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童詩教學淺見

◇雪 野

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我喜歡上童詩創(chuàng)作，并嘗試在小學生中開展詩教。在此之前，四川萬源的邱易東先生已在他的鄉(xiāng)中心小學開始童詩教學。因為我受到浙江寧海城中（實驗）小學金慰祖校長的厚愛，詩教得以在全校推進，繼而在寧?？h教師進修學校的“繼續(xù)教育”項目中面向18個鄉(xiāng)鎮(zhèn)全體小學教師推廣。隨后我的詩教“星火燎原”，走向江、浙、滬、粵、渝……

回首行走過的30余年，自我感覺從事詩教，還是得有一些根本的認識，才不至于“過激”。詩教，是真正基于兒童文化的教育行為。

兒童詩≠童詩

按照讀者的學齡、學情，可以對兒童詩進行如下分段認識：低幼詩，包括童謠和兒歌，適合學齡前、小學低段的孩子閱讀；童詩，特指小學中段孩子閱讀的詩，適合二年級到四年級的學生閱讀；少年詩，指適合小學五年級到初中二年級孩子閱讀的詩。

平時，我們把這些統(tǒng)稱為兒童詩，不夠嚴謹。低幼詩講究聲韻節(jié)奏，孩子可以用來游戲、吟唱，童詩則有一定的敘事情節(jié)，葆有兒童想象，可以不押韻。孩子到了五、六年級，身處少年期，如果你還給他講童詩，他會仰著頭對你不屑一顧：老師，您太幼稚了吧？因為，他已經(jīng)有了強烈的個人判別意識。所以，我們要引薦具有思辨色彩的寓言詩、童話敘事詩、哲理詩等給孩子們閱讀。

我認為，童詩教學幾乎可以在整個小學階段實施。我每年都會去云、貴、川的一些偏遠山區(qū)和鄉(xiāng)村學校教授童詩，我發(fā)現(xiàn)，對六年級的孩子，還可以教以童詩，因為他們的閱讀量以及心智發(fā)展程度，跟城市的孩子還是有不小差距的。

一個奇妙的比喻句，是一首兒童詩的核心

我曾執(zhí)教一堂有關(guān)“云”的課。我先讓孩子們玩“一字開花”——以“云”組詞。我的要求是“想別人想不到的”“想別人不敢想的”。孩子們完成了：白云、彩云、云朵、云帶、云梯、云霧……然后，我請孩子們?yōu)檫@些詞造比喻句?！鞍自葡衽Ｄ??！薄安试葡裼推?。”“云團像棉花糖?！薄霸贫湎裣鹌つ唷！薄?/p>

我告訴孩子們，一個奇妙的比喻句，是一首兒童詩的核心。大家一起試著從那一個個比喻句追問：云朵牛奶給誰喝？誰是油漆匠？水平怎么樣？……

孩子們的作品，就這樣誕生了——

太陽的早餐/是牛奶/太陽的午餐/是牛奶/太陽的晚餐/也是牛奶//太陽的身子/好健康哦

天空/像粉刷自己的房子/風這油漆匠/水平太差/一塊紅/一塊藍/一塊黃/一塊黑//天空的臉/氣得發(fā)青

拋掉我們總是強調(diào)的中心思想吧

兒童詩以想象勝，以情感勝，以語言勝，以哲思勝……因此，我們需要在詩教過程中，放棄從兒童詩中獲取“中心思想”的念頭，而要讓孩子在一次次的朗讀過程中，感知、體察詩所帶來的節(jié)奏、音韻、趣味、自由、浪漫等美感。詩教的過程是“春風化雨”式的，詩教的手段是“釋放”式的，詩教的目標強調(diào)“體悟”而不是“應用”。

兒童詩的閱讀、欣賞特別要注意到詩的審美有其獨特之處——歧義（模糊性）。人教版課標本教材中的《聽聽，秋的聲音》，以成人的知識、經(jīng)驗來理解“秋”，字里行間多半是不舍、傷痛。我聽一位老師在執(zhí)教這首詩時，讓孩子用童稚之音，把“秋”的聲音演繹成“秋”的色彩，斑斕豐富。我非常認同這樣的閱讀欣賞課，從童心出發(fā)，在他所能感知的詩情、詩意中，體察到經(jīng)他自己審美之后的秋的意味。

正因為詩具有模糊性這一審美特點，教學過程中，教師的寬容、包容就顯得異常重要。學生在表達他的個體感受時，我們要珍視這可貴、寶貴的“詩心”。曾多少次看到，老師給孩子的詩句，如“一瓶大?！薄耙恢粙寢尅薄耙黄テノ浵仭薄耙粋€個房子”等，打上紅叉叉。真是莫大的悲哀！

面對可愛的童心，已經(jīng)長大的成人需要重新捧起兒童文學作品，讓經(jīng)典潤澤你回到10歲以前，撿回“詩心”。人可以一生不寫詩，但斷斷不可丟失“詩心”。沒有了詩意，生活便瘋長“無趣”的野草，心地將荒蕪。

