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斯彬
一、加里南之行
提到我的家鄉(xiāng),位于兔國馬龍山地區(qū),這里山高坡陡,地形復雜,交通不便,俗有“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分平”之稱。最為特別的是,大半個縣境都與加里南接壤,河流都是從我們兔國高處流向加里南,邊境一帶,有不計其數(shù)的通道、小路通往加里南湖江省的邊境村寨。毫不夸張地說,我的童年,每天大部分時間都穿梭在這些通道、小路上,放牛、砍柴、玩耍乃至走親戚。有時耕牛不小心跑過境了,被加里南的親戚發(fā)現(xiàn),便在隔天趕集時牽回我們寨子;有時跨境砍柴,被加里南人發(fā)現(xiàn),我們會扛著木柴在山道上飛奔,跑慢的就被“可惡”的猴子把柴刀沒收,第二天又要找熟人下去加里南說好話,把柴刀拿回來。
加里南地勢很低,相對于家鄉(xiāng)馬龍山普弄來說,就好像加里南在山腳而我們在山頂,揀塊石頭都能扔到他們的房頂去,呵呵!這里說了,加里南民間禁止燃放鞭炮,我們小時候卻常常跨越國界,來到這里把鞭炮往山下扔,待加里南人來到街面上瞧,我們又飛也似的逃回國境。翻過一個小山包,就可以看到山下壩子里灰黃的西式建筑。因為加里南曾長期被公雞國殖民,所以他們的建筑風格很受公雞國影響。通往下面壩子的山坡,據(jù)我爺爺講,很久遠的時候,遍植了罌粟,春天來的時候,漫山遍野大朵罌粟花開,妖艷了異國的風情。當然,所產(chǎn)煙膏主要還是銷往土鱉國,用于毒化小土鱉的國民意志,不然也不會導致土鱉越混越膿包,被西邊的國家圍起來輪番打臉。
去年臘月二十五,聽說加里南要在離我們村最近的普臘社開“街”,堂叔便約上我大哥去加里南游玩,當時我剛畢業(yè),賦閑在家,等著考警察,便丟下考試資料,和他們一起出國游玩。國內還很冷,當順著臺階似的山道越往下走,越覺得暖和,當?shù)竭_村里,已經(jīng)覺得有點熱了。不遠處的山腳新修了一座寺廟,從門里望進去,隱約可見里面泥塑的觀音菩薩和四大金剛。普臘的人口集中區(qū),有百貨商店,有麻將室、臺球室,很多加里南人懶洋洋地坐在路邊曬太陽,還有“哨班”,相當于兔國的治安派出所,由于兩國人員往來頻繁,公安一般也懶得詢問從山頂下來的兔人。一條柏油公路橫穿田疇和村舍,化做游龍消失在遠處的崇山峻嶺。路上不時有摩托車疾馳而過。是的,戰(zhàn)爭結束后,從某些方面來說,加里南邊境的道路基礎設施建設得比我們快。
我們在堂叔的親戚家坐玩了很久,那時已經(jīng)一點多鐘了,堂叔找到一個熟人,那人用一輛摩托車就帶著我們叔仨沿路飛奔。爬了很長的坡道,隱約有歌聲傳來,我們轉過一個山包,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片新整理出來的平地——那就是加里南針對兔人新開的街面了。
街面外圍密密麻麻停放著摩托車,有三鈴的,本田的,雅馬哈的也不少,甚至有車頭鈴木而車身本田的,倒像是小飯團家開的摩托車展銷會。大家可能不太知道,加里南是個山地國家,多摩托車,普通人家一般都有一至兩輛。這些摩托車一些是兔人造,大部分其實是小飯團家產(chǎn)的。
入口處拉著加文字樣的橫幅,我堂叔叫我猜它們的兔文意思,我歪著頭看了半天說不出來。我堂叔立刻說出它們的意思是“熱烈慶祝兔加普臘社友誼街開街”,我正奇怪從前對加文一竅不通的堂叔突然之間怎么會這樣厲害,大風吹動橫幅,原來那些橫幅的兔文意思就寫在背面,堂叔早看見了卻來捉弄我。這個可惡的家伙!人有點多,我們推搡著進了街面,可惜賣的東西不多,也不外乎加里南香煙、白菜、香皂一類的,不然還可以給大家?guī)┘o念品回來。
逛了一下,我們都停了下來。幾個同胞湊過來,和我大哥吹起了閑牛,我四處觀望,突然聽到一陣廣播,循聲望去,才見街面左邊搭了半拉子的房前有個舞臺。一個穿西裝的加里南人拿起麥克風說了通猴子話,又用兔子話翻譯過來,我才知道開街儀式正式開始了。通常這樣的儀式都會隨帶歌舞節(jié)目,我懶得看幾個同胞在我面前假裝外國通的樣子,就撇開他們,獨自朝舞臺方向走去。就這樣,我見到了阿章……哦,大家問阿章是誰?不好意思,待我慢慢道來。
所謂的開街儀式,其實也沒多大看頭。先是兩國相關的負責人互贈禮物——鏡框。接著主持人講了些“加兔友好”一類的場面話,文藝節(jié)目開始了。六七只猴子姑娘走上臺,集體向觀眾鞠了躬,就拿著斗笠跳來跳去,舞姿沒啥看頭,穿著加里南國服的姑娘倒是挺漂亮的!斗笠舞過后,上演了一個加里南小品,我因為不懂猴子話,看了半天愣是不懂啥意思。接著是獨唱,我老是覺得曲調很熟悉,過后一想,原來是翻唱我們兔人的流行歌曲《潮濕的心》。這些節(jié)目很乏味,我準備走了,舉目四望,周圍的人們也慢慢散開了,這時,一個“忠實的觀眾”卻映入了我的眼簾。
那是一只老猴子,披著一件有些陳舊但洗得很干凈的土布衣服,大約五六十歲,靜靜地坐在舞臺左下方的一堆木材上。臉很大氣,嘴唇微翹,嘴角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他這樣子使我終生難忘,大家想象一下:一只鄉(xiāng)間老猴子,頭上的毛發(fā)已經(jīng)花白,卻梳著周正的“偏分”;額頭和眼角已經(jīng)起了皺紋,眼睛卻很有神。他一會兒望著舞臺,一會兒又看看臺下的人們,眼神中像是帶著悲憫,又像是在尋找什么——這是什么樣的場景?
我正望著老猴子,冷不防人家的目光掃到我這邊,似乎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我的大腦奇怪地一陣眩暈,眼前依稀出現(xiàn)一個雙手抱槍的精靈少年,正飛奔在無邊無際的綠色叢林中……我慌忙躲開他的目光,不敢再看,卻始終有些好奇,等鼓起勇氣再看時,那里只剩下一堆木材,哪里還有什么老猴子?
我用力揉揉眼睛,大家明白我的恐懼嗎?一只老猴,原本好端端的坐在那里,突然之間就那樣沒了……
哈哈!假的,我只不過嚇你們一下。原來他半拖著一條腿轉到房子后面去了,嗯,他的右腿有些問題。
這時我堂叔在一邊叫我,原來他和我大哥想從一個加里南小伙子那里買日用品,但人家不會說兔子話,找不到合適的翻譯,聽說好些加里南的年輕人懂牛牛話,好歹我這個大學生也學過幾句,就希望我和那小伙子交流。
“大學生?”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間響起,我轉過頭去,只見先前我給大家提到的那只老猴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站到我們背后,任憑人們在四周走來走去,他嘴里不停重復著那句話:
“大學生?”
我很不自在。堂叔他們買好東西,轉身走了。我慌忙跟了上去,差點踢飛旁邊一個地攤上的舊書。我停了下來,躬身把它揀起,那書的封面有個舉弓射雕的古裝少年,原來是套加文版的《射雕英雄傳》。
這樣的地方竟然有武俠書賣,大家明白我當時的詫異嗎?什么老人,什么“大學生”,先暫時不管它。還有其它書籍,我拿起本封面沾了些灰塵的兔文版《情人》,正想詢問情況,才發(fā)現(xiàn)對面竟沒老板。恍惚中感覺有個影子在背后,我一驚,立刻站起身來,頭差點頂著人家的下巴。又是那只老猴子。他的臉快貼著我的臉,眼神充滿肯定,嘴里說,瑪格麗特·杜拉斯,你也知道?嗯,大學生!
