的一個,“會給我送去”。

      姐姐們說,天一落雨,母親神色就慌亂了,不管她們倆手頭有什么事,責(zé)令趕緊放下,稍有遲緩,還要罵上幾句。在她的心目中,給兒子送傘是第一位的。于是,下雨了,于我而言,意味著很快就有人推開教室的門,喊一聲“細(xì)佬”,把老師“傳道授業(yè)解惑”的節(jié)奏打亂。這是屢試不爽的,而且送傘的隊(duì)伍中,她們多是最先抵達(dá)的。

      當(dāng)時覺得這太煩人了,讓同學(xué)看笑話。有時傘夾在腋下,淋著雨回家,讓路人看笑話。

      如今,母親離開已有九年。三千兩百多天,我這個沒有娘的孩子,一對肩膀,扛著一個腦袋,在人世慌亂前行——恐怕比母親的神色還要慌亂吧?

      《北京的秋花》,汪曾祺說,他的母親去世前患上了肺病,怕傳染給別人,就在一座偏房耗著日子。房子外邊的兩三棵秋海棠,令他印象深刻,“花色蒼白,樣子很可憐。不論在哪里,我每看到秋海棠,總要想起我的母親”。

      “母親便把雨傘尋出來”,這一句,讓我想起我的母親。

      《泰山片石》,汪曾祺感慨:“人的一生,在殘酷的現(xiàn)實(shí)生活之中,艱難辛苦,受盡委屈,特別需要得到母親的撫慰?!?/p>

      如今,我時不時感覺焦慮,惶恐,沒有著落,沒有依憑。

      被天狗咬過一口的月亮再清朗也是一輪殘月。

      失去了母愛親撫的人生再榮華也是浮萍飄蕩。

      閑翻《天津詩人2016夏之卷》,曾經(jīng)寫過《中國,我的鑰匙丟了》的詩人梁小斌,在詩評中引用了一位他忘了名字的黑人詩人的句子:

      清晨,微香的風(fēng)輕輕吹過

      地上,人們在那里種下稻谷

      地下,我的媽媽已經(jīng)睡熟

      那些失去了母親的孩子,請時刻銘記:不要驚擾大地的安寧。

      “冪”與“冖”

      《沙嶺子》,汪曾祺寫的是1958年到1961年“我”在張家口沙嶺子農(nóng)業(yè)科學(xué)研究所果園里干活的事。當(dāng)時主要工作是噴波爾多液,也就是硫酸銅加石灰兌水,果樹防病所需。

      果園有一本工作日記,每天由果園組組長填寫。這個組長寫“葡萄”,把里邊的“甫”和“缶”給省了,剩下的兩個“字”一個樣子,但讀出的卻是兩個字音。汪曾祺說,不知道什么道理。

      這道理,似乎他在《新校舍》中自己解答了。讀西南聯(lián)大時,每月一號,都要舉行一次“國民月會”,全稱是“國民精神總動員月會”,但沒有人用全稱,“實(shí)在太麻煩了”。

      一個事。“葡萄”,又不是“芍”,按一點(diǎn)就完事。里邊的空間本來就逼仄,還要塞上“甫”和“缶”,太占地兒了。

      日常生活中也能遇到的。那天,大街上,飯館前,六歲的兒子指著“歺廳”,問:“爸爸,‘夕廳是什么意思?”

      我看有人患上了“職業(yè)性省略癥”。

      那天在武漢火車站候車。身邊一位大姐跟一個年輕姑娘聊天,口口聲聲“renzi”這樣不好、那樣不對。我還以為這是個人名,這兩位在嚼舌根。偷聽了半截,才得知,人家說的是人力資源部門,正在沖著單位吐槽。

      當(dāng)你到銀行辦點(diǎn)業(yè)務(wù),有人問你“要死還是要活”,你猜想一下自己是個什么表情?

      這是銀行業(yè)的行話,存款分活期和定期,其中定期俗稱“死期”。

      節(jié)省了兩個字,生生把人的血壓躥升兩位數(shù)。

      當(dāng)我得知,“柴氏”指代的是大胡子柴科夫斯基時,一時適應(yīng)不過來。

      你說這讓柴姓家族如何是好?

      害得每次讀到劉長卿詩句“柴門聞犬吠”時,感覺怪怪的。

      還有“陀氏”“莎氏”“卡氏”……是不是有點(diǎn)玩壞了?

