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秋

邊海平

故鄉(xiāng)的秋，是黃土高坡上最美的季節(jié)。那秋風，秋雨，還有秋天的故鄉(xiāng)小鎮(zhèn)，都是黃土高坡上最美的風景。我是個地地道道的陜北人。我熱愛故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也熱愛故鄉(xiāng)的每一朵浮云，我最愛的，是故鄉(xiāng)在黃土高坡的山梁梁上，在黃土高坡的山溝溝里，也在故鄉(xiāng)人的心里、夢里，和歌謠里的秋，那是我夢中的旋律，是我心間流淌的小溪，是久別了故鄉(xiāng)的人兒對家鄉(xiāng)的那份期許。

故鄉(xiāng)的秋，雖沒有春的綠意盎然，沒有夏的炙熱酷暑，沒有冬的漫天飛雪，有的只是天高云淡，一脈金黃，是恬靜而愜意。

今年夏天，歷史以來的持續(xù)高溫，使整個夏天都顯得異常的熱。終于立秋了，漸漸地，早晚開始變涼，有一絲絲秋意襲來，清爽，靜謐。

夏天的酷熱著實讓故鄉(xiāng)的莊稼人辛苦太多了：地里的莊稼隔一天就需要澆水。立秋過后，日頭依舊那么毒，那么曬，展示著秋老虎的厲害。在故鄉(xiāng)這片土地上，漫地是莊稼人農(nóng)活中的重中之重。就拿母親的這片菜園子來說吧，這才是幾分地的莊稼，我經(jīng)常見母親從后晌開始漫地，一直到月亮升上天空。我們搬過好幾次家，但不管搬到哪兒，母親總能在院子里、在大門外，翻修出來一片空地，種上我們愛吃的蔬菜。母親經(jīng)常問我們天氣預報上說什么，我們這里會下雨嗎，還常常自言自語，下點雨多好啊。我能深深地體會到母親對雨的期盼，我也能深深地感受到雨對黃土高坡上的莊稼人來說，是多么的珍貴。

入夜，聽到外面滴滴答答的聲音，“下雨了！下雨了！終于下雨了！”這是立秋以來的第一場雨。終于能夠涼快一些了！我暗自想著，在滴滴答答的秋雨聲中進入了夢鄉(xiāng)。清晨，也是在滴滴答答的秋雨聲中醒來。

竟然下了一整夜的雨！

故鄉(xiāng)的秋雨，雖不及春雨般潤物細無聲，卻也不像夏天的雷雨那樣熱烈，更不像冬日里的雨那般寒冷。故鄉(xiāng)的秋雨，是綿綿的，是涼爽的，是炎炎夏日過后天空的一絲清涼，是酷熱難耐過后大地的一種釋然，是黃土高坡上的莊稼人對生活的一份期盼。

我睡意朦朧地走到外面，頓時覺得少了往日的酷熱難耐，多了一絲絲清涼。秋雨一下子趕走了我的起床氣，我立刻清醒了很多。母親已經(jīng)很早地起來，去她的菜園子了，我喊小妹趕快起來，一起感受這綿綿秋雨。小妹說，有了這場雨，母親一定會很高興的，最起碼這幾天再不用漫地了。正如小妹說的那樣，母親從她的菜園子回來，高興地說，她一周前剛種的白菜、菠菜，還有香菜，經(jīng)過這一夜的雨，都變得綠增增的了。我能聽出，母親的言語之間流露著對這場秋雨的期許，這場秋雨帶給母親的是意外的驚喜和無比的開心。

雨一直下著，落在磚墻上，落在窗臺上，落在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窯洞前，也落在院子里正努力長大的小小核桃樹上，滴滴答答，叮叮咚咚，好似一個樂隊演奏出的優(yōu)美樂章。我望著窗外的綿綿秋雨，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心中無限的平靜。故鄉(xiāng)的秋雨，是清涼靜謐的。故鄉(xiāng)的秋雨，是纏綿悱惻的。故鄉(xiāng)的秋雨，是連綿如煙的。這場雨，會落在黃土高坡的每一道坡坡上，每一道梁梁上，和每一座山峁峁上。