我?guī)缀醣凰腔鹆恕私馕业娜硕贾溃疫@人的脾氣有時候是很暴躁的,特別是感覺有人在監(jiān)視我時。我把書一丟,罵了聲“神經(jīng)病”,側身快快走開,我簡直以為自己見鬼了。
到下午兩點,天氣有些轉冷了。因我堂叔的舅舅來擺地攤賣米粉,叫堂叔過去坐坐,我和大哥也去了。堂叔的舅舅剛年過半百,像普通的加里南猴子一樣很瘦,據(jù)說當過兵。舅母卻很富態(tài)且慈祥,見我們去了,忙招呼我們吃東西。我也不知道該稱呼他們什么,干脆套近乎稱“舅公”、“舅婆”。我們提出要幫忙,舅婆善意的白了我們一眼,責罵說,你看你們哥倆,幾年都不來一次,來了還說什么幫忙?舅公忙附和舅婆,說是呀是呀,呆會兒到我家吃晚飯,可不許走。
正巧那時舅婆的兒子帶著兩個“哨班”的工作人員送東西來,見兔國“老表”在,寒暄了一陣,就在攤前坐下了。對了,我忘記告訴大家,我舅公叫張里,他的兒子二十多歲,也在普臘的小學校教書。他知道了我堂叔的“那個”意思,就拿出電話,要叫女同事過來。我堂叔開玩笑說,要長得漂亮才行哦!大家都笑了。這段時間,舅公遞上了酒杯,我堂叔他們先和“哨班”的人喝開了。通常碰到這種情況,即使有人邀我,我也會以學生的身份婉言拒絕。不防舅婆兒子的女同事騎著車來了,還帶著一個叫阿香的女伴,坐下便自我介紹,一個勁邀我與她喝杯酒。我正想著用什么借口回絕才好,不料那個老邁的聲音再度在身后響起,小里,今天生意不錯嘛!
我一聽,不會是那只奇怪的老猴子跟過來了吧。轉過頭去,果不其然,只見老猴子正一瘸一拐的朝攤子走來。
舅母正忙,沒看見他,他自己去取了條獨凳來坐在我身旁。我舅公顯然和這老猴子很熟,一見面就大大咧咧地問,阿章,今天怎么不賣書了?
得,先前我和大家說的那個阿章,就是這只老猴子。既然是熟人,我就尊稱他為老人家了。舅母也看見了阿章,忙說,章伯你來了?先坐坐,我這里有些忙。阿章似乎沒聽倆人說話,變戲法似的從褲子口袋里掏出個眼鏡盒,打開,取出眼鏡戴上,扭頭望了望周圍來來去去的不同民族、不同國籍的人們,嘆口氣說,我夢中的童話世界——這就是天堂??!又取下眼鏡,拿出眼鏡布擦了擦鏡片,才說,小里你問我為什么不賣書了,是吧?你這記性是越來越壞了。我早就和你說過,我那書是隨便堆在那兒,捎帶叫小王看看,有沒有對它們感興趣的兔人,不叫賣,真是的。
原來地攤上那些書都是阿章的,不賣,他只為看看有沒有對小說感興趣的兔人。我又鄙視你了,老猴子。
我半側著身子,故意不去看阿章,正和阿香說著話呢,“大學生,”老人家突然喊了一聲,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我決心不理他,繼續(xù)和阿香聊天,不妨他戳了我一下。我有些火了,轉過頭去對他“怒目而視”。他立刻低下頭去,嘴里嘰里咕嚕地念著詩句:故人西辭黃鶴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看著他那尷尬和羞澀的樣子,我竟想起了老頑童周伯通,頓時又氣又好笑,心想老人家不過開個玩笑,算了吧!就沒和他計較。這時最可氣的時候終于到了——剛轉過頭,他竟然狠狠敲了我一下。我忍無可忍,站起來就死死盯住他。我想我那時的樣子肯定兇悍極了,要不然阿章不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家都嚇了一跳,大哥在一邊喊我,你干什么?
阿章誠惶誠恐,可能誤會我大哥吼他,忙說,團結,注意團結,兔主席和猴伯伯都說過……同志加兄弟……
得,老一輩的加里南人都熟知領導兔人建國的大兔子183,尊稱兔主席。其實我也沒想過要對阿章做什么,見老人家滾到地上,心里反而內疚起來。舅婆忙跑過來扶起阿章,責備說,你??!一大把年紀了,總還愛和小孩子開玩笑。大家聽出來了嗎?她明著在說阿章,暗里卻在責備我不尊重老人。我愈發(fā)內疚了。舅公卻在那邊抽著水煙筒,說老家伙,逗貓惹屁股眼的,還以為是年輕時候噶!哈哈。啊,對了,你要辦的事,有沒有找到合適的人!……
這時阿香的手機響了,攤子太吵,她跑出去接電話。阿章坐回了凳子,慢慢把眼鏡戴上,自言自語:“老了,不中用了。人家看了一眼就嚇成這樣。”大約想起舅公的話,就搖了搖頭。
舅婆又問,那書稿你也沒帶來?
阿章還是搖頭。舅婆就說,你啊,沒人時你拿著到處去問,想讓人知道你和譚波的傳奇故事;今天好不容易來了個兔國大學生,偏偏你又不帶來。我那時很奇怪:什么書稿?
另一邊,我堂叔和高挑姑娘聊得正高興,這邊我舅公對阿章說,你寫的那些稿子,那么多,都不知道能有幾個人看得完。
阿章老人家似乎特別喜歡和別人拌嘴,聽我舅公這樣一說,他立刻又分辯說,小里啊小里,你看你這記性。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那稿子是我姐所寫,不是我的……
舅公忙說,行行行,那稿子不是你寫的,但那么多年了,你得說清楚,她到底是你姐,還是你婆娘?
我似乎越聽越糊涂了:什么姐啊婆娘的?
只聽阿章說,你說譚波???這怎么說呢,很多時候我拿她當姐姐,心里敬她愛她;可更多時候我們是夫妻……
舅公又問,即使她罵你,打你,不要你?
阿章臉紅了起來,似乎有眼淚水要溢出來,可能舅公的話刺痛了他某根痛楚神經(jīng)。舅婆啐了舅公一口,說,當初都是你們造的孽,還好意思說,還不快去下面的廟里多燒幾炷香。
那時我心里的疑問和大家現(xiàn)在一樣,我問舅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舅婆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眼睛有些紅了,對我說,好多年前,我們不是打過仗嗎?那時你這死鬼舅公也在……舅公聽了舅母的話,趕忙低下頭拼命抽煙,邊抽邊說,我又沒做過什么壞事,況且都過去那么多年了,還提它干嘛!
舅婆就又說,有一次,你舅公他們去打你們,死了好多人呢。你章伯無意中救了一個叫譚波的兔國姑娘。人家罵他、打他,他都不介意,侍奉那姑娘,就好像自己的媽媽一樣。后來啊,倆人還是分開了,章伯就癡心等了人家十幾年……唉!算了,這些事你章伯最清楚,你還是問他吧!要不是章伯,你舅公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個地獄的油鍋炸著呢!
阿章也不和我舅公拌嘴了,他望著遠山,若有所思地說,說起譚波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記得那年,我剛從小飯團回國……
小飯團?!……
“小飯團”這個詞突然就從阿章嘴里冒了出來,當時我也像大家一樣呆了。要知道,土豆星球世界大戰(zhàn)結束,小飯團雖然被打回了炮仗島,但由于有白頭鷹庇護,小飯團自己也賣力,沒幾年就發(fā)展成土豆星球數(shù)一數(shù)二的經(jīng)濟大國。現(xiàn)今不少崇洋媚外的兔人,盡管自己家財萬貫,連去小飯團買個馬桶蓋都覺得時髦呢!阿章發(fā)覺我不太相信他,就重復了一遍:對,小飯團。有什么奇怪的嗎。
我嘴上說,沒,沒什么……心里卻在想:老猴子,你就使勁吹吧你!
阿章不再理會我的不信任,于是他的故事就猶如一篇精彩的小說,慢慢從他的記憶深處浮現(xiàn)了出來。
二、章伯從軍記
阿章說起他的童年時代,原來他和譚波居然是老相識,早在這場邊境戰(zhàn)爭爆發(fā)的十四年前, 即1965年就認識了。
阿章姓阮,出生在佛陀國,一家人崇信佛教,父親是個佛陀國的加里南僑民,那時在佛陀國首都一所中學當聲樂教師,兔子話說得很好,所以阿章的兔子話其實說得也不錯。阿章還有個哥哥,母親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病死了,父親含辛茹苦把阿章哥倆帶大,希望他們長大能出人頭地??蓵r局很亂,阿章出生那年,就是1952年,加里南還沒有擺脫公雞國的殖民統(tǒng)治,所以阿章一家還是亡國奴。做亡國奴的滋味不好受,在學校,不但阿章的父親受歧視,阿章哥倆都常被人欺負。艱難的歲月,阿章一天天長大,盼望能早點將公雞國的軍隊趕出母國。
只說那時猴伯伯帶領的北加政權與公雞國支持的南加政權,一口氣打了十年,北加猴子軍由于戰(zhàn)斗值太渣,不但沒打跑公雞,自己的地盤反而越來越小,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北加猴子想起來了,自己的北方,還有一個古老的宗主國呢。雖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兔子已經(jīng)不興宗主國這種叫法了,但好歹兔子的爹土鱉曾是自己的宗主國,兔子總不至于見死不救吧。于是,猴伯伯專門跑了一趟兔子帝都,請求大兔子的保護。
那么,大兔子183為什么決定要幫猴子呢,一般人認為,兔子作為老土鱉的兒子,有可能背上歷史的債務,覺得周邊的歷史屬國,自己都有責任去拉一把。于是猴伯伯進帝都的同年7月,兔子立即派了馬鞭將軍進入加里南,協(xié)助加里南軍隊的建設和作戰(zhàn)。
妹子你在這里要問了,為什么叫他馬鞭將軍呢?愛看兔子國抗戰(zhàn)劇的朋友們有福了,因為當年兔子抵抗小飯團時,這位將軍手里隨時提溜根馬鞭,見著這些比較頑皮又愛惹事的人,先屁股抽上兩鞭,再訓話。我還記得某部電視劇的情節(jié):
馬鞭將軍:李云,我恭喜你發(fā)財了!
