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

□亞楠

蒼茫

□亞楠

1

山川、大地，和森林的挽歌。我只想看見雨過天晴，看見萬物復(fù)蘇，以及混濁的靈魂被陽光淘洗。人們丟失的部分，正是一種發(fā)光體，如內(nèi)心的燈盞，在深淵里，它引領(lǐng)眾生，使那些漂浮的幽靈有家可歸……這預(yù)示著人類，終極處，他們已經(jīng)獲救。

不需要贊美什么。也不需要，在幽暗的林中，聽鳥鳴劃破夜幕，并以清亮的音符喚醒黎明——這是一次疼痛的記憶，在巖石上晾曬，被時光所收留。

2

關(guān)于靈魂，我所知甚少。但我確信，一個有靈魂的人是幸福的。紅塵滾滾，有多少人在趨利的過程中丟失了靈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生活在大地上，總是患得患失，也被俗世威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不明白為什么活著，總覺得物欲的滿足即是幸福，殊不知，內(nèi)心空虛，思想蒼白的生命多么可悲！因此，我愿意成為有靈魂的人，更愿意在茫茫天地間，內(nèi)心明亮。從而沿著圣賢之道，勤于勞作，修心養(yǎng)性，用一顆淳樸之心，感應(yīng)萬物——雖立于危崖卻從容淡定。

3

而那時，風(fēng)是藍(lán)色記憶。在山谷，在雪靜靜飄落的夜晚，圍爐而坐，仿佛天空很大，又很小——我在其中，這一隅沉思。我想象，雪從高空朝我走來，路途遙遠(yuǎn)，渺茫，它們憑自己的意志朝前走，朝前走……直到遠(yuǎn)離這喧囂的人間。所以，在茫茫雪原，我仿佛騰空而起，飄然若仙。

也預(yù)示著，人世間蕓蕓眾生，這無窮欲念皆是煩惱的根源。而紛繁甚囂塵上，若一種痼疾把它的燈盞熄滅。在大地上，在時間的縱深處，沒有人可以改變金子的色澤，沒有人能夠把最后的激情完全打開。因此我選擇沉默。就像那一片河谷，風(fēng)來了，石頭沉于水，所有的鳥都回到它的夢中……

4

并且，我只是叢林里的一塊頑石。是在海嘯中凝結(jié)，還是無意中淬煉的碎片？這都不重要！問題是，誰來評判它？或者，這種疑問本身就值得懷疑。那么現(xiàn)在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因?yàn)樵谠粕?、塔松，以及白樺簇?fù)淼纳綕?，沒有人涉獵過古老秘密。我知道，林中靜謐的所在是靈魂居所，在那里，我可以看見天堂。

那么人棲息的家園為何總是布滿陰影？喧囂取代了安寧，憂傷遍及大地。因此，我也總是在迷茫中叩問，神圣的大自然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5

但風(fēng)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過眼云煙。人類創(chuàng)造的同時，也在盲目地破壞，自毀。有時，甚至變本加厲……草原上，酥油草不斷萎縮，它的領(lǐng)地遭到了野蠻的入侵。雪線一年年下降，狼群無路可退，溪水發(fā)出幽咽的哀鳴。這時候，烏頭草耀武揚(yáng)威，仿佛整個草原都是它們的——即使兇狠的蝮蛇，也因環(huán)境的變異而陷入困境。曾經(jīng)的寂靜，落滿了塵埃?？窗?，霧霾攻城掠地，以超乎想象的速度，翻山越嶺，從城市到鄉(xiāng)村，從田野到草原，使我們的家園飽受蹂躪，困苦不堪。

6

必須警惕的是，為什么人心渙散，道德滑坡？這是多么幽深的疼痛??！人們忙碌著，無暇顧及其他。而人類和諧來自心靈，來自春天般的微笑。他們相互慰藉，砥礪，用一雙手握緊另一雙手，暖流穿過，便是彼此情投意合的兄弟。

我欽羨森林里的那些樹，他們抗酷暑，斗嚴(yán)寒，用意志抵御風(fēng)暴的侵襲。也有過落寞和失意，但他們從不偏離軌道，也不會在強(qiáng)敵面前退縮。它們的信仰是，緊緊地簇?fù)碓谝黄?，甘苦與共，互相勉勵，讓每一個生命都放出光彩。