      看過一篇文字,有人提出要發(fā)展“漢詞”。就“發(fā)展”舉例,這是“兩字一詞”,說可以取“展”的部首“尸”,下面再寫一個“發(fā)”,組成“一字一詞”。再比如“空白”,“穴”下邊加個“白”就可以了。“祖先”,“示”字旁加個“先”就行了。

      他覺得,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花很多時間去記憶了,用著也方便,還可以節(jié)省三分之一的書寫時間和至少三分之一的印刷空間。

      還說,“我已向國家漢字改革委員會寫信建議,成立‘漢詞研究機(jī)構(gòu),我樂意去充當(dāng)打工仔”。

      這也叫“創(chuàng)意”?

      這些人,太正經(jīng),不如我老家的人有幽默感。

      不知是個什么原因,在老家,上一輩取名字,喜歡用“滾”字:森滾、星滾、春滾、夏滾、秋滾、冬滾、牛滾、華滾、元滾、林滾、艷滾、花滾、菊滾……還有東滾、南滾,但不見南滾、北滾。而且“滾”字身手比較靈活,可以兩邊自由“滾動”,就拿“金木水火土”來說,有金滾也有滾金,有水滾也有滾水。不過,木滾、火滾、土滾都有的,但不見滾木、滾火、滾土,搞不清是個什么規(guī)律。

      我哥在鄉(xiāng)里的供電所上班,按月收電費(fèi)。我看他的用戶登記表,“滾”字只寫右邊“袞”字的上半部,三分之二都省了。

      還有節(jié)省得更徹底的。高中數(shù)學(xué)老師姓陳,名述道,上課時,漸入佳境,板書的間隙,左手大開,右手緊握成一個結(jié)實(shí)的拳頭。大開的左手用力摩挲這個拳頭,拳頭隨之扭動,就像兩個相嵌著的零件在友好地合作,確保機(jī)器有效運(yùn)行。講著講著,勁頭上來了,語速加快,聲調(diào)抬高,手與手摩挲的頻次與力度也歡了。這么大的動靜,惹得我們這些學(xué)生聽課難免走神。更令人詫異的是,他板書“冪函數(shù)”,把下邊的都省了,只寫一個“冖”,按筆畫算,省了六分之五。

      當(dāng)時覺得這也太懶了吧,有損漢語書寫的完整性與純潔性?,F(xiàn)在回想,蠻有趣味。同學(xué)聚會,也是一則談資。endprint

      老家是個出故事的地方。話說有個屠夫,不識字,平日都是搭伙的記賬。一天人家有事,他一個人撐起肉鋪?zhàn)?。寫?shù)字沒問題,賣了多少肉,直接寫就是了?!?”就是兩斤,“1”和“5”中間按一點(diǎn),就是一斤半。賣了腸,又賣了肝,問題來了,容易亂。

      怎么辦?他就畫個河流狀,中間打個結(jié),這就是“腸”。畫個樹葉狀,中間畫幾道虛線,有點(diǎn)兒“肝”的意思。

      這已經(jīng)不是省事了,他在創(chuàng)作了,要是如今掛到金碧輝煌的展廳,那就真的是“藝術(shù)”了。

      戲里戲外

      《觀音寺》,汪曾祺說的是在昆明北郊一所中學(xué)教書的事。師生合作演過話劇《雷雨》。演周萍的老兄叫王惠,一上臺就暈頭轉(zhuǎn)向,站錯了位置。導(dǎo)演著急,在布景后邊喊:“王惠,你過來!”他以為是提詞,就在臺上大聲嚷嚷:“你過來!”同臺的演員當(dāng)下就懵了:不是這么個套路??!找不著北。

      事兒巧了。我打小也聽說過這檔子事。

      我老家在江西九江鄱陽湖邊上,之前叫星子縣,現(xiàn)在更名廬山市了,所在的蘇家垱鄉(xiāng)又劃歸共青城市了。這里有土戲,叫“西河戲”,被列入國家級非遺名錄?!巴降軕颉庇袔煾祩魇冢_上正式演出,有人光明正大地在一旁專職提詞,我們那里叫“報本”,戲班師傅說一句,臺上的徒弟唱一句,就像自帶回聲,或者準(zhǔn)復(fù)讀機(jī)。

      有一出戲,這個登場演出的,按說要緊冠、捋須,他給忘了。師傅著急,輕聲提醒:“緊冠?。∞垌毎?!”人家的心思都在師傅的嘴巴上,反應(yīng)敏捷,無縫對接,很見韻致地跟了一句,“緊冠……捋須……”師傅當(dāng)下就懵了:不是這么個意思啊!莫名其妙,臺下哄笑一片。傳開了,代代傳。

      據(jù)說還是這出戲,唱著唱著停電了。一團(tuán)黑,戲班師傅朝后臺喊:“拿油燈來!”這位的精力還是高度集中,緊跟著念起韻白:“拿只油燈而來!”