李云:發(fā)什么財啊,窮得都快要飯了,呵呵……
馬鞭將軍:這事能瞞得過我的眼睛?我告訴你!老子第二天就知道了!老實交代,你這次撈了多少好處???
李云:唉呀,不多,就一個騎兵營的裝備,我準備組建一個騎兵營。
馬鞭將軍:看把你能的,你一個團就想鬧一個騎兵營,那老子的一個旅是不是該弄一個騎兵團???
李云:嘿嘿嘿……應該應該應該……沖你旅長的名聲配個騎兵師都不多呀。
馬鞭將軍:你廢話少說,你留下一個連的馬匹裝備,剩下的統(tǒng)統(tǒng)給我送到旅部來!
李云:干嘛呀旅長,打劫呀,你干脆槍斃我得了。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馬鞭將軍:不行?那好吧!那咱們倆就得說道說道了。你未經(jīng)請示,擅自調動部隊,這罪過可不小吧!
李云(急):我以前可……哎,這,旅……旅長,你同意過呀!
馬鞭將軍:我同意過?誰能給你證明?。?/p>
李云:……
話說建國不久,兔子就敢公然和白頭鷹率領的聯(lián)合國軍叫板,在泡菜國干了一架,而且硬扛了三年,生生把白頭鷹干趴下了,至今白頭鷹家提起兔子來還渾身顫抖:這死兔子,打起仗來還真他媽的夠勁……我說各位小弟,以后沒事別和兔子死磕啊!有了這種光輝的事跡,本來馬鞭將軍進入加里南前,大兔子183千叮萬囑,事情不能做的太絕,如果三兩下直接把公雞給滅了,等于說再和那個陣營公開宣戰(zhàn),這生意劃不來……要尊重猴子國的同志,結合猴子的實際,暗里指揮就行,不然會被人家看出來,也會顯得猴子軍太渣……結果事情還是沒收拾住,從兔子開始援助北加猴子開始,拖了十年之久的戰(zhàn)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結束了。
事情的大致經(jīng)過是這樣的,馬鞭將軍首先根據(jù)加里南與兔國山水相連的特征,指揮了邊界戰(zhàn)役,一下子解放了原來公雞和猴子反復拉鋸的長達1000公里的兔加邊界,把北加政權的根據(jù)地與兔子家南部邊境直接連成一片,使公雞的勢力收縮到南方,戰(zhàn)場主動權轉移到了猴子手里。隨后,馬鞭將軍又指揮了關鍵之戰(zhàn)店鞭府戰(zhàn)役。這次戰(zhàn)役的很多細節(jié)愛看戰(zhàn)爭劇的人都似曾相識,首先讓猴子軍四面出擊,不停對公雞軍的交通線進行破壞,還多次伏擊公雞的小股部隊,使整個江河三角洲的公雞軍膽戰(zhàn)心驚,無法抽兵增援店鞭府。同時,趁其不備攻占了制高點興蘭高地,使戰(zhàn)略14號公路、店鞭府機場以及部分公雞軍陣地直接地暴露在北加軍隊的炮火之下……是的,這就是李云沖冠一怒救老婆,率部攻打小飯團山本一木據(jù)守平安縣城的戰(zhàn)法,直接說就是兔子屢試不爽的圍點打援戰(zhàn)法。
興蘭高地得手后,馬鞭將軍又指揮猴子土工作業(yè),利用戰(zhàn)壕向公雞軍中心守備陣地步步推進,同時將重炮陣地也往前移。等到猴子軍將戰(zhàn)壕挖到了公雞軍工事前的50米,總攻條件已基本成熟。
這就更讓人眼熟了,直接就是李云李家坡血戰(zhàn)小飯團山崎大隊長的翻版——采用土工作業(yè)的方式向前掘進,然后突然向陣地扔彈藥,直接炸得小飯團懵圈兒,沒幾下就攻占了先頭部隊耗費慘痛代價都沒有拿下的李家坡高地……
最后,猴子軍又集中高炮攻打店鞭府東部的高地群,這次更絕的是,馬鞭將軍讓猴子軍明里攻打,暗里選調抗白頭鷹援泡菜國戰(zhàn)爭期間有坑道作業(yè)經(jīng)驗的干部,利用暗壕挖到了公雞國軍隊以堅固自稱的A1高地碉堡下,并裝上了整整1噸的炸藥。
這下事情就好辦了,具體就是有一天猴子軍打著打著,突然從A1高地撤下,正當公雞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時候,一聲巨響,整個A1高地震動了一下,高地上公雞的裝備和碉堡都被拋到了空中。幸存的公雞軍雖然進行了抵抗,但猴子軍很快還是占領了A1高地。高地群失守后,猴子軍便集中炮火轟擊公雞的中心防御區(qū)。這時外圍都已被猴子軍圍住,公雞軍知道突圍是沒有希望啦,至當天下午,就發(fā)揚從世界大戰(zhàn)繼承過來的投降風格,打出白旗投降。
至此,店鞭府戰(zhàn)役以猴子軍大勝宣告結束,整個抗公雞援猴子戰(zhàn)爭,苦命的公雞還被蒙在鼓里,就卷著行李滾蛋了。1954年,根據(jù)《日內瓦協(xié)議》,戰(zhàn)敗的公雞軍撤出加里南,阿章父親欣喜異常,以為加里南終于獲得了解放,可趕走一條狼,又占進一只虎。公雞撤出加里南剛不久,白頭鷹突然拒絕在協(xié)議上簽字,并派出大批軍事人員進駐南加地區(qū),一場更大的災難眼看就要降臨到加里南這片土地上。
每當一有戰(zhàn)爭,最受苦的其實還是普通老百姓,就像阿章父親這樣最老實巴交的學校教師,在佛陀國都因為受不了壓迫而改行做了司機。他原以為司機這份工作能勉強養(yǎng)活自己的兩個兒子,但佛陀國又頒布法令不準外籍人當司機。阿章的父親一下子丟掉了唯一的飯碗,每天眼看著兩個半大孩子饑餓的眼神,怎么辦?
