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一代人永遠的精神家園

李芳

多年以后，已經(jīng)步入壯年的神利董事長常建強面對自己創(chuàng)造的商業(yè)王國，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曾經(jīng)住過的塑料廠家屬院。

常建強其實住過三個大院。第一個是西關(guān)電廠家屬院，因為年齡太小，并沒有太深的印象;第三個是印刷廠家屬院，當時他己外出求學，大院只是偶爾停留的驛站;最難忘的，還是第二個大院

塑料廠家屬院。上四年級時，常建強的父親從晉城縣城關(guān)公社調(diào)到縣塑料廠任黨支部書記，他的母親也調(diào)到了縣汽配廠舉家進城遷到了位于驛后街的塑料廠家屬院。這個大院陪伴他走過了小學、初中、高中，在這里，常建強和他的小伙伴們度過了最美好的童年和青少年時光。

家屬大院讓他們在城里安了家

與現(xiàn)在家家戶戶關(guān)門閉戶的單元樓式生活相比，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大院是開放的，熱鬧的。大院里的人們，與其說是鄰居，不如說他們更像是一個大家庭。

驛后街（步行街），晉城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曾經(jīng)的塑料廠家屬院就座落在這里?！按蟾啪褪乾F(xiàn)在移動公司辦公樓的位置”，常建強和他的小伙伴們一致認為。

在城區(qū)發(fā)改局工作的王進勇清晰地記得，1972年，在塑料廠工作的母親分到了兩間家屬房，這是他和父母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艾F(xiàn)在看來，就是棚戶區(qū)，但在當時，那是一個溫暖而又溫馨的家”。王進勇回憶，因為父親在高平工作，他和母親就一直寄居在西街鐵窗巷的姥姥家。和他情形相仿的還有秦天林。巧的是，秦天林的姥姥也住在鐵窗巷，和王進勇的姥姥就是前后院，兩個人光著屁股滿地跑的時候就已相熟，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又幾乎同時住進了塑料廠家屬院。

這是一個由廠房改造成的大院。塑料廠家屬院的前身是被服廠。被服廠是由五六十年代的晉城縣縫紉社改制而來。被服廠并不生產(chǎn)布料，主要進行來料加工，為工礦企業(yè)做手套、工服等。1971年和塑料廠合并后，廠址搬到了新市街，并保留了一個被服車間。同時在原被服廠臨街的位置開了一個被服門市部，承攬訂制服裝的業(yè)務(wù)。2011年左右，塑料廠又被鳳展購物廣場有限公司收購，也就是現(xiàn)在的風展新時代廣場所在地。

被服廠并入塑料廠后，廠里的領(lǐng)導(dǎo)為改善職工居住條件，決定將舊廠房改造成家屬院。塑料廠家屬院就這樣誕生了。

這是一個二層樓房和一層平房參差錯落分布的大院，以二層樓居多。院子中間有一棵高大挺拔的白楊樹，樹旁是一面影壁，將院子分成了前院和后院。圍繞著影壁的，是各家各戶的廚房和煤圪坨。二三十戶人家挨挨擠擠住著，卻不覺得憋屈。大院里所有人共用一個廁所，一個水龍頭。后來，大人們找來塑料管，將水接到各家各戶的廚房。院子里沒有下水道，臟水只能倒入煤圪坨或者廁所。

常建強說，他家當時是樓上樓下各三間住房，說是三間，但房子中間并沒有隔斷，其實就是一大間。居住面積也就是五十多平方米。全家七口人，兄弟姐妹五個，姐姐早早參加了工作，六口人住六間房，是當時院子里住房最寬敞的。

院子里大部分住戶都是一間或兩間住房，住房面積約二十平方米。房間內(nèi)基本沒有什么擺設(shè)，一個大炕兩張大床，一臺縫紉機，幾口大箱子，幾乎就是全部的家當，大部分人家都是五六口人，但大家并不覺得擁擠。

郝國忠的父親當時是被服車間主任，因為母親在農(nóng)村，郝國忠是小伙伴們中入駐大院較遲的一個。他說當時的房間陰暗潮濕，父親用玉米稈把頂棚蓬起來，墻壁和頂棚糊滿了報紙，在當時，就算是“裝修”了。

在這樣簡陋的環(huán)境里，人們卻相處得其樂融融。

調(diào)煤圪戳火是各家的大事。院子里開不進車，誰家買回煤來，不用吭聲，大家只要聽到響動，就會自覺出來幫著卸煤，先卸到大門口，再用平車、籮筐等運到院子中間的煤圪坨里。

吃飯時間是大院里最熱鬧的時光，端上碗，找塊石頭，坐在大門口邊吃邊聊，歡聲笑語回蕩在大院的上空。常建強記得，那時候家里買了西瓜，母親至少要切三分之一送給鄰居。而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西瓜可以說是奢侈品了。秦天林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去上早自習時，郝國忠的母親塞給他一包“熱缸菜”，把剛發(fā)芽的楊樹葉切成條，撒點鹽，放到一個罐子里，用煤火煨上兩天，就做成了美味的菜肴?，F(xiàn)在想來，都覺得是人間至味。