7

所以，我看重用冷眼識辨人心善惡，用樸素讓生活步入堅實(shí)。那時，心的歲月連綿起伏，在命運(yùn)天空下，歌唱山川河流，以及那些遺失的愛情。我想，我們還可以做得更好、更縝密一些，以便靈魂棲息，生命獲得自由與舒展。

即便卑微若一棵小草，也有自己的尊嚴(yán)、追求和夢想。因此，用平視的目光相互致意，傳遞真情，便會獲得豐厚回報。你看那些山花，在風(fēng)中搖曳，竊竊私語，而大地養(yǎng)育她們，也獲得了美，獲得了情感持續(xù)上升的動因和溫度——鳥是唯一的觀眾，在高處，這些鳥目睹叢林里的故事，訝異于生命如此高貴……都是林中子民，可以讓所有的生命發(fā)光，并沿著大自然的法則各司其責(zé)。

8

那么就可以說，我們處在和諧之中。緣于熱愛，就會安靜下來，目睹一朵花盛開的過程，緩慢卻又深及骨髓。這樣的場景，宛若童話世界，每一次相遇都有故事發(fā)生，每一聲鳥鳴，也都融入了我的憧憬……雪豹是孤獨(dú)的，屬于它的疆域漸次收縮，我想，當(dāng)退到了無處可退，又將發(fā)生什么？還有雪雞們，已經(jīng)愈加困頓了。而從前，草甸無限寬廣，靜謐，可以自由飛翔，也可以停下來，在晨露滴翠的黎明，翩翩起舞，讓每一天都在舒展的情緒中綻放。

9

閃電從高空斜刺著，又瞬間遁入混沌。烏云密布，空氣仿佛凝固一般。這樣的時刻，野兔紛紛躲進(jìn)灌木叢，就連高飛的鷹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整個草原沉浸在巨大的迷茫中。這是命運(yùn)的暗示，抑或就是，神靈以這樣的方式告訴我們，山川大地都有自己的感應(yīng)，不可輕視，更不能逆行，只有順應(yīng)自然，才是智慧的選擇。不是嗎？泥石流，山體滑坡，雪崩，龜裂的土地，洪水，霧霾……所有這一切，都是人類虛妄、盲目的結(jié)果。我們無法抗拒大自然，所謂人定勝天，也只不過是幼稚的理想主義結(jié)出的苦果。想象著，在綠意婆娑的山谷，當(dāng)我們享受這清新空氣的時候，又會作何感想？我不是一個自然主義者，但我熱愛大自然，熱愛鳥語花香帶給我的寧靜和安慰。

10

夜宿闊爾克草原，我看見喧囂已經(jīng)開始蔓延。塵世中混濁的眼讓物欲放大，也讓心靈不斷遭受侵襲……因此，躲避也是一種選擇。又能夠遁入何方呢？紅塵滾滾，貪婪讓人心扭曲，信仰缺失，人們趨利忘義，虛偽恣虐，偽善在高處揮動陰暗的小旗。目睹這些，又怎能夠奢談明亮、和諧？

但畢竟，人心向善一直都是時代主流。要不然，人類何以薪火相傳？只不過是，一些不和諧的音符時強(qiáng)時弱，我們根本無法根除。這也沒什么，只要善的力量足夠強(qiáng)大，人類的根就不會裸露在塵世的虛妄中……

11

而那時，生命延續(xù)的密碼顯出亮色——就像雨后彩虹發(fā)出的邀請。當(dāng)然，也可以站得更高一點(diǎn)，讓視野不斷擴(kuò)大，以至于我們有能力拯救自己。被遮蔽的也太久了，幽暗促使我停下來，聆聽水的私語，落葉的沙沙聲，像一只旱獺在洞口朝外窺望。野鴿子躁動不安，它們發(fā)出的咕咕聲掩蓋了一場血腥。