沒過多久,白頭鷹在希共建立了所謂的“軍事司令部”,戰(zhàn)爭災難終于再次降臨加里南。
聽說了這種事情,阿章的父親一拍桌子,毅然決定帶兩個兒子回國參加反抗白頭鷹的斗爭。
就這樣,1963年阿章回到了他的祖國加里南?;貒?,阿章的父親憑借自己在音樂方面的才能加入了北加猴伯伯政府的“解放軍文工團”,哥哥年紀輕輕就扛槍上了戰(zhàn)場,不久戰(zhàn)死,據(jù)說是被白頭鷹的燃燒彈活活燒死的。阿章的父親一怒之下,放下文工團的工作也上了戰(zhàn)場——很快也戰(zhàn)死。就這樣,十一歲的阿章成了孤兒。
講到這里,我原以為阿章老人家一定會表現(xiàn)得很悲傷??伤嬖V我,不,并不如此,反而感覺在父親死前他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之后卻迅速成熟起來。戰(zhàn)爭就是這樣的奇怪,它可以摧垮人,也可以最快的歷練人。阿章憑借父親遺傳給他的音樂天賦,也留在了文工團。
那時阿章所在的文工團總共有八十多人,迫于形勢的嚴峻和斗爭的需要,常常分小隊到各解放區(qū)去宣傳演出。阿章和其他隊員拿著簡單的道具和樂器,整天奔走在南方的平原和山林之間。1965年2月,他們運動到了長山,大家知道長山山脈嗎?它在加里南和竹樓國的邊界,基本上就相當于是兩國的界山,當年很有名氣的“猴伯伯小道”就穿梭在其間。那時南加人民解放軍在希共附近打了個大勝仗,據(jù)阿章說好像是“平也大捷”吧!上級就發(fā)命令下來,要他們就近在長山主峰下的卡族村寨搞慶祝演出。
那夜天氣清朗,月亮不時鉆進黑云,天上亮一陣暗一陣,正適合放電影。文工團恰巧有三名電影放映員隨行,入夜,整個寨子的猴兒就都聚集到寨子里看電影。阿章說那部電影叫《椰林怒火》,兔人拍的,講的是南加人民反抗白頭鷹的故事,是當年很火的一部電影。偏偏放了一會兒,就有白頭鷹家的偵察機呼嘯著在云層中出現(xiàn)。猴兒們立刻隱蔽到樹林,等飛機一走遠,又都鉆出來要求重放。不一會兒飛機又來,猴兒們又得躲起來。有一次那飛機竟飛到寨子上邊來,連機翼上刻的牛牛字母都看得清楚。但猴兒們耐性極好,總是等飛機稍一走遠,就又要求重放。如此折騰,當把電影放完,已經(jīng)到后半夜了。
這時突然聽說有兔人路過,寨里平時雖然很少能見到兔人,但都知道兔國是幫加里南的,彼此是同志,于是都很興奮,就由族長出面把他們請進了寨子。那些兔人男男女女大概有二十多個,有的背著藥箱,有的提著裝了玻璃片的黑盒子(其實是攝影機)。阿章鉆在人群中,對那些兔人感到十分好奇。但由于那些兔人都穿著“三婆服”和“抗戰(zhàn)鞋”,阿章又想,原來兔人也和我們長得差不多啊!寨里殺雞備飯,熱情款待兔國來的客人,還有的提議文工團為他們表演節(jié)目。好些睡覺了的村民聽到這個消息,又重新起床來看節(jié)目。寨里人真是大膽,竟在寨子里臨時搭了個舞臺,四角燃起火把,火光映得半邊天都紅了。奇怪的是白頭鷹家的飛機再也沒來過,阿章就在那晚第一次見到了譚波。有趣的是,當時阿章站在舞臺上看到臺下用大衣裹得嚴嚴實實的譚波,還奇怪兔國的客人趕路還帶著那么一個小小丫頭。當然,那時阿章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也還不知道人家叫譚波。
文工團表演的差不多了,隊長提議讓兔國的客人也出幾個節(jié)目。兔人很隨和,又很大方,一個兔人姑娘應邀當即上臺唱了支歌,竟是大家很熟悉的《縫衣歌》,而且還是用猴子話唱的。接著,一個胖胖的男子用口琴吹起了《游擊隊之歌》。就是“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都消滅一個敵人”那首。后來還有人跳舞,那個濃眉大眼的帥氣小伙跳的是泡菜舞吧!跳得真好,好多猴子姑娘都看著他發(fā)呆。
只有那小小丫頭一直靜靜地坐著,既不上臺也不鼓掌歡迎,臉上始終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這時帥氣的小伙大概覺得一個人太孤單,就下臺來找舞伴。寨子里漂亮的猴子姑娘多的是,其中以族長的女兒阿伊莉最美,舞也跳得不錯。她一直在臺下帶著微笑看著帥氣小伙,這時見他伸手向自己走來,心恐怕都要跳出來了。小伙徑直走到阿伊莉身前,誰料末了,突然卻把手伸到了她旁邊那小小丫頭面前。人們都呆住了,阿伊莉的臉更是氣成了醬紅色。
那丫頭理所當然地抓住了小伙的手。這時更加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小小丫頭剛一起身,大家還沒看清她的身形,她縮手把小伙往身后一帶,借力縱起身子,“啪”,一個“鷂子翻身”干凈利落站到了舞臺上。小伙可能沒防備,身子向前一沖和阿伊莉撞了個大滿懷,手里只剩下一件人家扔給的衣服。倆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人們“咦”的一聲,雖然看不清臉形,眼見那丫頭身著黑色緊身上衣,個子雖然矮了些,年齡其實也不算小嘛!就見她面對人們站定,雙腳突然并攏,左右手慢慢抬高,再伏身砸拳,竟跳起了一種阿章從沒見過的罕見舞蹈來。起初她動作還有些緩慢,稍后身形突然變快,四肢完全舒展開來忽上忽下,身體如花蝴蝶般在臺上一會兒筋斗,一會兒側翻,一會兒又空中急轉身落下,雙腿隨聲一字兒張開。嘩嘩嘩!臺下凈是掌聲了。阿章心想兔人真是神奇,竟能跳出這么優(yōu)美的舞蹈來,倘使有一天能到兔國走走,豈不是極好!當然,后來阿章才知道那丫頭表演的東西叫武術,在兔國很多人都會。不過那時在一個沒怎么見過世面的小孩眼里,譚波的表演確也夠吸引人的。
那夜人們縱情歡歌,在特殊的年代,特別是在加里南戰(zhàn)爭那樣一個特殊的時期,大山、古寨、火把、歌舞,大家想想,也確實夠浪漫的吧。不期然到四點多鐘,天上竟然下起雨來,而且越下越大,整個寨子上空都是片片飛舞著的灰白色的雨幕,噼里啪啦的雨聲讓人心都酥軟了。
阿章站在草房子下避雨,心想下吧下吧,最好下他個三兩天,兔人就走不了了。
可惜兔人還是要走。原來他們是從兔國北方來的一個攝影隊,徒步穿越“猴伯伯小道”到南方去,專門拍攝關于南加人民抵抗白頭鷹的宣傳記錄片。碰上這種天氣,他們本可以多留些時日,但偵察員發(fā)現(xiàn)村外有敵人,因為下雨,敵人才沒進村,所以攝影隊必須要趁雨早走。
阿章講到這里忽然問我,你知道我那時的想法嗎?
我搖了搖頭。
阿章等了一會兒,見我沒有回答,就自己說道,當時我覺得隨著他們的離開,簡直把我的魂都帶走了。那漂亮的黑盒子,那神秘的舞蹈,那帥氣的小伙,最重要的是表演武術的那小小丫頭,我不知道是她身上的什么東西吸引了我,讓我產(chǎn)生了一個足以改變我人生軌跡的想法,就是偷偷跟在他們后面,到南方去。
這里要給大家惡補一點當年兔子抗鷹援加戰(zhàn)爭的歷史:1964年,應加里南的請求,兔國政府決定由當時的中央電影制片廠、廣播社、日報社、電視臺四個單位共十人組成的兔人新聞工作隊,到加里南南方去采訪。這十人在極其機密的情況下,乘火車離開兔國帝都,到廣南行省品祥出友誼關后換乘加里南窄軌火車,抵達加里南首都受到猴伯伯的親自接見。后來他們從宜安省的清化縣訓練營出發(fā),過邊海河,度過17度軍事分界線,借道竹樓國境內沿長山山脈行軍。隨隊還有兩名醫(yī)生、三名翻譯、兩名攝影師,及由十個加里南人組成的保衛(wèi)隊。后來被南加偽政府發(fā)覺,遂派遣公安、間諜在全國尋找攝影隊的蹤跡,并設立了懸賞基金(但是因為攝影隊進入加里南以后,隊員用的都是化名,所以阿章口述的醫(yī)生譚波和翻譯燕南飛,我不敢確定是否真有其人)。1965年底,兔國新聞工作隊結束了采訪任務回國,電影攝制組部分成員則持續(xù)到1966年才陸續(xù)回國。
三、山谷小丫頭
阿章撇開同伴,悄悄跟在兔人后面出了寨子。黎明時雨漸漸歇了,阿章進了一個山谷。他簡單推想:兔人要翻越山谷正對的峰頂,必定會走右邊的山梁——因為那里有條現(xiàn)成的小路。走山谷就近得多,但要自己開路而已。
雨完全停了,從山谷上邊沖下來的溪水還很急。谷底兩邊,高大的楠木樹葉上滿是水珠,滴滴答答的聲音,使人覺著整個世界都是潮濕的。阿章找了根生木棍,敲打著前面的水草逆流而上。不知走了多久太陽才出來,鳥也開始叫了起來,四野充滿一股雜花生樹的清新氣息。
轉過一叢灌木,忽然傳來嘩嘩嘩的一大片水聲,還隱隱約約夾雜著歌聲。有幾句好像是這樣的:
同志哥
請喝一杯茶呀請喝一杯茶
……
茶樹林中戰(zhàn)歌響啊
井崗茶香飄四海啊
阿章尖著耳朵聽了一下,那歌聲又沒了。太陽越升越高,空氣慢慢悶熱起來,阿章跳到溪流邊掬水洗臉,不防眼前飄過一條白色的手絹。他急忙把它撿起來,嗅了嗅,上面還有股莫名的香味。
臉也不洗了,阿章忙起身向上走去,轉過一片河灘,水流聲驟然變大。原來前面是一道三四丈高的瀑布,急流從懸崖上碎玉般滾落,在下面匯成一個銀盆樣的水潭。潭邊有幾株半大的桃樹,因山谷氣候迥異,竟在早春二月開滿桃花。桃花不時落下,花瓣布滿潭面,潭面粉紅一片,好看極了。
阿章正要舉步,忽然間“嘩”的一聲,一人頂破潭面,帶著滿身桃花游魚一般跳了出來。
竟是昨晚那小丫頭。只見她全身不著一絲,慢慢走出潭面。阿章忙縮身躲到一面巨石之后。那丫頭似乎沒發(fā)現(xiàn)有人,裸身坐到潭邊的巨石上,只用手輕輕拂去身上的落花,然后拿過一把木梳安然梳理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阿章正慶幸自己沒被發(fā)現(xiàn),那丫頭突然喊,別躲了,出來吧!我看見你了。阿章感到臉一燙,心想壞了,這下要被人咒罵的。正要出去,不想右邊的山坡上,一個男子從一棵大樹后閃出顆頭來,笑嘻嘻地說,想不到我藏得那么好,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
大家你猜這人是誰?原來是前一晚跳泡菜舞的那個帥氣小伙。
見有異性走下來,那丫頭半點不避諱,依舊安然梳著她的頭發(fā),一面說,露底了。小伙臉上生疑,反問,什么?
