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你的朋友嗎

吉林 安鳳霞

“家教善勝于百師賢”。當家教處于無能為力時，教師的責任就變得更重。

高中階段的學生自卑，傲慢，脆弱，無理，沉郁，這個時期為父母也帶來一種煎熬。我曾經(jīng)遇到一位這樣的學生，盡管他成績不是很理想，但他老實聽話，謙和有禮，很有人緣。可他的父親卻總打來電話，確認他是否到校，是否離校。這讓我很好奇——同一個學生，在校和在家，怎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一天早自習，他的爸爸又打來電話。在他出來和父親通電話時，我在一旁檢查走廊的衛(wèi)生。只聽他在那邊說道，“不用你”“坐公交”“我自己”?；卮鸲檀偕玻m然看上去還是那個溫順謙恭的少年，卻讓人感到寒冷似冰?？稍诤拔医与娫挼臅r候，卻瞬間又溫潤如玉。

他的爸爸要臨時出差半個月，拜托我對他多加監(jiān)管。我試探著問道：“您和孩子之間不愉快嗎？”他父親說，因工作調(diào)動，孩子從小跟著姥姥長大，和他生分。這個不怨孩子。

因為要上課，他不愿意多說，我也不便多問。

下午自習課時，我把這個孩子叫到了談話室，問他：“和爸爸的關(guān)系怎么樣？”

他不說話。

“總是爸爸送你上學？”

“嗯?！?/p>

“爸爸接送，這一路上可以有很多話說啊?！?/p>

他沉默一會兒，說道：“我們一說話就吵，所以盡量避免說話。”

這話讓我的心不自覺地有些疼：人與人之間，大抵的彼此相憎不過如此，但父親和孩子之間，是不能相憎的。

“你爸爸總是出差嗎?”我換個話題問。

“以前少，現(xiàn)在他當校長了，出差就多了。”

我明白了這個家長刻意避免和我深層次探討孩子問題的原因。同是教育者，而他是一校之長，無法言說在孩子教育上的無奈。

那次談話之后，他上學的時間便開始不固定了，不是很早，就是很晚，甚至有一次竟然遲到了二十多分鐘?？吹剿麧M頭大汗地坐在座位上，疲憊煩躁地翻著書本，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把他帶到辦公室，把一周的到校時間記錄、遲到記錄、各科作業(yè)完成情況，都放在了桌子上。

“今天為什么遲到？”

“我家附近沒有公交車，我走了半個小時，到鎮(zhèn)里坐的公交車。媽媽昨天上夜班，忘了給我錢，我沒有錢打車?！?/p>

“爸爸不在家，你很辛苦是吧？”

他低下頭沒有說話。

“從來沒有什么歲月靜好，只是有人在替我們負重前行。你為什么每天能夠按時到校，不用擔心上課遲到呢？因為有爸爸接送，對吧？那爸爸送你的同時，還要保證自己上班不遲到，他得怎樣做？”

不需要回答，我繼續(xù)說，“如果他不送你，他可以在家喂只小鳥。小鳥會給他唱歌。你做的是不是還不如一只小鳥？”

“哪能把我和小鳥比呀！”他明顯地心里不服。

“可是，你不和爸爸說話，甚至想方設法避免說話呀?！?/p>

“我們一說話，就吵架?！?/p>

“這樣，按照老師說的做，爸爸聲音大了，你等他說完；爸爸發(fā)火了，你等他火發(fā)完，然后說你的理由，你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你爸爸還會發(fā)火嗎？再說了，他是別人的校長，那么他一定有我們都比不了的能力。可是在你這里，他卻做得像一個仆人，對你小心翼翼的，為什么呀？”

他不說話，可他聽進去了。

“只因為你是他的兒子，他怕你不開心；他怕你離他越來越遠；他怕你放棄學習。只因為你是他的兒子，他選擇了忍讓?！?/p>

“你可不可以好好和爸爸說話呢？比如，‘爸爸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那孩子為難地說：“感覺怪怪的?！?/p>

但最終我等到了他的承諾。

孩子家長再次打來電話的時候，和我交代完事情，他停頓了一下，說：“謝謝你老師?！?/p>

一校之長都有家庭教育方面的困擾，這讓我認識到自己工作的意義。只有從細節(jié)入手，站在渴望與別人做朋友的角度，才會實現(xiàn)和孩子做朋友的愿望，然后幫他克服言語和心理上的障礙，教他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很多的矛盾就迎刃而解了。

真正的友情，是一株成長緩慢的植物。你愿意和我一樣，放下一顆驕傲的心，去耐心等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