就這樣消失在夜幕中，也沒有任何理由。我想，假如世界上少一些殺戮，多一點(diǎn)悲憫又該多好?。∽尠苍敵蔀槿祟惖募覉@，成為恒久的光亮，那我們便會擁有一份溫暖，世界也就多了一片陽光。這都是我們必須面對的，沉思，或者在漫漫塵世不斷求索，既是宿命，也是我們必須擔(dān)當(dāng)?shù)牡懒x。

12

那一年，我在等待中思索，試圖用自己的悟性感知生命，但結(jié)果卻超出我的預(yù)料。為何？我就反復(fù)思忖，并寄希望未曾迷失的良知。這樣，我便深入其中，深入一棵樹的根部。是啊，我們根本無力改變什么，卻可以選擇，可以在紛繁的世事中握緊自己。不為別的，只為人間還有真、善、美，還有許多值得尊敬和留戀的東西。那么，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朝著光明邁進(jìn)……讓內(nèi)心的蒼涼褪去吧！像一縷光融化堅冰，迎來春光明媚，這既是我的夙愿，更是我追求的生命之舟。

可是，并沒有多少人愿意看見這些。在世俗化的時代，追名逐利早已成為時尚，并且深及骨髓。人們忙忙碌碌，只為貪圖虛榮，以及物欲的滿足。所以，只有從最基本的品行入手，還原為人類得以繁衍的本真，才有可能去蔽，固本。

13

進(jìn)入雨季，是秋的漣漪蕩過思緒。西風(fēng)緊逼，細(xì)雨拍打草葉，都是既有的流程。所不同的是，秋雨似乎帶著哀怨……孤獨(dú)者的天堂，也在這樣的情境中凸顯。我一直行走在路上，這使我相信，遠(yuǎn)方以遠(yuǎn)，有我的裊裊炊煙，氈房和羊群——在那里，我的靈魂將獲得安寧。有時，我也朝另一個方向眺望，是故鄉(xiāng)？啊，是那濃郁的鄉(xiāng)音等待我驀然轉(zhuǎn)身！

只等著有一天，我在還鄉(xiāng)的喜悅中呼吸，并沿飛鳥的蹤跡溫暖自己。而故鄉(xiāng)，血脈里的楊柳依依，漁舟唱晚，十里荷花驚飛一行白鷺。而稻香里的豐年，充滿歡欣。啊，人們用辛勤勞作回報土地，用一壺酒為新年祈福。

14

是的，靈魂的聲音可以變得蒼白，但另一季，水卻能夠還原靈魂。以風(fēng)的姿態(tài)回眸，暮色中的馬群，金雕和獵人，都是大地上不斷生長的圖騰。但，我又能夠改變什么呢？森林中，野鴿子的叫聲渾沌，仿佛破損的蘆笛，歲月閹割了它們。但遠(yuǎn)處，還有一縷炊煙隱約可辨。這時，牧歸的人一臉憔悴……憂心忡忡，晚霞喚醒了他的記憶。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fēng)暴，宛若晴天霹靂，驟然間，羊群被擊打得七零八落。緊接著，一場大雪鋪天蓋地。那一年，饑寒交迫，許多牛羊都被奪去了生命。而此刻，風(fēng)是溫柔的漣漪……

15

大自然如此脆弱。決不能一味索取啊——每一寸綠地都有其存在的理由，草木繁茂，花影翩躚，這既是美，也是靈魂得以棲息的居所。而鳥鳴伴長風(fēng)飄逸若天籟之音。沒有騷動與喧囂，惟青青草色皆是人間美的憧憬。多么好呀，這鮮活的情感孕育，時光也在幽深處與大地交相輝映。可以說，這即是生命的意義所在。令人欣慰的是，人類已經(jīng)覺醒，不被貪欲所裹挾，讓美還原為美，這才是大自然的玄機(jī)和奧義。

16

我生活的天山西部，森林密布，草原遼闊，堪為人間天堂。雖然，人們頻繁的活動也曾讓草原蒙受陰影，但現(xiàn)在，都獲得了修正。其實(shí)，人類只有敬畏大自然，保護(hù)好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才談得上建設(shè)美好家園。