      細(xì)心琢磨,人家還是很用心的。“緊冠?。∞垌毎?!”很口語,他沒有照搬,而是把“啊”給抹除了,更緊湊,更純正?!澳糜蜔魜恚 睂儆谄硎咕?,他略加改造,“拿只油燈而來!”韻白的味道更濃了。

      得承認(rèn),人家還是講究,緊繃著,始終在戲的狀態(tài),一心追求“戲味”。

      這是否符合布萊希特的“間離”學(xué)說?

      汪曾祺寫有一篇《川劇》,以為川劇是真正有意識運(yùn)用“間離效果”的,“不要求觀眾完全‘入戲,要保持清醒,和劇情保持距離”。他說看過一個戲,兩個奸臣在臺上對罵,一個說“你渾蛋”,另一個說“你渾蛋”,幫腔的高聲唱道:“你們兩個都渾蛋喏……”

      要這么說,“舉賢不避親”,老家的西河戲全程“間離”。

      專人提詞、“報本”,就不說了。唱戲的過程中,演員有點(diǎn)小失誤,比如帽子松了,胡須歪了,戲班師傅就直接上前協(xié)助整理了,而且是穿著便裝,大搖大擺,沒有什么忌諱的。關(guān)鍵是演員可能就停下來了,任憑戲班師傅處置,戲就中斷了。這也沒有關(guān)系,唱的、聽的都不介意。

      要說這屬于舊制,叫舞臺“檢場”。1949年以后,推行“改人、改戲、改制”運(yùn)動,把這個環(huán)節(jié)給取消了。但“西河戲”似乎免疫了,頑強(qiáng)地將之保留至今。

      演戲跟過日子,感覺沒有界線,“來去自如”。敲鑼的、打鼓的,在戲臺的角落坐著。誰家有人登臺演出,他(她)的家屬親戚還有個禮節(jié),就是給這些人敬煙,或者是送瓶飲料。戲照常唱,大家在臺上來來回回、客客氣氣,有時還要逗個趣,樂呵樂呵,也是很自然的,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還有小孩子,大人穿著紅的綠的在臺上咿咿呀呀,他則爬上臺蹦蹦跳跳、嘻嘻哈哈,不太過分大家視而不見,如果幅度太大,還要打打鬧鬧,就對大人的忍耐力構(gòu)成挑釁,一把就被拎下戲臺。

      你可以說這很混亂,但也很熱鬧。

      記得我愛人第一回看西河戲的演出,問:這是在彩排嗎?

      方言之妙趣

      《學(xué)話常談》,汪曾祺寄語寫作者,要對各地方言保持濃厚興趣,“能感覺、欣賞方言之美,方言的妙處”。

      謹(jǐn)遵教誨,悉心留意,陡然發(fā)現(xiàn),方言之妙,妙不可言,方言之魅,魅力無限。

      夏季的一天,進(jìn)家門時,汗流浹背。我丈母娘見了,說,“你看你,背了個濕脊梁”。她是河南省焦作市博愛縣的,跟山西晉城相鄰。聽她這么一說,我覺得炎熱程度降了一截。

      還有一回,我家孩子鬧別扭,“哼”了一聲。他姥姥接話:“你這是耍脾氣,用鼻子打人?!北亲舆€能打人?有意思。

      說完鼻子,該說臉蛋了。人臉上有些黑褐色小斑點(diǎn),官方說法是雀斑。我們老家的先民沒有采納這么個說法,而是就近取材,名之曰“蠅的屎”。畢竟是漁鄉(xiāng),麻雀不如蒼蠅普遍。是俗了些,但更具體、更形象了。