丫頭淡淡地說,下面。
小伙臉一紅朝下望去,原來他褲子前面沒扣扣子,那里頂?shù)酶吒叩摹Ks忙轉回大樹后面,丫頭又說,那里是我放衣服的地方,我當然得時刻留心。偷看人家洗澡也不找個好地方,把我衣服拿下來。阿章仔細望去,只見大樹前面有塊巨石,石面上果真放著幾件衣服。
帥小伙扣好扣子,才又笑嘻嘻轉出身來,拿了丫頭的衣服,邊嗅邊跳下山坡。來到巨石前,就那樣傻呆呆望著那丫頭。丫頭一瞪眼,說,看什么看,剛才還沒看夠?
帥小伙被她一罵,似乎才清醒過來。他把衣服放在石面上,笑著打趣那丫頭:譚波,想不到你的身材還蠻好的。阿章這時才知道她叫譚波。譚波聽了小伙的話嘴角微微一揚,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嘲笑,依舊淡淡地說,我身材好?燕南飛,總比不上族長那女兒吧!原來那帥小伙叫燕南飛。
燕南飛似乎很疑惑,問,什么族長的女兒?哦,你說的是阿伊莉??!瞧你都說了些什么,我和她語言都不通,談得上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譚波說,話都不通?厲害嘛!這樣也能在短短個把鐘頭捕獲人家姑娘的芳心。昨天晚上跳舞時,你明明在借我故意奚落她,你以為我不知道?
譚波明顯有些不高興,阿章雖然還小,卻也大概能猜出倆人之間的關系。燕南飛低頭凝視譚波的臉,輕聲問道,你吃醋?譚波聽了燕南飛的這句話真生氣了,把木梳往石頭下面一扔,臉朝向燕南飛理直氣壯地說,我吃醋?燕南飛,你說昨晚你和那個阿伊莉在舞臺后面的稻草堆里都干了些什么?要不是后面下雨了,你們……你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們現(xiàn)在,哼,可是一點關系都還沒有。
燕南飛可能有些尷尬,呆了一呆,直起身來笑著說,你不想想,我燕南飛什么樣的女子沒見過,我怎么會喜歡那種山野村姑?我最喜歡的,其實還是你這種我想要,而又從來都得不到的女子……說著伸手就去摟譚波。阿章感覺臉頰發(fā)燙,忙背過頭去。卻聽譚波冷冷地說,你走吧!阿章再看時,只見燕南飛已經(jīng)放開譚波,他問,你說什么?
譚波說,我說我從此以后再也不欠你燕南飛什么了,你走吧!
燕南飛還是不解。譚波竟然笑了,而且還很開心,又說,姑奶奶的身子難道是白看的嗎?當初叫你帶我出來,說以身相謝。行了,剛才身子你已經(jīng)看過,可以走了。燕南飛哭笑不得,伸手又去摟譚波,譚波抬手擋住,嚴肅地說,燕南飛,別亂來,你明白自己打不過我的,再亂來,小心我閹了你。
燕南飛還不肯放手,譚波神態(tài)愈加嚴肅,說,還不放手?你剛才親了我,已經(jīng)欠下我第一筆帳。姑奶奶我恩怨分明,難不成你還想欠我第二筆帳不成?
燕南飛始才放開譚波,轉過身去用手用力的揪著頭發(fā),咬牙切齒地說,譚波,算你厲害。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咱們再不相干。說著一步步向山坡走去,看那沉重的步伐,心中顯然無奈至極。眼見燕南飛越走越遠,譚波忽然發(fā)聲大喊,喂!
燕南飛轉過身來冷冷地問,什么?
譚波低下頭去,紅了臉說,剛才和你開個玩笑,你別生氣。燕南飛問,你說什么?他眉頭皺成個疙瘩,顯然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譚波抬起頭來,臉上笑靨如花,說,我是說,我們的約定永遠有效,而且……我的整個人都是你的。
燕南飛聽完半天才回過神來,雙手舉天,嘴里“喲呵”的一聲,結結巴巴地說,真……真的?譚波沒再回答,反而噘嘴,朝燕南飛做了個鬼臉。就她做鬼臉的那可愛樣,讓幼小的阿章看了都不禁心動。燕南飛用手擦了擦額頭,說,那……那很好,我……我去給你做飯。竟手忙腳亂地爬上坡去,消失在叢林中。
當時兩個人之間的種種,把阿章弄得莫名其妙。不過阿章后來想想,那時的譚波不過十八九歲,竟能把一個花心蘿卜整治得服服帖帖,也還真有辦法。
阿章正考慮退還是進,忽聽譚波喊,你也出來吧!阿章很奇怪,想,難道還有人在偷看?
卻沒想到譚波喊的人正是自己。譚波又說,別躲了,手絹都露出來了。阿章低頭一看,可不正是,原來那位置順風,捏在手里的手絹大半被風吹得飛揚起來,他自己卻沒發(fā)現(xiàn)。
阿章只有站出來的命,不過因了燕南飛的先例,他不再擔心被罵。那個懵懂的少年,一旦不再害怕,立刻就變得淘氣起來。譚波雙手抱膝,喊阿章,上來。阿章很快跳到她面前,譚波說,把我的木梳撿起來。似乎是命令,但阿章并不介意,很快把木梳撿起來遞給譚波,順便不由自主地說,阿姐,你好漂亮哦!譚波邊穿衣服邊說,是嗎?除了燕南飛,你好像是第二個這樣說我的人。大約姑娘家都喜歡別人夸她漂亮,譚波也不例外。她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小巧的白牙。
譚波穿好衣服,跳下巨石,可惜個子還沒阿章高。那是阿章第一次近距離觀察譚波:齊肩的短發(fā),潤玉般的肌膚,圓臉,右腮上點著半粒紅痣。穿上一套黑褲白衣的加里南京族服裝后,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朵莖稈沾了些黑泥的小百合。
阿章心想譚波一定會問些他從哪里來、到哪里去,諸如此類的問題,誰想譚波連看都沒怎么正眼看阿章,就東張西望地朝旁邊走去。阿章看得清楚,那里有棵枯倒了很久的大樹,褐色的樹干半截搭在山坡上,半截戳進溪水里。譚波走到它面前,伸手到下面亂摸了一陣,忽然扯出大把的東西來,竟是叢生的野生香菇。阿章心想,假如你連問都不問一下,我還怎么找借口和你們在一起?就開口問,姐姐,你難道半點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跟著你們干什么?
譚波更加不以為然,卻走過來,把香菇拿起在阿章眼前晃了一晃,一股濃郁的香味傳來,阿章差點打了個噴嚏。譚波自己也嗅了幾下,臉上笑靨如花,說,這東西洗干凈,放上鹽,最好再加上五香,然后拿到火上烤一烤,別提有多香了。竟然陶醉其中,跳到溪水邊自顧自的掬水清洗蘑菇,又說,你是誰,想干什么,與我有關嗎?