比如，有些地方先發(fā)展后治理的模式，使環(huán)境造成破壞，也讓經(jīng)濟(jì)遭受損失。土質(zhì)退化，河流污染，山林萎縮，黃沙漫漫，霧霾橫行……這一切都是人類未能善待大自然的結(jié)果，對此我們必須高度警惕。所以這也是我常常感到憂慮的原因。

多么希望我們所生存、勞作的土地充滿美?。∏嗌骄G水，大地安詳，人們和諧共處，盡享美好時光——這不僅是我的夢，也是我的歌唱，我的追求……

17

這就是說，當(dāng)我們涉及到發(fā)展的深層內(nèi)涵時，也就愈加清醒地意識到，環(huán)境對生命有多么重要！家園的根本歸宿應(yīng)該是和諧與幸福。一旦喪失，人類就失去了支撐，發(fā)展也就成為空中樓閣，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這并不是杞人憂天，我在一些地方已經(jīng)看見隱患所萌動的潮汐。仿佛暗處的鬼火，不經(jīng)意間，我們就會付出生命代價。因此，我也渴望覺醒的意識可以蕩滌貪婪和蒙昧，以期大好河山風(fēng)清氣順，生機(jī)勃發(fā)。

18

我們總是懷揣夢想，試圖在蒼茫的歲月中收獲愛情。但更多的情形并不能遂人心愿。也許吧，紛繁已經(jīng)改變了心緒，人們見利忘義，隨波逐流。這使得物欲膨脹的社會更多了一層冷漠和虛偽。金錢被放大，精神在縮小，世俗化的生活已經(jīng)把人們推向唯利是圖的深淵。那么，向美向善就是一股主導(dǎo)我們走向澄明的重要力量。當(dāng)人們追名逐利之時，已經(jīng)忘記了德行與操守，甚至連起碼的做人底線也喪失殆盡。我總覺得，這就是社會的倒退，也是人類的不幸和悲哀。

畢竟，我們前進(jìn)的方向不能迷失，更不能為貪圖一己私利而良心泯滅。因?yàn)槿祟愇拿鬟M(jìn)步是以向美向善為基礎(chǔ)的，倘若節(jié)操不保，信仰缺失，社會必將陷入一片混亂。所以我敬仰那些有德行、有靈魂、有信仰的人，唯有他們的存在，社會才得以繁榮發(fā)展，人類也才會不斷邁出嶄新的一步。

19

有時，生命顯得十分脆弱。宛如風(fēng)中秋葉，隨時都會落滿一地。這不僅僅源于季節(jié)、氣候，也源于自身的遺傳密碼。但不管怎樣，在西天山，塔松和云杉都屬于挺拔、堅韌的那一類——它們迎風(fēng)斗雪，傲視群雄。

我敬重一切頑強(qiáng)的生命，正如敬重高山、大河這些不朽之物。那么，我所行走的大地，棲息的家園，都將以自己的方式呈現(xiàn)？

也并非萬物不朽。在這蒼茫大地上，不朽的是愛，是靈魂。

20

孤獨(dú)是療救心靈的良藥。許多情況下，我們被躁動所挾持，仿佛偌大的世界，根本沒有可以安靜的地方。滾滾紅塵無所不在，世人步履匆匆，皆為利往——哪怕是蠅頭微利，也會趨之若鶩。物欲膨脹了，精神的領(lǐng)地日益萎縮、潰散，以至于信仰缺失，世風(fēng)日下。這就帶來了很大的困惑：活著，究竟為何？

物資富足而精神匱乏的世界，終將走向何方？我無法回答，因?yàn)榧偃绲赖碌?，其結(jié)果就是人心不古，重利忘義。而這樣的世界，還會有什么和平、安寧可言？

21

于是，我借靜默以自救。徜徉青山綠水，放松情緒，靜養(yǎng)心性。我相信古人獨(dú)善其身的道理，相信家國之外，還有心靈的凈土。這是因?yàn)?，并非每一個人，并非任何情況下，我們都能夠兼濟(jì)天下。但最起碼，我們每個人，在任何時候，都應(yīng)該可以做到獨(dú)善其身。

