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虎地秦簡校詁(二則)*

陳送文

關(guān)鍵詞： 睡虎地 秦簡 校詁

一

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七三正壹：“尾，百事兇。以祠，必有敫(憿)?！薄度諘芬曳N同。整理者注：“憿，《説文》：‘幸也?！?1)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 《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93頁?？准移聺h簡《日書》作：“尾，百事兇。以祠，必有敗?！卑矗?與睡虎地秦簡《日書》“敫”相對應(yīng)之字，孔家坡作“敗”。以此觀之，睡虎地秦簡整理小組讀“敫”爲(wèi)“憿”，訓(xùn)爲(wèi)“幸”當(dāng)誤?！半浮痹诖水?dāng)是表示不吉一類的意思?！半浮弊衷谒⒌厍睾喼卸啻纬霈F(xiàn)，劉樂賢先生指出：“敫字在《日書》中多次出現(xiàn)，其確切含義一時難以確定?！度諘返乃碾溉眨岽x擇通書有作四激日、四擊日者，則敫可讀爲(wèi)激或擊。又，‘徐篇’的敫日在‘秦除篇’中作摯(執(zhí))。從本篇文句推測，此處的敫當(dāng)有不吉一類意思。”(2)劉樂賢： 《睡虎地秦簡日書研究》，文津出版社1994年，第158頁。王子今先生認(rèn)爲(wèi)：“取‘敫’字原義似乎也可以通釋簡文。《説文》放部：‘敫，光景流也?！?3)王子今： 《睡虎地秦簡〈日書〉甲種疏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64頁?！肚睾啝┖霞惨肌场分赋觯骸斑@裏的‘敫’應(yīng)與日書常見的‘敫’一樣，爲(wèi)不吉一類意思?！?4)武漢大學(xué)簡帛研究中心、湖北省博物館、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陳偉主編： 《秦簡牘合集〔壹〕》，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390頁。“敫”字有“不吉一類意思”，其意見正確可從，更有進(jìn)者，我們認(rèn)爲(wèi)“敫”可讀爲(wèi)“撓”。北大漢簡《老子》簡一二五：“恒有欲，以觀其所僥(徼)?！闭碚咦ⅲ骸啊畠e’，帛書作‘噭’，傳世本作‘徼’，三字音近可通，讀爲(wèi)‘徼’是。”(5)北京大學(xué)出土文獻(xiàn)研究所編： 《北京大學(xué)藏西漢竹書[貳]》，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44頁。北大漢簡《老子》“僥”，帛書本和傳世本異文分別作“噭”“徼”，這是“敫”讀爲(wèi)“撓”最直接的證據(jù)。又從“敫”與從“堯”之字古多相通?！肚f子·在宥》：“此以人之國僥倖也?！薄督?jīng)典釋文》：“僥字或作徼。”《淮南子·泰族》：“察陵陸水澤肥墽高下之宜?！薄短接[》六二四引“墽”作“墝”?！俄n詩外傳》二：“高墻豐上激下未必崩也?！薄凹ぁ?，《説苑·建本》作“墝”?！半浮鄙瞎乓魻?wèi)見紐宵部，“撓”上古音爲(wèi)泥紐宵部。兩者韻部相同，聲紐相近。見紐與泥紐古有相通之例。如“蘜”，《類篇》：“居六切。又諾葉切?！薄帮|”，居夷切；又乃歷切。(6)黃焯： 《古今聲類通轉(zhuǎn)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41頁?！皳稀?，敗也。《左傳》成公二年：“師徒撓敗。”杜預(yù)注：“撓，敗也?！薄读簳つ虾Ｍ醮笈R傳》：“彪若成功，不資我力；如其撓敗，以我説焉，不可往也?！薄皳蠑　边B言，亦可參。

二

馬王堆帛書《老子》甲本卷後古佚書《雌雄節(jié)》一一二上：“憲敖(傲)驕居(倨)，是胃(謂)雄節(jié)?！?14)此條例證爲(wèi)王輝先生見告。整理者注：“憲，疑讀爲(wèi)悍?！?15)國家文物局古文獻(xiàn)研究室： 《馬王堆漢墓帛書[壹]》，文物出版社1980年，第70頁注釋[九六]。“悍傲”義同“傲悍”，亦可參。張家山漢簡《蓋廬》簡四八：“暴敖不鄰者，攻之?！薄盾髯印s辱》：“飾邪説，文奸言，爲(wèi)倚事，陶誕突盜，惕悍憍暴，以偷生反側(cè)於亂世之間，是奸人之所以取危辱死刑也?！?16)此條例證爲(wèi)王輝先生見告?！疤韬窇x暴”，“憍”即“驕”，與“傲”義近?！疤琛?，王念孫指出“惕”當(dāng)爲(wèi)“愓”字之譌，訓(xùn)爲(wèi)“放”，通作“蕩”。(17)〔清〕 王念孫： 《讀書雜志》，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437—438頁?！盾髯印ば奚怼罚骸凹犹韬范豁?，險賊而不弟焉，則可謂不詳少者矣，雖陷刑戮可也?！贝颂帯疤琛币喈?dāng)是“愓”之譌誤。《荀子·榮辱》：“蕩悍者常危害。”可參。

典籍中“暴”與“悍”、“傲(或作敖)”與“暴”常常對文或連言?！俄n詩外傳》卷三：“故上賢使能而等級不踰，折暴禁悍而刑罰不過。”《荀子·王制》：“如是而可以誅暴禁悍矣。”《荀子·強(qiáng)國》：“知夫爲(wèi)人上者不美不飾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強(qiáng)之不足以禁暴勝悍也。”《荀子·正論》：“夫征暴誅悍，治之盛也?！薄盾髯印ね踔啤罚骸皰\急禁悍，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使暴悍以變，奸邪不作，司寇之事也?！薄俄n詩外傳》卷二：“埶尊貴者，不以愛民行義理，而反以暴敖淩物。”《荀子·賦》：“仁人絀約，敖暴擅強(qiáng)?！苯钥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