“放養(yǎng)式教育”成就了冒險和創(chuàng)新精神

提起啟蒙老師，大多數(shù)人都會想到自己的父母，但在常建強眼里，大院里的鄰居和小伙伴們才是他成長的啟蒙老師。

那時候，大人們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白天忙著上班，晚上還經(jīng)常加班學習。院子便成了孩子們歡聚的天堂。玩玻璃球、打彈弓、打元寶是他們的日常游戲。

王進勇記得常建強是伙伴們中最淘的一個，他常常鼓搗一些新奇的玩意，帶給伙伴們無窮的歡樂。那時候男孩子喜歡玩鏈條槍，就是把自行車鏈做成“槍”。上初中學了化學后，常建強就根據(jù)書上的介紹，自己回來做火藥，把鏈條槍改造成了“火藥槍”。這也引發(fā)了他對軍事科學的濃厚興趣，晉城一中圖書館有關(guān)軍事的書，常建強一本不落全看完了。

秦天林則對常建強發(fā)明的“鴿哨”興趣十足。常建強養(yǎng)了二三十只鴿子，用竹子做成哨，綁到鴿子的尾巴上，放飛鴿子時，哨子隨著空氣的震動，發(fā)出響亮的嗚叫，讓大院里的孩子們歡呼雀躍。

常建強回憶，那時候父親起早貪黑上班，沒有太多的時間管教孩子們。只是時常教育子女不許隨便拿別人的東西，不要和同學打架，好好上課，諸如此類。其他家庭的情形也大抵如此，加之學校的課程也不緊，讓他和小伙伴們有了肆意生長的時間和空間。

上世紀七十年代，老體育場（現(xiàn)在的浙江商貿(mào)城）還殘存有一段古老的城墻，城墻的東南角有個大土堆，下面有很多地道。爬城墻、鉆地道成了常建強和小伙伴們最興奮的事。用橡膠輪胎當火把，深入地道探險，出來時臉上都被熏得黑乎乎的，但他們卻樂此不疲。

塑料廠家屬院與人民廣場毗鄰，廣場東邊是人民電影院，西邊是晉城劇院?？措娪笆呛⒆觽冏钇诖氖虑?。常建強說，當時的電影比較單調(diào)，常常是一部電影演七八天，一天演七八場，電影票分紅黃綠幾種顏色，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場次。王進勇記得，那時候的電影以戰(zhàn)爭片和樣板戲為主，《智取威虎山》《渡江偵察記》《地道戰(zhàn)》《地雷戰(zhàn)》等等，都是他們喜歡看的電影。

雖說一張電影票只要一毛五到兩毛錢，但他們也常常買不起。為了看電影，小伙伴們就主動幫看門的張師傅打掃衛(wèi)生，慢慢混熟了，張師傅會給孩子們開個小差，放他們進去。

讓常建強最有成就感的事情，還是和小伙伴們一起到人民廣場出租小人書。當時人民廣場時常有人擺攤租小人書，常建強和小伙伴們見了，就動員同學、朋友，把小人書、連環(huán)畫等收集起來，一起到人民廣場的主席像下面擺攤租小人書。租一本書2分錢，一天下來，最少也能掙個兩三毛，多的時候能掙四五毛錢。這也在年幼的常建強心里，種下了經(jīng)商的種子。

常建強感慨地說，小時候貪玩，但也無形中培養(yǎng)了自己的冒險精神和創(chuàng)新精神。

參加高考踏上人生新征程

常建強和小伙伴們最幸運的是，趕上了國家的好政策。

1977年，國家恢復(fù)了廢棄十年之久的高考制度。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標志著中國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序幕。

大事一件接著一件。

常建強和他的小伙伴們也開始了高中生活，在時光流轉(zhuǎn)中告別懵懂，走向青年。

高考制度的恢復(fù)，喚醒了沉睡的少年。他們開始拾起書本，惡補功課。

常建強說，那個特殊的年代，學生們都疏于學習功課，聽說恢復(fù)高考后，他趕緊把初中的課本找出來補習落下的功課，竟發(fā)現(xiàn)好多書都是嶄新的。

“如果好好學習，應(yīng)該都能考上大學”。提起當年，王進勇則有幾分遺憾。

不管怎樣，機會擺在面前，脫掉稚氣的大院孩子們，認識到這是與他們的命運息息相關(guān)的一件大事，大家都不約而同開始埋頭學習。

當時晉城一中一共八個班，理科分為三個快班，兩個中班，兩個慢班，還有一個文科班。王進勇選擇上了文科。常建強、秦天林、郝國忠都學的理科，常建強和秦天林同班，常建強物理拔尖，秦天林化學優(yōu)秀，兩人常常一起切磋，互補短長。臨近高考那一年，常建強干脆搬到了一中的宿舍，因為“欠賬”太多，他每天晚上學到凌晨一兩點，早上三四點就起床了。而在大院里，秦天林扯一根電線，把電燈接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方，也是夜夜苦讀。王進勇、郝國忠、王林馬、石小進、鄭平等人也一樣，大家都進入了緊張的備考階段。功夫不負有心人，1979年，大院里的七個孩子一同參加高考，常建強、秦天林、王進勇三個人考上了技校。郝國忠成績也達到了技校的錄取線，但因為是農(nóng)村戶口，不能上技校，最終選擇了參軍報國的道路。