因此詩意棲居在大地上便顯得重要。與山水相知相戀，并融入其中，歲月靜好，物我兩忘。這種境界即是，遠(yuǎn)離紅塵與喧囂，獨(dú)自品嘗生命的極致。

顯然，這也是大自然對人類的啟迪。多一份安寧，就會多一份幸福，多一份人生的愜意和美好……還是回到綠色原野吧，在那里，靈魂終將獲得救贖。

22

悲憫是一種大情懷。浩渺星空，蒼茫大地……我們顯得多么渺小?。∪麸L(fēng)中落葉，荒原秋草。但只要擁有一顆悲憫之心，人類便能夠在混沌中獲救。這是因?yàn)椋撵`可以高過天空，可以在善的拓展中，巨大的潛能得以爆發(fā)。它超越了能量本身。

然而，茫茫時空并非澄澈。在黑暗與光明之間，一股看不見的潛流依舊咆哮，于虛幻中扼住命門——萬物生息，是誰叩響了大地的喪鐘？

23

我相信萬物有靈。相信樹木花朵，她們的痛也是我的痛，她們用愛喂養(yǎng)生命，我也是。所不同的，皆源于耳朵和眼睛。假如我的麻木再深些，假如我看見了太多的黑暗，假如石頭開口說話，假如……啊！假如根本沒有這么多假如，那么，我又能夠聽到什么？但此刻，在雪域高原，我腳下的荒蕪，我的夢皆是偈語。

如一種攀爬，上升的力量被打開。我朝向天空，極致處，風(fēng)起云涌，雷聲穿透了暗夜。便松開手，等待命運(yùn)之神降臨……

24

我沿著暮色來到荒原——這生命的出發(fā)地，也在寂靜中誕生雷霆。只是，我已經(jīng)無法返回了，因?yàn)閬G失的靈魂漫游于風(fēng)中，若一枚落葉，漂泊已成為它的宿命……但我依舊渴望風(fēng)暴，渴望黑暗中，一只手可以扭轉(zhuǎn)乾坤……即便沒有風(fēng)，也應(yīng)該有閃電劃過夜空，有怒吼鋪天蓋地。聽吧！時光深處，生命的巨浪已改變了軌跡。

也可以回到夢中?；氐皆?jīng)的愛，曾經(jīng)的擁有。抑或遺忘的山谷，嫵媚和粗礪，淚與笑，皆緣于我對生命的洞徹。但，守望故土，是因?yàn)槲揖褪枪释帘旧怼?/p>

25

既然如此，就能在草原自由打開，讓羽翼和山谷的顏色融為一體。而高處，雪蓮花靜若圖騰——她們用冷漠延伸，若一粒微塵，痛是必備的品質(zhì)。我懷疑嚴(yán)寒，懷疑巖石之上，那些雪又將回到哪里？最初的戀情透出青澀，我無法完成的，即是我依然沒有放棄的。正如昨夜皓月當(dāng)空，一只大鳥在空闊中不斷爬升……

還有多少時光可以讓我逗留?茫茫世界，我看重的只是一簞食，一瓢飲，善意的微笑，和一顆感恩之心……知足，自樂，任自由的風(fēng)拂去塵世的疲憊。我相信這是真的，相信善良者必得救贖。

26

下雪了。這空闊中的安寧，圣潔之花簇?fù)碇鼈?。而山谷漸次打開，若虛擬的風(fēng)景被白色所吞沒。看?。∵@白是夢幻，是太虛秘境呈現(xiàn)的祥光。

但萬物都回到他們的休眠。也即是，回到根部等待另一次相遇。所以，我在這場景里逗留，在無限漫長中把自己交還給土地。

我只悉心守望，如巖石的呼吸緩慢而悠遠(yuǎn)?；蛘咴谝黄┗ǖ膽阎?，讓時光不再游走……而我停下來，也是為了那些草不再孤獨(dú)。

27

回到從前吧！一個聲音從巖石上升起，如鳥借風(fēng)勢盤桓。這季節(jié)忽明忽暗，氣流呈波浪的色澤，并且也在反復(fù)修正自己。我早已習(xí)慣了反復(fù)無常，習(xí)慣于在混亂的思維中打開門扉。顯然這并非我所獨(dú)有。