      方言總是可感可觸的。

      比如,形容一個人身體健壯,我老家的說法是“結(jié)棍”。

      我遠(yuǎn)房的一個堂哥患病去世了。我父親感慨:“那么結(jié)棍的一個人,一棍子都打不倒?!?/p>

      家鄉(xiāng)話說“墓碑”,用的是“望山”。墓地多是依山傍水,“望山”點(diǎn)出了畫面感和方位感。

      喝粥,有時老家人說“吸粥”,并沒有什么吸管,而且“喝水”也不說“吸水”,算是“專字專用”。其實(shí),想想,粥真是用來“吸”的,而不是用來“喝”的。

      老頭子,我們家那邊說是“老旦的”。我寧愿相信這跟戲劇里的“老旦”有關(guān)。有時逗孩子,特別是缺牙的男孩子,也說“老旦的”。我兒子在缺牙的年齡回老家,他一笑,老家人就說:“呀,一個北京來的缺牙老旦的。”

      犯困,打瞌睡,老家方言過濾一道,成了“栽瞌睡”。想著人在公共場合閉著眼睛,神色肅穆,東倒西歪、左一下右一下的樣子,用這個“栽”字,實(shí)在是妙哉!

      方言總是把一個事情搞得很活泛,很有生氣。

      看到過一篇名為《湖北巴東話ABB型三音格固定語研究》的論文,得知在巴東方言體系,“ABB型”的說法很普遍。比如,“白麗麗”,用來形容動物毛色很白、很好看;“洗白白”,說的是愿望落空,空歡喜一場;性子急,火急火燎的,巴東人說“忙搞搞”;太胖了,怎么說?“胖?jǐn)D擠”,例句是:“那個人長得胖?jǐn)D擠的,身上的肉一堆一堆的?!比舛紨D成一團(tuán)了,肩摩袂接,能不胖嗎?endprint

      讀程雪莉的《尋找平山團(tuán)》,說在河北平山縣,童養(yǎng)媳用本土方言講,就是“屯香”。把“香火”屯著,踏實(shí)地等著抱孫兒。

      “香”字一般都跟女人有關(guān),比如香艷、香閨、香水,這里直接成了女人的指代了?!巴拖恪本褪前雅藘渲D腥吮粌渲褪恰皟?,舊時代就是太子。女人被儲備著,舊時就是童養(yǎng)媳了。

      不過到了如今,在情感領(lǐng)域,被儲備著的都叫“備胎”,這個不分男人女人。

      隨時隨地尋找句子

      《小說筆談·語言》,汪曾祺說語言的目的是使人一看就明白,一聽就記住。語言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是準(zhǔn)確。他舉例說明:

      在西單聽見交通安全宣傳車播出:“橫穿馬路不要低頭猛跑”,我覺得這是很好的語言。在校尉營一派出所外宣傳夏令衛(wèi)生的墻報上看到一句話:“殘菜剩飯必須回鍋見開再吃”,我覺得這也是很好的語言。這樣的語言真是可以懸之國門,不能增減一字。

      這兩句“很好的語言”,估計是他在街上隨機(jī)撿到的。正如他在《“揉面”——談?wù)Z言》中自問自答: “怎樣學(xué)習(xí)語言?——隨時隨地?!?/p>

      這的確是個辦法。

      葉燮在《原詩》中就透露了蘇軾的一個秘密,也就是“師四海弟昆之言”。

      既然是“四海弟昆之言”,就要用心搜羅。一用心,俯拾即是。

      形容一個人猶豫不決,左思右想,朝令夕改,不篤定,應(yīng)該怎么說?我有次聽在老家農(nóng)村生活的兄長這么說過:

      “站一個主意,躺一個主意?!?/p>

      我外甥寫字不太好,讓他干木匠的叔叔看見了,一通批評:

      “你寫的這個字,都要倒地了,撐桿不夠用?!?/p>

      傳個話,難免要遺失幾句、掉落一點(diǎn),或者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對某個部位描粗描重描黑,反正是走樣了。對于這個現(xiàn)象,我老家的鄉(xiāng)親是這么說的:

      “一碗水覆不了一碗水?!?/p>

      老家冬天冷,濕冷。用汪曾祺的話說,“南方冬冷難耐,不如仍到北京吃涮肉為好”。以前,沒有什么取暖設(shè)備,也沒有熱炕頭。晚上上床,被子是涼的。早上起床,空氣是涼的。我兩歲的時候,爺爺王詩洪就去世了。他留下的一句話,至今經(jīng)常被家人提起:

      “冬天每天人有兩死?!?/p>

      大字不識的一個人,歸納總結(jié)卻很到位。

      我老父親也大字不識,現(xiàn)在每次回家,他幾乎都要跟我念叨這么一句:

      “人不能只是盯著腳尖尖。”

      轉(zhuǎn)為書面語言,就是人要把目光放長遠(yuǎn)。

      我視之為“家訓(xùn)”。

      我覺得這都是很好的語言。

      有個老太太,名中醫(yī)??床粦T年輕姑娘為了俊俏瘋狂減肥。有瘦瘦的小媳婦來看病,不孕不育。她眼皮一抬,老大不高興:

      “地不肥,怎么長苗!”