常建強說，當時能考上就是奇跡，因為當時的升學率非常低，晉城一中當年大中專技校統(tǒng)統(tǒng)算上，總共考上的也不過百人。

改革開放開啟新時代

改革開放后，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小伙伴們逐漸搬離了大院。在不同的時空延伸著各自的發(fā)展軌跡，享受著改革開放的成果。

1979年，常建強一家隨著父親工作變動，搬到了位于南大街的印刷廠家屬院。

印刷廠文化人比較多，院子里家家習書，戶戶練字，尤其是寫得一手好字的段生龍讓他心生羨慕，漸漸地對書法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時常跟著練上幾筆。大院里的吳小四喜歡無線電，會修摩托車，而常建強也喜歡鼓搗機械電子，自己做音箱，兩個人時常在一起切磋交流，成了好朋友。

當時，王進勇的父親己從高平調(diào)入太行印刷機械廠，1980年廠里分家屬樓，王進勇一家也搬到了太印的家屬樓居住。新修的家屬樓房間有了隔斷，開始區(qū)分不同的功能區(qū)。王進勇記得當時太印的家屬樓是一室一廳，有了專門的客廳和臥室。

郝國忠和秦天林也在1989年前后，搬離了大院。此后，住房條件一天天改善，從當初的五六口人擠在三四十平米的蝸居內(nèi)，到現(xiàn)在三口人住在一百多平米的單元樓，而且大多數(shù)人還不止一套住宅?？梢哉f是今非昔比。

他們的人生各有各的精彩

1992年，絕對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鄧小平視察南方談話激起千層浪，“下海”成為那個年代最時髦的代名詞。常建強就是晉城為數(shù)不多的放棄公務(wù)員崗位的“弄潮兒”?！耙坏稊財嗍送灸?，入了商海不回頭”，回憶當初的決定，常建強依舊初心不改。

從省郵電技工學校畢業(yè)后，常建強被分配到了晉城縣郵電局，從事程控交換機維護等工作。此后又先后在晉城市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對臺辦工作，1993年初下海經(jīng)商。

“1987年，我離開郵電局時，晉城市區(qū)加上澤州縣，電話用戶總共不過八九百戶，還主要是單位用戶。”常建強回憶，當時安一部電話少則三四千，多則八九千，私人用戶很少。市委辦公樓的通訊工程都是他調(diào)入機關(guān)事務(wù)管理局期間才建設(shè)完成的。

王進勇和秦天林都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他們剛參加工作時，打個電話還得跑到郵電局找常建強幫忙。

鄧小平視察南方談話后，中共晉城市委號召機關(guān)干部創(chuàng)辦、幫辦、領(lǐng)辦實體，并出臺了鼓勵政策。常建強果斷抓住這一機遇，義不容辭地選擇了“下?！薄?/p>

秦天林從晉東南技校畢業(yè)后，分到了太行印刷機械廠工作，和王進勇的父親成了同事。當時的太印機械廠是國家五大機械廠，在全國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巴獬鲩_會都覺得很榮耀?！鼻靥炝终f。1989年秦天林調(diào)入市金屬公司工作，直到現(xiàn)在。王進勇從省電力技校畢業(yè)后，分到巴公電廠工作。后來又自學拿到了大專文憑，轉(zhuǎn)了干，調(diào)到城區(qū)政府工作。郝國忠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后分到了市煤運公司工作至今。

如今，在商海打拼多年的常建強成了晉城知名的企業(yè)家。他創(chuàng)辦的神利電器有限責任公司憑借“以用戶為中心”的經(jīng)營理念，發(fā)展成為晉城家電市場的龍頭企業(yè)。

很多人都對常建強的選擇產(chǎn)生好奇：當初為什么要放棄人人艷羨的公務(wù)員崗位？后悔過嗎？

“喜歡挑戰(zhàn)。”常建強不假思索的回答。這讓記者堅信，這是他孩提時期在塑料廠大院就埋下的種子，在那一刻破土而出了。

如今，塑料廠大院已在黃華街拆遷改造時徹底完成了使命，但在常建強和小伙伴們心里，那是他們不老的心靈家園，永遠不會消逝。

在黃華街居住的王進勇閑暇時會帶女兒到人民廣場附近走走轉(zhuǎn)轉(zhuǎn)，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尋找當年和小伙伴們一起瘋跑的身影。尤其是走到移動公司辦公樓時，他會停下來咂摸半天，給女兒講講曾經(jīng)的大院故事。

大院的故事，也就是這樣，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延續(xù)著，傳承著，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