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矛盾修辭在莎士比亞戲劇中的妙用

【摘要】矛盾修辭法是一種看似有悖于常理，細讀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修辭方法。著名戲劇家莎士比亞喜歡并善于將矛盾修辭運用到自己的戲劇中，該修辭的運用為其作品增添了無窮的藝術(shù)魅力。本文旨在結(jié)合莎士比亞戲劇簡要介紹矛盾修辭法，并淺析該修辭法在其戲劇中的妙用。本文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從定義、起源、結(jié)構(gòu)對矛盾修辭法進行簡要介紹。第二部分分析矛盾修辭在莎士比亞戲劇中所起的作用。在前兩部分的基礎(chǔ)上，第三部分進一步探討了矛盾修辭的哲學根源。

【關(guān)鍵詞】矛盾修辭法；莎士比亞；哲學

【作者簡介】明春燕，濱州醫(yī)學院。

引言

英語中有一種獨特的修辭方式：矛盾修辭法。該修辭法運用的是哲學中的辯證觀點，它將兩個字面意義相互矛盾的詞語組合在一起，這種表達看似有悖常理，實則在情理之中。莎士比亞善于運用矛盾修辭法，該修辭在其戲劇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使他原本豐富而又多彩的語言更加充滿魅力。本文將分析該修辭法在莎士比亞戲劇中的妙用。

一、矛盾修辭法簡介

1.矛盾修辭法的起源與定義。矛盾修辭法（oxymoron）源于希臘語的“oxusmoros”?！皁xus”意為“sharp”；“moros”意為“foolish”，合起來就是“機靈的遲鈍、聰明的愚笨（sharp-foolish）”的意思。蘇東坡曾說過：“為文以反常合道為趣。”矛盾修辭正是這樣一種外表“不平?！薄ⅰ胺闯！?，而語里“合道”的修辭方式。

《牛津語言學詞典》（Oxford Concise Dictionary of Linguistics）將矛盾修辭法定義為“term in rhetoric for the deliberate coupling of words that are strictly contradictory”。矛盾修辭法通過將意義相反的詞匯并列在一起，使語言達到令人驚訝的效果，如“deafening silence （震耳欲聾的寂靜）”、“cruel kindness （殘酷的仁慈）”等，乍看矛盾，細思耐人尋味。

矛盾修辭不同于“自相矛盾”，后者相互矛盾的兩個部分往往是顧此失彼，放在一起意義講不通，比如“一頭多奶的公羊”、“孤兒的父親”，這類表達不合邏輯，因此不能將其稱為矛盾修辭法。然而我們經(jīng)?？吹交蚵牭竭@樣的說法：“后方的前線，平凡的偉大，真實的謊言，富饒的貧困，熟悉的陌生人，好聰明的糊涂法子，不該笑的笑話，不幸的幸運人?！边@些都是矛盾的表達，是對常規(guī)表達的突破，變異，在特定的語境中傳達準確的信息，這類表達可歸為矛盾修辭。

2.矛盾修辭的構(gòu)成。作為一種重要的修辭手段，矛盾修辭法有其特定的構(gòu)成方式。該小節(jié)將以莎士比亞戲劇為例，介紹其常見的構(gòu)成方式。

（1）形容詞+名詞。這是該修辭在莎翁戲劇中最常見的構(gòu)成方式。在其悲劇Othello中，主人公有過這樣的臺詞：

Why， any thing：

An honourable murderer， if you will：

For nought I did in hate， but all in honour.

（Othello， Act V， Scene ii， line 297）

其中“honourable murderer”便是這種結(jié)構(gòu)。此外還有“heavy lightness”，“serious vanity”，“cold fire”，“sick health”等。

（2）分詞+名詞。這類結(jié)構(gòu)又包含兩類：“現(xiàn)在分詞+名詞”以及“過去分詞+名詞”?！胺衷~+名詞”結(jié)構(gòu)在莎翁戲劇中數(shù)量也是相當可觀的，像“still-waking sleep”，“l(fā)iving death”，“defeated joy”，“a damned saint”等。

從語法上講，現(xiàn)在分詞與過去分詞均可作形容詞來修飾名詞，因此，這兩類事實上可劃為同一類：修飾語+名詞。這是矛盾修辭法最常見的一類結(jié)構(gòu)，通過修飾語與名詞之間形成的鮮明對比，事物的本質(zhì)得到徹底的揭示。

（3）形容詞+形容詞。在這種結(jié)構(gòu)中，兩個意義相互矛盾的形容詞被用來形容同一事物，產(chǎn)生強烈的語言效果。在Twelfth-night中，Malvolio這樣說過：

She that would alter services with thee，

The fortunate unhappy.

