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2月17日至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陜北的安定縣(今子長縣)瓦窯堡召開了擴大會議,史稱瓦窯堡會議,傳達共產國際第七次代表大會精神,討論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通過了《中央關于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瓦窯堡會議)。會議制定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新策略,成為遵義會議后黨的政治路線轉變的主要標志。
會后,中央政治局將瓦窯堡會議決議摘要電傳遠在川康的張國燾,由于中斷了與紅二、六軍團的直接聯(lián)系,要求張國燾負責將該電報轉給任弼時。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的《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2冊,收錄了這份長電。落款為“中央政治局”,時間為“二十七日”。編者在文末*明,此系“根據中央檔案館保存的檔案刊印”。[*]《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目前形勢和黨的策略路線決議案內容摘要給任弼時的電報》(1935年12月27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2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577頁。其標題《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目前形勢和黨的策略路線決議案內容摘要給任弼時的電報》,以及發(fā)電時間具體到年、月、日,想必均出自原編者之手。
然而,綜合現(xiàn)有文獻資料看來,“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這個準確的發(fā)電時間,卻是不準確的。
中央政治局致任弼時的電報既由張國燾轉發(fā),則發(fā)電時間不至早過收電時間。張國燾何時收到中央政治局的來電呢?《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收錄了這份電報,題為《中央關于12月25日政治決議案內容摘要致張國燾電》,發(fā)電時間“1936年1月16日”,收電人為“四方面軍張國燾同志”。電文開頭說:“中央十二月二十五日政治決議案內容摘要如下,并望負責轉二、六軍團”,落款為“中央秘書處”。[*]《中央關于12月25日政治決議案內容摘要致張國燾電》(1936年1月16日),《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319頁。同日,張國燾還收到林育英來電。
1935年11月初,林育英從蘇聯(lián)莫斯科輾轉到達瓦窯堡。他的到來,不僅帶來共產國際七大的精神,還為解決張國燾另立中央問題,提供了契機。林育英到后,即同張國燾文電往來。在1936年1月16日的電文中,他直稱“共產國際派我來解決一、四方面軍的問題”。[*]《共產國際派林育英解決一、四方面軍的問題》(1936年1月16日),《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321頁。1月24日,又致電張國燾、朱德,告以共產國際完全同意中國黨中央的政治路線,提出張國燾應取消自立的中央,可成立西南局,直屬駐共產國際中共代表團。[*]《林育英關于共產國際完全同意中共中央的政治路線給張國燾、朱德的電報》(1936年1月24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3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9頁。同日,張聞天也向朱德發(fā)了與此內容相同的電報。
延至1月27日,張才致電“育英、聞天并轉中委各同志”,內稱討論了12月25日決議,“原則上一致贊同,并有下列的補充與修改”。[*]《張國燾主張以國際代表團暫代中央致林育英、張聞天電》(1936年1月27日),《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330頁。轉給任弼時的中央政治局瓦窯堡會議決議摘要,就是經他“補充與修改”過的電文。既然中央政治局給張國燾的瓦窯堡會議決議摘要電文1936年1月16日才拍發(fā),轉發(fā)給任弼時的電文就不可能是1935年12月27日。根據張國燾與林育英、張聞天等的往來電文判斷,致任弼時電所署“二十七日”,只能是1936年1月27日。
將張國燾代為轉發(fā)給任弼時的電文,標*為1935年12月27日,大概是《中國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的編者們。該書*明:“此時間系編者判定,此電是由朱張轉來的”。[*]《中央政治局致二、六軍團電——關于目前形勢和黨的策略路線決議案的內容摘要》(1935年12月27日),中國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戰(zhàn)史編輯委員會:《中國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四),解放軍出版社1996年版,第238頁。此處判定一經公開,不僅《中國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戰(zhàn)史》運用,而且也影響到《任弼時傳》《任弼時年譜》《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等,均照此使用。
《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所收張國燾代為轉發(fā)給任弼時電文,其內容與《中國工農紅軍第二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所收同一電文內容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后者題為《中央政治局致二、六軍團電——關于目前形勢和黨的策略路線決議案的內容摘要》。張國燾在致“育英、聞天并轉中委各同志”電中,一方面,原則上贊同瓦窯堡會議決議,另一方面,提出“補充與修改”意見。
關于當前斗爭形勢的估量,原電是:“蘇維埃運動轉入了一個新的勝利的時期,中央紅軍與二十五、六、七軍會合之后,對敵人向陜甘蘇區(qū)之三次‘圍剿’徹底粉碎,是這個新時期的鮮明的標識?!睆垏鵂c批評原電“單說到陜北的勝利,把整個的勝利發(fā)展抹煞。這是對于中國蘇維埃運動還多少保持著偏見的有害觀點”,將其修改為:“主力紅軍在四川的勝利,紅一、三軍和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軍的會合,在陜北的新發(fā)展,二、六軍團在大規(guī)模運動戰(zhàn)中的勝利,是中國蘇維埃運動新發(fā)展的具體形式”,并認為“只有這樣,才是正確的布爾什維克的估計。只有這樣的估計,才能使黨在民族革命新高潮中正確的決定自己的戰(zhàn)略與策略”。關于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政權與軍隊,不主張使用國防政府名義,“主張用抗日救國政府與抗日聯(lián)軍的名義”。關于具體行動綱領,增加三條,修改一條。在吸收黨員的條件方面,增加為黨綱奮斗的內容。[*]《張國燾主張以國際代表團暫代中央致林育英、張聞天電》(1936年1月27日),《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zhàn)史資料選編(長征時期)》,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版,第330頁。
張國燾轉給任弼時的電文,就是列入這些“補充和修改”的內容,并加上其他小修改,作為中央政治局原電傳出去的。此時,張國燾迫于形勢,另立中央的立場稍有動搖,電文中不稱“中央紅軍”而改為“紅一、三軍”,將南下紅軍稱為“主力紅軍”,其根本意圖還是要肯定南下的錯誤行動,繼續(xù)堅持與黨中央分庭抗禮。長征路上的二、六軍團賀龍、任弼時、關向應等人,久失與黨中央的直接聯(lián)系,對張國燾另立中央的錯誤行為毫不知情,張所轉的電文,經此一番“補充與修改”,不利于他們全面把握政治形勢。這里面的秘密,直到甘孜會師后才被揭穿。
對于張國燾修改中央政治局瓦窯堡會議精神原電,有的著作已經*意到了,如《任弼時年譜》[*]章學新主編:《任弼時年譜(1904-1950)》,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266頁。。《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一九二一——一九四九)》收錄這份電報時,并未給予適當?shù)恼f明,這或將導致將張國燾“補充與修改”的電文,與中央政治局原電相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