這丫頭,太讓阿章琢磨不透了。譚波正洗著,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伸手到水里掏了幾下,沒掏著,又退后幾步,把水邊的石頭接連翻起幾塊,終于捏住一樣張牙舞爪的東西——一只老得外殼發(fā)黃的螃蟹。她左手捏著螃蟹,右手指著它,像是在嘆氣,又像是在嘆息它的命運,嘴里說,啊,鬼東西,看你往哪里跑?竟殘忍地把螃蟹的一只大螯扯下,放到水里浸了浸就扔進嘴里,嚼得咔嚓有聲。
阿章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才發(fā)覺前一晚上沒吃東西,肚子正餓得厲害。這時譚波問他,你要不要吃?可以補充鹽分的。阿章?lián)u了搖頭,譚波嘆口氣,對螃蟹說,可惜人家看你不上,算了,饒你一命。將螃蟹丟還水中,拍拍手,似乎意猶未盡。
阿章猜想譚波可能是餓了,想起叢林中有一種樹的葉子可以充饑,忙對她說,你等一下,我去找點東西給你。譚波還是只顧清洗自己的蘑菇,根本不去理會阿章。
那種被阿章稱之為“菠”的樹,葉子是酸的,有些可口,據(jù)阿章說可以補充維生素,從前他們急行軍時,碰到這種樹,常常都是拽一把邊走邊吃。當阿章把樹葉找來時,譚波高興極了,抓起幾片就往嘴里塞,說,味道還差不多,我有些愛吃,可惜從來沒見過。嗯,你這孩子,我喜歡。你想跟我們走,是吧?好,我答應了。
背藥箱什么的阿章并不在乎,可譚波竟然能猜出別人心中的想法,卻讓他大吃一驚。阿章問,你怎么知道我想跟你們走?譚波嘴角一揚,說,你這小屁孩兒,這點心思還能瞞得住我?昨晚看你在臺下魂不守舍的樣子,后來我們把器材放下,又想摸摸這,摸摸那,還不是對這些東西著迷。今天你這樣一路跟來,不想跟我們走,那又是為了什么?停了一會兒又說,看你人雖小,卻挺壯實的,正巧我缺一個背藥箱的人,這下,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說著挽了挽衣袖,朝阿章詭異的一笑。阿章暗暗憂愁掉進了人家的圈套。
講到這里,我也想起了小時候上山采野蘑菇的情形。大家有沒有吃過大山里的野生香菇?沒有!現(xiàn)在市場上賣的大棚貨,嚼起來跟木塊差不多,怎么能稱得上真正的香菇。要是大家能聞一聞山里剛采的野生香菇,說不定也會像阿章一樣,“差點打了個噴嚏”。
阿章講到譚波時,右手托住下巴,眼睛斜盯著上方,就好像譚波真在他面前一樣。阿香又回來了,坐了一會兒,見講者入神,聽者專心,就扭頭看了看另一邊。阿彌陀佛!大事不妙,兩個兔男正合起來朝她姐姐嘴里灌酒呢!阿香趕忙過去“幫忙”了。
阿章忽然轉頭問我,大學生,我這樣講,你是不是覺得還挺浪漫的?阿章這樣一問,我還真覺得有同感,就點了點頭。阿章說,可能是時代不同了,現(xiàn)在我是帶著點回味給你講的。其實戰(zhàn)爭年代的生活,不知道有多苦,就說吃飯,由于加里南南方是大米主產(chǎn)區(qū),人民軍在叢林的各戰(zhàn)略要地都建有糧站,所以一般情況下吃飯是沒問題的。但是糧站一旦被破壞,我們就不得不喝稀飯甚至吃不上飯。特別是副食供應比較困難,我們得自己想辦法,比如,吃螃蟹腿補充鹽分,吃“菠”樹樹葉補充維生素,吃夜蛾肚子,絕對高蛋白。再比如挖螞蟻蛋,南方螞蟻窩有墳頭那么大,螞蟻蛋大到可以切成片給大家分享。連蚯蚓,都可以洗干凈炒了吃。還有野味:大象、穿山甲、刺猬、四腳蛇、猿猴,逮到什么吃什么。人的舌頭是欺騙味覺的東西,在極端環(huán)境下,為了活下去,你必須得承受、承受、再承受。
當時阿章和譚波還在谷底,頭頂“呼呼”幾聲,兩架偵察機從上面飛過去。隱蔽倒是沒必要,因為山谷比較幽深,在飛機上,你只會看到全然一體的綠色。
但譚波望著飛機,臉色一變,說按照原計劃,本來可以多休息三兩個鐘頭的,不過看情況,現(xiàn)在麻煩大了。走,帶你去宿營地見見隊長??焖賮淼缴搅荷系囊惶幜值?,阿章見到了幾間用樹條搭建的房屋,幾個男男女女正躺在懸掛在樹干上的吊床里休息,先前見過的燕南飛,正騎在一根大樹干上面充當哨兵。見到譚波過來,就從樹干滑下來,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忽然一陣低沉的直升機轟鳴聲,由遠及近。燕南飛大喊,敵人來了,快跑。睡在吊床上的人們紛紛爬起來,抓起背囊,撒腿朝西北方向的密林跑去。
但是譚波仍然望著天空發(fā)呆,不肯邁腳,燕南飛急忙過來拉她,說還不快走。只聽譚波說,聽聲音,這怕不是幾架直升機,而是一個大型的直升機編隊。前方是野戰(zhàn)醫(yī)院,我們還有戰(zhàn)友在那里采訪,如果我們不設法把敵機引開,他們就沒足夠的時間轉移。這時轟鳴聲越來越震耳,第一批次十余架直升機已飛臨宿營地上空,例行朝宿營地周圍掃射。
燕南飛急忙問,快說,怎么辦。譚波說,把房子燒了,利用濃煙吸引他們降落。燕南飛大聲說好,分頭行動。于是和譚波點起火來,阿章急忙幫著放火。
大批次裝載白頭鷹士兵的直升機排著整齊的隊形飛來,當發(fā)現(xiàn)房屋燒起來,就往下打火箭彈。“咻咻咻”,爆炸聲響成一片。樹枝紛紛落到地上?;鹪綗酱?,煙也越來越濃,不一會兒,直升機群聲音減弱,估計是在離宿營地不遠處的開闊地降落,準備實施地面搜索。阿章抬頭望去,只見直升機低空飛來,透過樹葉看見一個戴了墨鏡的白頭鷹士兵坐在艙門口,雙手握著機槍,嗒嗒嗒嗒……射擊的機槍子彈在倆人周圍炸響。譚波一拉阿章,大叫一聲,成功了,還不快跑。便往前奔逃而去。
這時白頭鷹大兵已發(fā)現(xiàn)了火光中的譚波,打下了一排子彈來,在譚波身后砸出一溜的泥土。本來譚波和阿章一前一后,跑出一段距離,譚波突然腳下一軟,身體消失,阿章反而沖到了前方。待反應過來,才知道原來譚波掉進了地洞。想伸手去抓,燕南飛把他一扯,說你不要命了,里面暫時是安全的,走。于是和阿章繼續(xù)往前奔逃。那直升機追了一會兒,見叢林濃密,就兜轉了回去,找地方降落。
當時雖然是白天,但林子太深,猶如暗夜,阿章在林中奔逃看不清道路,也辨不清方位,只好蒙著頭瞎闖。熱帶叢林中滿是樹叢和敗草,不斷遇到各種倒伏的樹干和各種藤蔓擋住去路。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以為走了很遠,仔細一看,不知怎么的又轉回宿營地。
宿營地已燒成一片廢墟。到處是炸斷倒伏的樹干。敵機已不知所蹤,正遇上回來搜尋掉隊同志的兔人。原來降機的敵人找不到游擊隊主力,也不敢向漫無邊際的森林移動,只有在降落場附近亂打一通。除了毀壞一些叢林,掠走一些大家沒有帶走的物品,沒有取得任何戰(zhàn)果,便升空朝西北方搜去。譚波頗為大膽的策略,為野戰(zhàn)醫(yī)院的迅速轉移爭取了時間。當飛機搜尋到野戰(zhàn)醫(yī)院時,加里南人已大部分轉移,警衛(wèi)部隊首先在敵西側襲擊立足未穩(wěn)的白頭鷹飛機,掩護剩下的人員物資轉移。另一支部隊則迂回到白頭鷹的東北方,騷擾其右翼,使白頭鷹感到四面受敵,不敢再輕舉妄動。一直僵持了一個上午,雙方互有損傷,敵機才全部撤走。阿章恍然大悟,肚子咕咕叫,原來不知不覺已耗費了幾個鐘頭。
有趣的是,當燕南飛把譚波從地洞里拉出來,譚波沒受傷,但打了燕南飛一耳光,并且伏在他肩膀上,低聲的啜泣,說你怎么自己跑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我好害怕。當時年幼的阿章尚不懂兒女之情,只在想,這個小丫頭先前還勇敢得像只豹子,怎么一下就變成了小娃娃。
這里有必要和大家介紹一下敵方別動隊的情況。當然,這些情況有些是譚波講給小阿章聽的,有些是阿章后來從繳獲的敵人日記上了解到的。
四、“神鷹”別動隊