      后來得知這位大夫平時喜歡讀武俠小說。

      見過一個人,全程用濃郁的家鄉(xiāng)口音吹噓自己。他說自己開講座,很受歡迎,現(xiàn)場不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上f出來的卻是:

      “驢鳴般的掌聲”。

      多妙的一個反諷。只是委屈了現(xiàn)場那些很有修養(yǎng)的聽眾。

      跟一個朋友相見,他的朋友恰好也來了,還是我的江西老鄉(xiāng)。聊得歡了,這位老鄉(xiāng)開始沖著我冒金句:

      “你跟他是好朋友,我跟他也是好朋友,我們倆也要成為好朋友。這樣才是一個等邊三角形?!?/p>

      估計這位仁兄的語文課是數(shù)學(xué)老師教的。

      跟一位從事宣傳管理工作的領(lǐng)導(dǎo)接觸過,他用一套“貓狗論”述說著專業(yè)的道理。

      現(xiàn)在的輿論環(huán)境大不一樣了。吃公家飯的,八小時內(nèi)外都要走得直,行得正,不要干些烏七八糟的事,抱著僥幸心理,想著蒙混過關(guān)。這么個道理,這位山東大漢脫口而出——

      “三個貓,六個眼”。

      得知道,身邊的“貓”不少,不是一只、兩只,不僅在明處,還在暗處。而且三個貓,都很健康,一只貓兩個眼,盯得緊,還心懷絕技,手機(jī)就是輕便“武器”。反過來說,行得正,走得直,不必心存寂寞,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貓”都看著,心如明鏡。

      這么說話,不是耍小聰明,是大智慧。

      2016年9月底,我到福建省寧德市古田縣卓洋鄉(xiāng)莊里村采訪。村支書周炳耀在抗擊臺風(fēng)“莫蘭蒂”時犧牲了。出事的那天,雨下得特別大,多少年一遇,最大降雨量多少毫米,數(shù)據(jù)確鑿。

      74歲的村民周傳義不關(guān)心這些,他說:“你們讀書人不是說‘傾盆大雨嗎?那天不是這個樣子。要我說,是‘傾缸大雨!”

      當(dāng)時,電視劇《西游記》龍王作惡的畫面不由得在腦海中閃現(xiàn)了。

      女孩子找對象,大致來說,要么找有寶馬有豪宅物質(zhì)條件好一點(diǎn)的,要么找無房無車但情投意合一起看流星雨的;要么找“我愛的”,要么找“愛我的”;要么找老實(shí)巴交的,要么找愛折騰的。

      有個川妹子問:“你說我找男朋友,是找務(wù)實(shí)一點(diǎn)的,還是找務(wù)虛一點(diǎn)的?”

      當(dāng)時就給愣住了:還有這么說話的?

      真好!

      在江西九江的高速路上看到過一塊標(biāo)示牌:

      “開車看手機(jī),事故跟著你。”

      直截了當(dāng),讓人瘆得慌。坐車的也乖乖把手機(jī)放下,正了正身子。

      還有更驚悚的。

      從云南昭通市區(qū)到大山包景區(qū)的途中,有一個“U”形急轉(zhuǎn)彎,側(cè)面就是懸崖。路旁立著一個牌子:

      此處翻車

      死亡2人

      當(dāng)時我坐在車上,昏昏欲睡,一晃而過的這兩行字,猛的,甩來一個耳光。

      副詞“結(jié)實(shí)”

      我老家贛北的方言很澀的,外地人聽著都是懵的。自己說習(xí)慣了,也就親切了。甚至有些字眼還令人著迷,比如“結(jié)實(shí)”。

      “結(jié)實(shí)”,詞典釋義有二,即“堅固耐用”“健壯”,都是形容詞。但在我的老家,“結(jié)實(shí)”化用為副詞。典型的例子就是“結(jié)實(shí)好冷”。太冷了,冷到什么程度?用一個“好”不夠帶勁,再加個“結(jié)實(shí)”,寒冷的程度給加寬加粗加厚了,冷得密密匝匝、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橫到底,縱到邊,不留一絲縫隙。endprint