寫兒童詩，成語一般用不到

越是高貴的兒童詩，越是樸素、內(nèi)斂，舍棄繁飾。這是兒童詩語言必須遵從的審美要求。經(jīng)典的兒童詩，不會讓“落英繽紛”出鏡，而是這樣表達：“花瓣一片一片落下來，大地輕輕地托著。他可舍不得讓花朵摔疼了。”

我們指導學生習作，要引導孩子少用成語、形容詞，多用動詞。因為，動詞最能傳神，而許多修飾性極強的形容詞，與內(nèi)心無關(guān)。

有了這樣的認識，老師們自然會發(fā)現(xiàn)，兒童詩教學非常適合在小學的低、中年級開展。

很多時候，讀比寫重要百倍

要使孩子受到詩意的熏陶，執(zhí)教低、中年級的老師，可以從每天晨誦一首兒童詩開始。5分鐘的晨誦時間里，一個孩子讀，其他同學用聆聽的方式來“閱讀”。我說：“閱讀，從聆聽開始?！痹娋渫ㄟ^聲音，傳遞到每個聽眾的耳朵里，繼而在腦海里形成畫面。每一次聽讀，都會激活孩子的想象力。

很多時候，讀比寫重要百倍。平常，我們教孩子識字，總是說：伸出手，跟著我一起書空。“太陽”的“太”——橫、撇、捺、點?！疤枴本瓦@樣被定死在四個筆畫里。但如果我來讀“太陽”這個詞，則音要“準”，量不可“標”?！皹藴省焙θ瞬粶\。不同的個性閱讀，就會出現(xiàn)早上剛睡醒的太陽，下了好多天雨之后突然出現(xiàn)的令人驚喜的太陽，慢慢在云朵間散步的太陽……非“標準”的閱讀，讓太陽變得有畫面、有情感、有趣味。

詩中的文字，是有溫度、會呼吸的。孩子讀著同齡人的詩作，童心對接童心，更能通過筆端，把詩意訴說。

兒童詩的課堂上不宜倡導模仿

我的兒童詩課堂上，從不指導學生刻意對范詩作句式的模仿。詩是從心底里流淌出來的。閱讀，自然會喚醒天生就是詩人的“詩心”。

我們一線老師有時可能會比較急，學了某一首詩后，就讓孩子進行近乎復制一般的模仿。這是對詩歌藝術(shù)的不理解。亦步亦趨的模仿，是造句，而不是寫詩。班里有個別喜歡仿寫的孩子，隨他，你不要提倡?？傊?，詩歌的閱讀，必須做到人人過關(guān)。而一百個孩子里，有一個能寫精彩的詩，就足夠了。

兒童詩教學，從不要求人人會寫詩，但要盡可能讓他感知、體察、享受詩帶來的滋潤。如同清晨的陽光，就這般灑落下來，微風、露珠、落葉、腳印，攀爬的螞蟻、飛舞的蜂蝶……一一接受陽光的輕撫，溫情、快樂、向往便從各自的心里慢慢滋長。告訴孩子，詩的力量，就像陽光。

低幼階段的詩歌寫作課，其實是說話課

童詩寫作課上，我主張用詩一般的語言說話。詩的語言有什么特點？兒童詩的主體讀者是兒童，因此要求清淺、干凈、簡約、明麗、空靈、幽默……孩子口頭若能這樣述說，就是成功的習作課了。從說起步，慢慢過渡到寫。口頭習作比筆頭寫作更重要，可是向來未被教學實踐和研究者們重視。低段的兒童詩口頭寫作，正能體現(xiàn)“詩是靈光一現(xiàn)的思維成果”。

課堂上人人參與的口頭創(chuàng)作，能讓孩子們充分享受想象帶來的奇妙語感。到了二、三年級，教師適時作提領(lǐng)、牽引，口頭習作即轉(zhuǎn)化為本子上的詩行。

想象力是可以保養(yǎng)的

人的想象力一般在14周歲時達到峰值，之后開始滑坡。要拉緩下滑的趨勢，最好的辦法就是接觸藝術(shù)——詩歌、繪畫、音樂等。

我們都知道愛因斯坦是著名的科學家，可你大概不知道，愛因斯坦一生都在寫詩，還寫了大量的愛情詩。他說：這使得我的想象力永遠沒有停滯發(fā)展。

我每天早上3點鐘起床，讀兩個小時的古詩詞，挑出其中最打動我的一首，用一個小時寫成書法作品。行走全國的每一天，筆墨紙硯我都隨身帶著，那是使我的想象力始終不消退的法寶。

詩是“文學”，不是“語文”

一直以來，童詩教學活動都是在“大語文”范疇內(nèi)的，它是語言的果實。但是，我們應該注意到，它是“詩”，是“文學”，不是“語文”。 它們之間有共性，但更有其個性。只有詩意的張揚，才能更彰顯童詩的教學價值和意義。這些年，在浙江、江蘇、重慶已經(jīng)出現(xiàn)較為成熟的詩意音樂、詩意美術(shù)、詩意思品等詩意輻射的課堂。被詩意滲透的非語文學科，文氣十足。檢視詩性張揚的巨細，是評價學科整合課成功與否的標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