問題是，我只看見了局部，如冰山一角，更多的部分都隱于謊言之中。人們總是放大貪欲，在不可測的深淵，等待風(fēng)暴，或者成為深淵本身。

所以臨風(fēng)而泣，不僅僅是為了沉淪的生命，也為那些逃亡者，為他們失去的家園，為無助的魂靈……??！我不知道，在更遠(yuǎn)的遠(yuǎn)方，他們還將遭遇什么？

28

親人們相繼離去。他們懷著最后的愛和眷戀，以此完成自己的輪回。我只能獨(dú)自面對這冷酷的世界，面對黑暗所設(shè)置的陷阱。猶如一只夜鳥，棲息于荒原——它猶豫，徘徊，也被巨大的夜幕所籠罩。世界用更黑的毒素侵蝕，直抵心脾。抑或萬丈深淵？于高崖上眺望，便有悲歡離合沉浮。在虛空里，張開他的大網(wǎng)，捕撈日月星辰，和他們鮮活的情感。而我，逆風(fēng)獨(dú)行，并沿著山谷朝向生命的源頭。

29

世界在喧囂中變得粗糙、麻木，有時甚至?xí)屓擞X得，如同百病纏身的老者，遲暮的氣息不斷擴(kuò)大。這是因?yàn)檠?，人類朝向文明邁進(jìn)的同時，也在不斷制造陰影。有時，烏云密布，天空變得灰暗，仿佛末日就在眼前。但我依然清醒，依然在憂郁的黃昏把內(nèi)心的火焰推向夜幕。

所以我只希望人心向善，做一個有信仰的人，并且，以此完成自己的洗禮?；蛘咭匀收咧捏w察萬物，關(guān)愛生命。這是我所能夠做的，也必將為我洞開心扉。

30

春天就這么來了。風(fēng)一直在吹，大片的雪花飛舞，如無數(shù)白蝴蝶把天空拉向低處。我知道，這是北國三月，是嫩芽剛剛蘇醒的季節(jié)。那些躲在暗處的樹，搖晃著，如微醺的酒徒回到夢中。此刻，雪以親人般的愛撫慰靈魂，并在午后的靜謐處，抖落殘冬和陰霾。多么令人懷念??！你們看，春用她的嫵媚抵御，仿佛內(nèi)心的光把季節(jié)擦亮……但那時，人們似乎丟失了靈魂。

在曠野上，在叢林中，被喚醒的三葉草鮮活而明亮。是露珠浸潤了她，還是陽光又開啟了另一扇窗？就這么靜靜等待吧！因?yàn)槲抑?，春天真的已?jīng)來了……

31

這迅速集結(jié)的風(fēng)穿過巖石，覆蓋了他的領(lǐng)地。而不遠(yuǎn)處，一片開闊的水域泛著亮光，仿佛童話世界，靜謐與安詳足夠慰藉一顆疲憊的心。一大群野鴨前呼后擁，就像盛大的慶典，狂歡是它們的主題。顯然，這季節(jié)已經(jīng)初露寒意，候鳥正飛向南方，唯有這些野鴨不懼嚴(yán)寒……它們本來就是這里的主人。

所以，我聽見了落葉的沙沙聲，和整座山峰低緩的沉吟。在叢林中，奔跑的馬鹿……宛若一次邂逅，我們共同見證了春天。??！這不期而遇的相逢，是我記憶中鋪滿的陽光，如夢如幻。

32

即便如此，我也無法回到春天。因?yàn)?，在這紛繁、詭異的人間，誠信缺失，道德淪喪，面對金錢趨之若鶩。人們惟利是圖，欲望早已高過信仰。這仿佛斷裂的河流，大地終將一片荒蕪……問題是，趨利的世界如何得救？

我崇尚文化的力量。它所蘊(yùn)含的思想智慧，精神內(nèi)涵，是光亮，也是一種人間情懷，它在高處照亮人類。這就揭示了，惟向真、向美、向善，靈魂方能抵達(dá)天堂。我相信道德的穿透力，相信一個懂得感恩的人，就是一個有內(nèi)涵、有希望的人。

為此，我期盼大地上春光明媚，萬物崢嶸，善良的靈魂都能回到它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