      “風(fēng)結(jié)實(shí)好大”“水結(jié)實(shí)好熱”“他的學(xué)習(xí)結(jié)實(shí)好厲害”“這個人結(jié)實(shí)好差勁”“那只牛跑得結(jié)實(shí)好快”……

      不承想,在汪曾祺的筆下,“結(jié)實(shí)”也化用為副詞,而且力度更深了一層。

      《故里雜記·榆樹》,寫侉奶奶一年到頭,三頓都是喝粥,就著自己腌的、咸得發(fā)苦的紅胡蘿卜。

      也有改善生活的時候。不過不是俗常意義上的節(jié)日,而是過繼給她的侄子“?!钡情T之時。侉奶奶都要上街的,切二百錢豬頭肉,用半張荷葉托著,再買幾根大蔥、半碗醬,就著“?!睅淼娜镏氐囊粔K鍋盔,“娘倆就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吃了一頓山東飽飯”。

      就“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楊紅莉分析道,這個字用得“極其準(zhǔn)確”。

      一則,與照得見人影的稀粥相比,這頓飯本身很“結(jié)實(shí)”。

      二則,傳遞出兩人吃飯時投入專注的神態(tài)。

      三則,寫出了生活的悲苦,“只不過是鍋盔、豬頭肉、大蔥、醬,就足以讓辛苦、善良的母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享受一回,就足以安慰他們的精神,他們對生活的期待該是多么微渺,他們的生活質(zhì)量又該是怎樣地低劣!”

      結(jié)論是:“一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就將一個人、一種人、一批人的生活方式、精神狀態(tài)準(zhǔn)確地傳達(dá)出來了,同時,將一個豐滿充盈的生活世界也暗示出來了。”

      如果說汪曾祺的小說是一臺機(jī)器,任何一個零部件他都要自個兒設(shè)計、制作、打磨、清洗、安裝、調(diào)試,全方位掌控、全流程參與,就是要讓它們個個“生龍活虎”,在各自崗位上“意氣風(fēng)發(fā)”。

      這就是為何“汪氏機(jī)器”運(yùn)轉(zhuǎn)得水靈、歡快、久遠(yuǎn)的原因。

      卸下千斤擔(dān),且忘心事稠

      汪曾祺在名篇《受戒》中寫道:“這里的習(xí)慣,牛卸了軛,飲了水,就牽到一口和好泥水的‘汪里,由它自己打滾撲騰,弄得全身都是泥漿,這樣蚊子就咬不透了?!?/p>

      這事,曾經(jīng)是我每到夏季傍晚的一項(xiàng)規(guī)定動作。

      牛也知道的,撒歡的時刻終于來了。前往“汪”的路上,起初還有些矜持,悠悠然,低頭款款邁步,閑散的姿態(tài),偶爾抬頭,望一望落日余暉灑下的金針銀線,余光瞄一瞄我這個小主人,“昂——”,盡管勞作一天,身子也乏了,底氣略顯不足,但還是很有“牛教”。

      眼看“汪”就在眼前,頓時就零亂了,脖子是直的,步子邁得急促、密實(shí),打打打打打打打,惹得我手頭的牛鼻繩一緊,牧童放牛的傳統(tǒng)意境遭遇斷崖式破壞,只能跟著跑了起來。

      沖入“汪”的那一瞬,一聲悶響,天搖地動。濁水混著泥漿,朝“汪”外四濺,蹦得幾尺高?!巴簟钡慕?,是備有大石塊的。我速速把牛鼻繩系在大石塊上,以防它中途逃竄。(要說,這是對牛們多么的不信任!又是多么的不懂“水牛心理學(xué)”?。┰偻酥寥迕组_外,將它的“打滾撲騰”細(xì)細(xì)地看。

      真是享受呵!左邊身子來一下……起立。右邊身子再來一下……起立。前腿跪著,悶頭沖,撞墻般果敢、剛烈……閉上眼睛,晃晃腦袋,狠狠甩個幾下子。

      “吃——”——一聲長吁。

      卸下千斤擔(dān),且忘心事稠。

      夫復(fù)何求!

      星星點(diǎn)點(diǎn),咬碎黑幕,眨巴眼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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