兔國的攝影隊南下加里南拍攝宣傳記錄片的事,在兔國本被列為國家一級機密,連隊員父母都不讓告訴。攝影隊從兔子帝都出發(fā),經(jīng)廣南行省品祥出友誼關后換乘加里南的窄軌火車抵達加里南首都,本來一直相安無事。誰料從清化出來后,南加偽政府一下子就知道了這事,可能是偽政府撒在北加首都以及清化一帶的間諜干的好事。南加偽政府發(fā)出通緝令,設立了懸賞基金,并由白頭鷹軍援部,即陸??哲娐?lián)合司令部臨時組建了一支由白頭鷹大兵和南加猴子兵混合組成的“別動隊”,號稱神鷹,宣稱要將攝影隊全體成員一網(wǎng)打盡,拿到兔子支持北加政權的證據(jù),向兔國政府施壓。攝影隊在前一天晚上突然接到了總部首長發(fā)來的通知,知道有敵人出現(xiàn)在村外,因此不敢在人口相對集中的村寨久留,寧愿冒雨連夜趕進大山,才停下休整。
“別動隊”隊長韋恩,上尉軍銜,那年四十三歲。韋恩二十三歲畢業(yè)于白頭鷹西點軍校,裝甲兵專業(yè),和同期的許多學員一樣,頭腦里充滿了征戰(zhàn)沙場、建功立業(yè)的夢想。
可惜時不他待,土豆星球世界大戰(zhàn)造就了巴巴將軍、艾艾將軍等一大批名垂千古的戰(zhàn)將,等韋恩從學校畢業(yè),世界大戰(zhàn)結束已經(jīng)兩年,白頭鷹早已兵器入庫、馬放南山,再回到那個時代顯然不可能。韋恩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廢鐵被扔進了部隊,每天只能跑跑步、喝喝咖啡、打打棒球什么的。直到兩年后泡菜國戰(zhàn)爭爆發(fā),白頭鷹家因為第二裝甲師兵力不足,臨時抽調軍士、軍官組成一個營開往泡菜國,韋恩才接到得克薩斯州報到的命令。
關于上世紀南北泡菜國之間的那點破事兒,因為實在是大名鼎鼎,每個人都知曉一點,所以也沒有什么需要給大家補充的。不外乎土豆星球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崛起的白頭鷹和毛熊這對昔日的盟友成了土豆星球的超級兩霸,在誰都想當國際老大的情況下,爭爭地盤也是難免的。那時漢斯、小飯團這些法西斯剛剛被打倒,牛牛、公雞這些老牌流氓被削弱,老土鱉早就駕鶴西游,禿子被趕到了灣灣島,沒有了殼子,不值一提,兔子剛剛建國,衣衫襤褸,飯都吃不飽,實在沒有力氣插手國際事務。所以毛熊和白頭鷹一商量,老實不客氣在泡菜國的地圖上畫了一條線,各自把一邊的區(qū)域劃入自己的勢力范圍,就把泡菜國一分為二了。
那時北泡菜在毛熊的支持下,自信心爆棚,拿著毛熊給的現(xiàn)代化武器一下把南泡菜推倒了,一口氣從北打到南,差不多統(tǒng)一了泡菜國……正爽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支持南泡菜的白頭鷹從天而降,幾下把北泡菜揍了個鼻青臉腫,一觸即潰,回來的時候比去的時候跑得還快,眼看就要沖過了紅江……白頭鷹家的戰(zhàn)機都沖進了兔子家東北的窩,巨型的炸彈掉下去,炸毀不少兔窩,也弄死了不少的邊境兔,直接惹火了大兔子183……這些歷史大家都曉得,也不消多講。
講回白頭鷹戰(zhàn)機編隊大規(guī)模奔襲結束后,韋恩分析兔子攝影隊逃走的方向,帶領“別動隊”飛到兔子的必經(jīng)之路長山主峰腳下,準備守株待兔。那時韋恩坐在山頂,吹著山風,吃著干糧,望著手中的照片,正是這張襲擊宿營地時繳獲的長耳朵兔人與尖嘴猴子軍人的合影,證實了附近密林有兔人攝影隊活動,而且正在朝南方移動。吃完干糧,韋恩站起來,望了望遠處青黛色、終年繚繞著云霧的長山主峰,不由的對命運感慨萬千。這主峰在地圖上叫玉嶺峰,海拔一千余米,當?shù)厝擞纸写簼M峰。先前他乘直升飛機上山時,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發(fā)現(xiàn)要翻越長山主峰,只有先經(jīng)過腳下這座無名山。因為無名山與春滿峰之間馬鞍狀的山地植被稀疏,地勢也比較舒緩,這樣直達距離最近。除此,你走其它地方,不是高不可攀的懸崖峭壁,就是瘴氣遍地的叢林死地。而且腳下的這座山,還有兩條現(xiàn)成的路:一條廢棄很久的公路和一條北加猴子用鐵腳板在懸崖峭壁、叢林爛泥中無數(shù)次踏尋出來的小道。韋恩大膽預測兔子攝影隊別無他路可走。
下邊不遠處的公路上,直升飛機機翼“呼呼”的轉著,韋恩的白頭鷹同胞正和加里南同僚激烈爭吵著怎樣在山頂布防,才能萬無一失。“爭個屁。”韋恩在心里想,“你們這些沒怎么見過兔人的笨蛋,哪里會知道他們的詭計?!?/p>
韋恩想起1950年8月,自己在得克薩斯州的胡得關堡接到命令:跟隨一個臨時組建的坦克營前往泡菜國。10月,韋恩飛離母國,途經(jīng)阿拉斯加到達小飯團家東京灣,渡過下關海峽,坐兵艦在泡菜國東仁川港口登陸。韋恩感覺屬于自己的時代終于來臨了,忍不住站在兵艦上高呼:“上帝,我愛你?!?/p>
當時的形勢是,北泡菜國軍隊占領了福山,那個叫麥什么瑟的將軍趁敵不防,從福山北邊的仁川登陸斷了北泡菜國軍隊的退路。針對北泡菜國的計劃異常順利,可將軍沒有想到,大批的兔國軍隊已經(jīng)進入泡菜國,整整三十萬!白頭鷹最高司令部都不知道的事情,韋恩當然更不會知道,這時他已經(jīng)是坦克排排長,正意氣風發(fā),帶著部隊和征戰(zhàn)沙場的滿腔夢想行走在價川的溫井公路上。
價川是個小山谷,地形狹窄,只有一條清川江、一條鐵路和一條公路。自己的部隊兵精糧足,天上成群的飛機保駕護航,韋恩在自己的意識中,根本沒有“意外”這個詞。
可意外還是違背韋恩的主觀愿望發(fā)生了。他沒料到,那時成千上萬的兔子軍人專抄小路,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硬是在白頭鷹的眼皮子底下,硬是在山谷中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雪地里,潛伏在了價川四周的崇山峻嶺。
一瞬間,漫山遍野都是槍炮聲,幾百名兔子士兵從空無一人的雪原上忽然躍起,提著爆破筒、扛著炸藥包沖向韋恩的坦克車隊,把那些土制的粗糙玩意兒朝坦克履帶下塞,一些兔子離炸點太近,竟被震得吐血。韋恩還沒想清楚該往哪里開炮,就收到上級后撤的命令。后撤?我還沒仔細看清兔子的樣子呢!好吧,后撤,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話我還是聽說過的。但后面的路已被兔子炸斷,白頭鷹家的坦克成了兔子圍在甕中待捉的土鱉,軍號聲、沖鋒的喊叫聲,震蕩山谷和野嶺。一個兔子士兵激戰(zhàn)中爬上了一輛正在用機槍掃射的坦克,高舉手榴彈尋找可以投進去的縫隙,最終將彈藥塞進了坦克下面的履帶。距離這名兔子兵不遠的韋恩驚呆了,等這名兔子兵把這輛坦克炸毀之后向他沖過來的時候,韋恩才想起后退。但公路上、田野里,到處是被擊毀的坦克燃燒起的大火,韋恩左突右沖,開出不久,就仰面翻進一個大彈坑中,像烏龜一樣再也爬不起來。既然坦克不能動了,那就步行吧!韋恩爬出坦克艙,沒跑多久,幾顆子彈飛來打在身旁的雪地里,“別動,”兔子士兵舉槍高喊。很無奈,韋恩就這樣乖乖地舉起了雙手,成了比他矮一個頭的兔人的俘虜。兔人,古老的土鱉的兒子,孫臏和諸葛亮的后代,憑著簡單的兵器,運用簡單的古代戰(zhàn)術,就俘虜了這個西點軍校畢業(yè)、意氣風發(fā)的高才生。
那次戰(zhàn)斗白頭鷹損失慘重,韋恩后來是被作為戰(zhàn)俘平安交換回國的。之所以說平安交換,是因為韋恩一直不甘心成為這樣一群拿著燒火棍樣武器的人的俘虜,曾試圖逃跑過好幾次,但每次都被抓回,有一次還被北泡菜人抓住打了個半死。韋恩以此為恥,回國后狠命研究古代老土鱉的軍事,十多年后走向了加里南戰(zhàn)場。
韋恩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些學問真的管用,但讓他更加驚奇的是,南加游擊隊也用著相同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聲東擊西、欲擒故縱、圍點打援,等等。無邊叢林中,韋恩每天不僅面臨著肉體磨難,也和許多白頭鷹大兵一樣面臨著精神考驗。我在追求什么?自由、理想、尊嚴,亦或是其他……來人家土地上追求這些東西,見鬼!