就讓這場久違的秋雨盡情地下吧！

望著這連綿的秋雨，聽著這滴滴答答的雨聲，我想起了秋天里美麗的故鄉(xiāng)小鎮(zhèn)和勤勞的故鄉(xiāng)人。

秋是收獲的季節(jié)。也是黃土高坡上莊稼人最期盼的季節(jié)。秋天一到，故鄉(xiāng)小鎮(zhèn)異常的熱鬧。農(nóng)家老伯伯、老奶奶推著一車自己家種的農(nóng)產(chǎn)品到小鎮(zhèn)上來賣，小鎮(zhèn)街頭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西瓜！賣西瓜嘍！保沙保甜！不沙不甜不要錢！”“蘋果！本地蘋果！”“洋柿子！三斤五塊！”這些農(nóng)產(chǎn)品，又便宜又新鮮，你完全不必到超市去買菜，農(nóng)家老伯伯、老奶奶自己種這些洋芋、西紅柿、豆角、玉米、茄子、西瓜，任你挑！任你選！故鄉(xiāng)的秋，還有一道亮麗的風景-----掰玉米。秋收農(nóng)忙時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掰玉米。不管是在外上班的、上學的，還是出門當老板的、打工的，都要帶上愛人，領著孩子，回老家掰玉米。站在玉米地里，你會發(fā)現(xiàn)玉米桿比人還高，一個個金燦燦的玉米棒子正在向你微笑。故鄉(xiāng)的人們，用他們勤勞的雙手，將玉米棒子一個個掰下來。手里掰著玉米，嘴里還會不由自主地哼著陜北的信天游呢。一家人辛勤地忙活了好幾天之后，看到滿簍子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心里樂開了花。秋天，故鄉(xiāng)人最愛吃的三道菜：煮玉米、蒸糖瓜、蒸洋芋，蒸熟的洋芋就著沙蓋菜吃，那才香呢！出生在五六十年代的故鄉(xiāng)人對這些吃的記憶最深，他們曾以這些為主食，欠豐收的時候還會煮蘿卜吃。吃完這些，再喝上一碗熱熱的谷米湯，嘴角上揚，幸福四溢，會感覺似乎過上了小康生活。記憶中，父親特別愛吃煮玉米、蒸糖瓜、和就著沙蓋的蒸洋芋?，F(xiàn)在，故鄉(xiāng)人依然愛吃這些，但只是在秋天，豐收的時候，吃個新鮮。每到秋天，我也常常這樣吃。母親每年都會種一些瓜果蔬菜，她種的莊稼總是長得特別的好。每每去看母親，總是被她的菜園子所吸引。那一串串西紅柿咋那么惹人愛呢！母親也總是時不時地讓父親給我們送來一些她種的玉米、西紅柿、豆角之類的新鮮蔬菜。我們姐妹幾個常說，一到秋天，就不用買菜了，全依靠母親的菜園子啦。

午后黃昏時分，雨停了。母親說要帶我們?nèi)ニ牟藞@子看看。看著母親的菜園子里一片大好的豐收景象，我感受到了這秋雨過后的黃土高坡的氣息。走在故鄉(xiāng)的鄉(xiāng)間小路上，走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我承認我認識故鄉(xiāng)的圪梁梁、山峁峁，還有那片片沙蒿林林，因為我已經(jīng)在這里生活了三十年了。但我真的無法解讀它們，它們碾過塵埃，碾過流年，在歲月的不經(jīng)意間改變了很多。

抬頭望望這秋雨過后的天空，云團依然錦簇，但縫隙里會擠出一絲絲光亮來。黃土高坡的空曠與靜謐，在秋雨過后的天空下顯得更加遼闊無邊。夕陽西下，故鄉(xiāng)黃昏的夕陽，更加醉人。微微的晚霞照射過來，輕輕地照射在我的臉上，照射在黃土高坡的每一條河流里，照射在黃土高坡的每一條溝壑里，照射在黃土高坡的每一首信天游里，也照射在每一個故鄉(xiāng)人希望的田野里。

陣陣秋風吹來，真是秋風送爽。故鄉(xiāng)的秋風是多么的涼快??！故鄉(xiāng)的秋風是多么的舒服??！故鄉(xiāng)的秋風是多么的愜意??！秋風輕輕地撫過這黃土高坡上的每一粒石子，每一堆黃沙，每一片沙蒿林，和每一塊莊稼地，也撫過黃土高坡上每一個莊稼人的心田。迎風而來的，還有秋雨過后的清香與舒適。吹著黃土高坡上的風，我的耳畔似乎又響起了那首經(jīng)典的陜北民歌《秋收》：

九月里重陽呵、秋呀秋收忙

谷子呀那個糜子呀呵、鋪呀鋪上場。

紅個旦旦太陽呵、暖呀暖堂堂

滿場的那個新糜子呵、噴呀噴鼻香。

新糜子場上的鋪呵、鋪呀鋪成行

快鋪好那個來打場呵、來呀來打場。

你看那谷穗呵、多呀多么長

比起了那個往年來呵、實呀實在強?！?/p>

哦，故鄉(xiāng)的秋，我的歌。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陜北這片土地上。陜北，是我永永遠遠的故鄉(xiāng)，是在我內(nèi)心深處生根發(fā)芽的地方。我熱愛陜北這片土地。我在這里出生，我在這里成長，這里有我童年的歡聲笑語，這里有我成長路上的堅定足跡。這是我永遠的故鄉(xiāng)。

——選自作者網(wǎng)易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