（Twelfth-Night， Act II， Scene v， line145）

將“fortunate”，“unhappy”這兩個看似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形容詞放到一起，Malvolio收到錯發(fā)的情書時的欣喜若狂便形象生動得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

二、矛盾修辭法在莎士比亞戲劇中所起的作用

1.通過鮮明對比揭示人物內(nèi)心矛盾。既然矛盾修辭法是由相互矛盾的兩種成分構(gòu)成的，兩種成分之間必然會形成鮮明的對比，這種對比放到莎士比亞戲劇中，能將人物內(nèi)心的矛盾揭示得淋漓盡致。例如，在其著名悲劇Othello中，主人公Othello將妻子Desdemona描述成“fair devil”（Othello， ActIII， Scene iii， line 530），這實際上正是Othello內(nèi)心極度痛苦與掙扎的影射，他深愛妻子，不相信妻子會背叛自己，但證據(jù)面前他又不得不信，內(nèi)心的矛盾由此而生。

在Much Ado about Nothing以及The Merchant of Venice中，以矛盾修辭法來揭示人物內(nèi)心矛盾的現(xiàn)象也是極其常見。

2.運用矛盾修辭法達到生動詼諧、幽默諷刺的藝術(shù)效果。矛盾修辭法中的兩種成分是相互矛盾、不相協(xié)調(diào)的，該修辭本身就有著荒謬的成分，因此，用于戲劇中，能產(chǎn)生幽默諷刺的藝術(shù)效果。這一功能在莎翁戲劇中也起著重要作用。在Timon of Athens中，便有這樣一個例子：

Aches contract and starve your supple joints！

That there should be small love amongst these sweet knaves，（Timon of Athens， Act I， Scene i， line 274）

上述獨白出自Apemantus之口，他憤世嫉俗，對生活的世界冷眼旁觀，對虛偽的世人充滿鄙夷?！癝weet knaves”指的是主人公Timon的那些所謂的朋友，外表溫文爾雅，實際上則是詭計多端，道貌岸然。以“溫文和氣的惡人”來形容他們，幽默之中飽含深深的諷刺，極為貼切。

3.設(shè)置懸念，激發(fā)讀者的好奇心。由于在日常用語中，兩種矛盾表達并置的情形并不常見，因此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往往給人耳目一新之感，從心理上吸引讀者，激發(fā)讀者的好奇心，在好奇心的驅(qū)動下促使讀者刨根究底，弄清事實真相。在Hamlet中Claudius曾這樣說過：

Have we， astwere with a defeated joy，

With one auspicious and one dropping eye.

（Hamlet， Act I， Scene ii， line 12）

這是在該劇開頭，現(xiàn)任國王Claudius當眾宣布兄長的死訊表達自己的“哀痛”之情。看到“defeated joy”，大多數(shù)讀者會感覺莫名其妙，因為按常理來講，上任國王的死本是一件悲痛的事情，既然如此，“defeated”尚可理解，“joy”從何而來呢？這樣，讀者的好奇心被激發(fā)，迫不及待的想尋根究底。通過閱讀后文，不難看出，Claudius國王陰險狡詐，對王位以及兄長的妻子覬覦已久。殺害兄長，自己終于有機可乘，因此對他來說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從以上分析我們不難看出，矛盾修辭法在莎士比亞戲劇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莎翁對該修辭的巧妙運用使其作品充滿藝術(shù)魅力，以生動形象、充滿魅力的語言成功塑造出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矛盾修辭法是莎翁戲劇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矛盾修辭法的哲學根源

矛盾修辭法，顧名思義，“矛盾”是該修辭的核心字眼?！懊堋笔窃从谡軐W的概念，因此，矛盾修辭法與哲學息息相關(guān)。

哲學中有辯證法，辯證法認為，事物都是由矛盾的雙方構(gòu)成的。矛盾的雙方既對立又統(tǒng)一，共同推動事物發(fā)展。這便是矛盾修辭法的哲學根源。黑格爾說過：“Contradiction is the source of all the movements and vitality. Only because things have contradictions themselves， they can move and have motive force and activities. （矛盾是萬物運動和保持生機的根本，事物正因自身的矛盾才能運動并產(chǎn)生前進的驅(qū)動力）”。

在矛盾修辭法中，構(gòu)成該修辭的兩種成分從外表來看是對立的、不相協(xié)調(diào)的兩個部分，而實質(zhì)上，在特定的語境下卻是一個和諧統(tǒng)一的整體。接下來仍以莎翁戲劇中的例子來說明這一點。在其喜劇Twelfth-Night中，奧西諾公爵有這樣一句臺詞：

Come hither， boy； if ever thou shalt love，

In the sweet pangs of it remenber me.

（Twelfth-Night， Act II，Scene iv，line

這是奧西諾公爵向奧莉維亞小姐求婚不成后向朋友傾訴的話語，此段中的“甜蜜的痛苦”就是矛盾著的統(tǒng)一體。依常理來說，“甜蜜”不會“痛苦”，“痛苦”也不可能“甜蜜”，所以，二者的字面意義不可能相融；然而，二者卻統(tǒng)一于愛，不管甜蜜還是痛苦，形容的都是奧西諾對奧莉維亞的愛，甜蜜自不必說，痛苦是因為自己深愛對方，而對方卻不愛自己。這兩個矛盾的詞語真切地反映出二人之間愛的實質(zhì)。

簡言之，矛盾修辭法是修辭學里的一道奇特的風景線，它以獨有的語言組合結(jié)構(gòu)將語言的魅力和其中蘊涵的智慧展現(xiàn)給世人。矛盾修辭法為莎士比亞戲劇增添了無限的光彩，使其語言詼諧諷刺，人物刻畫生動鮮明、惟妙惟肖，作品含義深刻，對經(jīng)典的塑造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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