當接到擔任“神鷹別動隊”隊長的命令,韋恩還在下野和南加神出鬼沒的游擊隊周旋。這時,他的老師威氏,白頭鷹歷史上最年輕的西點陸軍軍官學校校長,受命來到加里南管轄陸??哲娐?lián)合司令部,實踐他極力推行的“搜尋和摧毀”特種戰(zhàn)術,即利用空中力量對北加游擊隊進行搜索,一旦發(fā)現(xiàn)蹤跡,再機降部隊予以圍殲。當威氏知道愛徒正在南方和游擊隊鉆叢林,一個電話就將韋恩招回了位于仙港的聯(lián)合司令部。原因是偵察機在長山主峰腳下發(fā)現(xiàn)了北加游擊隊的根據(jù)地,威氏急需人才實現(xiàn)他的戰(zhàn)術效果,便召回韋恩,師徒倆不眠不休策劃了突然襲擊。雖然行動效果不佳,但是由于機降營地后發(fā)現(xiàn)了兔人攝影隊的蹤跡,韋恩又說服老師,讓自己帶領別動隊,沿路追蹤兔人攝影隊,一定要將兔人一網(wǎng)打盡。由于連續(xù)不休的行動,他現(xiàn)在胡須很長很粗,連續(xù)幾天沒合的眼睛里布滿血絲。部下還在爭吵,他有些不耐煩了,拍拍屁股問道,你們吵夠了嗎?夠了,就帶上槍跟我走;沒有,請繼續(xù)。年輕的士兵問,上尉,你說什么?韋恩懶得再部署第二遍。除留下少數(shù)人在山頂布防,韋恩決心用兔子式的打法在山腰設伏,讓兔人有來無回。你們等著自投落網(wǎng)吧!
無獨有偶,攝影隊也有矛盾。那時譚波帶著阿章在安全宿營地找到了攝影隊。這支隊伍除攝影記者和保衛(wèi)隊外,還有醫(yī)生和翻譯,譚波是其中一名醫(yī)生,燕南飛則是翻譯。大部分人對于接納阿章這個不算陌生的少年并無異議,但有兩個人——阿章后來知道他們和另外八個加里南人都是保衛(wèi)隊員。倆人一胖一瘦,瘦的那個姓黎,大家都叫他黎瘦子;胖的那個姓阮,兩只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由于平時加里南很少見得到這樣的男子,大家就叫他阮胖子。
倆人時常吵來吵去,也不知道是拌嘴還是爭奪保衛(wèi)隊的指揮權。提到阿章的入隊問題,當譚波叫燕南飛去征詢保衛(wèi)隊的意見時,阮胖子大手一揮,說可以。黎瘦子立馬搖頭,說萬一阿章是偽政府派來的偵察員怎么辦?阿章恨死這個瘦子了。燕南飛問他該怎么辦,黎瘦子竟要阿章先回文工團打個證明來。這不是變相趕阿章走嗎?
這時阮胖子又說,你們不用管那瘦子,我說行就行。倆人吵了起來,最后在燕南飛的調解下,黎瘦子總算不吵鬧了,但要阿章唱一支歌或跳一個舞,以證明他是文工團的人。阿章只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唱了支歌,又跳了個舞,勉強讓黎瘦子滿意了。阿章在心里把那個黎瘦子罵了幾十遍。
下午,攝影隊出發(fā)了。譚波說一是一,真叫阿章背藥箱。一路上,阿章對譚波和燕南飛之間的關系感到莫名其妙:說是戀人,每當燕南飛誠心想和譚波說話時,譚波總是愛理不理;說他們不是戀人,每當燕南飛因失望而去逗弄其他姑娘時,譚波又主動湊過去,把個燕南飛哄得對她唯命是從。這樣一來,倆人有說有笑,如膠似漆,倒把其他對兔子帥小伙有點意思的姑娘氣得干瞪眼。燕南飛還告訴阿章,其實譚波的藥箱從前一直都是他背的。幼小的阿章搞不明白,燕南飛怎么會對一個樣貌并不十分出眾的譚波那樣的疼惜。
三兩個鐘頭后隊伍爬到了半山腰。前面出現(xiàn)了兩條路:一條林間小道,對著峰頂蜿蜒向上,若隱若現(xiàn);一條公路,也不知道什么年代修的,已經(jīng)廢棄很久,從前面延伸到不遠處的山側。路的右側遍布深淵,路面東塌一段西斷一截,步行基本可以,至于車輛,根本走不了。兩條路都能到達峰頂。按習慣,隊伍肯定要選走小路,覺得安全嘛,而且當時好些人也都走到小路上去了,譚波卻一直望著頭頂黑壓壓的峭壁不肯邁步。阿章問怎么了,譚波只是搖頭。
燕南飛也問了幾次,譚波才冒出一句話,我怕。她的話使得人們都停了下來。燕南飛苦笑不得,怕什么???難不成你還敢走大路不成?
譚波說,我怕小道也有危險啊,你想想,上面的林子那么黑,里面肯定有馬蜂——像簸箕那么大的馬蜂窩,樹上、土里到處都可能有。你不小心碰上,“轟”,炸窩了,馬蜂密密麻麻向你飛來;還有手指那么粗的螞蟻,癢癢地從你腳背爬上來,一咬一個洞;最恐怖的旱螞蝗,樹葉上,草叢里,石頭上,都有,只要聞到你的氣息,密密麻麻地,脊背一拱一拱,“嗖嗖嗖”,都彈到你的肉上……譚波繪聲繪色,邊說邊比劃。這些東西阿章從前也是吃過它們的苦頭的,聽著描述,阿章呆了。冷不防譚波用手在他臉上輕輕彈了一下,指甲的冰涼立刻使阿章的神經(jīng)有了反應。仿佛真有螞蝗彈到了臉上,他忍不住蹦跳起來,大叫,阿姐,我要跟你走大路。
聽譚波這么一說,三四個記者,甚至還有兩個保衛(wèi)隊員都跳了回來。黎瘦子和阮胖子又吵了起來,燕南飛見局面不好控制,就埋怨譚波,你看你,明明知道大路危險,還想走大路,難道你不怕被白頭鷹大兵捉去?
譚波頑皮地噘噘嘴,說,我怕……
見心愛的姑娘終于向自己低頭,燕南飛笑了,說,怕就行了……話沒說完,譚波又接著說,其實我主要怕走小路會碰到埋伏。
聽了譚波這句話,燕南飛失聲說,小路可能有埋伏?忙跳了回來。四個記者和三個隊員也回來了。譚波的幾句話竟能在攝影隊之中產(chǎn)生這么大的影響,阿章百思不得其解。后來在去往山頂?shù)穆飞?,一個保衛(wèi)隊員說了,阿章才明白,原來譚波頗有些“小聰明”和“靈驗的預感”。生活不便的叢林里,她會把廢棄的牙膏皮拼接起來煮湯;姑娘家所用胭脂口紅一類的東西,行軍途中無法及時采購,她就會采集一種紅、藍相間的小花放在碗里搗爛,去汁后裝進空的清涼油盒子壓緊。這樣制成的胭脂稠密、潤滑,既可擦在臉上防曬,又可涂在嘴上增加姑娘家的嫵媚。不僅她用,女隊員都愛跟她要。譚波還救過攝影隊。路過第十七兵站時,她獨自落在了后面。兩架敵機突然出現(xiàn)在遠處的天空,眼看就要發(fā)現(xiàn)攝影隊,譚波急中生智,砍斷一根大樹枝在地上來回拖動。地面揚起濃濃的灰塵。飛機向她俯沖而去,她拖起樹枝猛跑。攝影隊得救了,譚波卻差點被打死。
最令人驚訝的是她“靈驗的預感”。當年南加偽政府在北加根據(jù)地空投了許多敵特,這些人暗殺下毒,身份隱秘,對北加政府造成了極大的威脅。一次在老龍族村寨,譚波和幾個隊員被邀請到老農(nóng)家做客。那老農(nóng)很熱情的給大家做飯,譚波卻突然說人家像間諜,搞得隊員們都很疑惑。在譚波的堅持下,游擊隊一審問,老農(nóng)果真是敵特,而且已經(jīng)潛伏了很多年,壞事都不知道做了幾籮筐。另外有一次在老龍灣,游擊隊員趁雨圍殲了一批空降的白頭鷹大兵,譚波跟隨攝影隊前往戰(zhàn)場拍攝采訪,天氣晴朗起來,游擊隊員還在戰(zhàn)場上悠哉地揀著戰(zhàn)利品。譚波看了看天氣,卻說有飛機要來,大家快走。大部分人都撤了,一些人卻戀著滿地的戰(zhàn)利品不肯離去。僅過三五分鐘,幾架武裝直升飛機就直撲向戰(zhàn)場,把留下的游擊隊員連同他們的戰(zhàn)利品炸得稀巴爛。保衛(wèi)隊好些人都親眼目睹了那場面,從此深信譚波這姑娘有些“靈驗的預感”。因此當譚波說小道上可能會有埋伏時,大部分人都被嚇回來了。
可惜黎瘦子還是堅持要走小道。就出現(xiàn)了爭執(zhí)。結果隊伍分成了兩路:黎瘦子帶三個隊員、一個記者和一個醫(yī)生走小道;其余人走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