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背后的藍眼瞳

光涼日暖

在夏天來臨前，程芳如愿搬進滿庭芳公寓的16樓，她將幾袋垃圾裝好臨時擱在門外，不料當夜，袋子被老鼠咬得亂七八糟。

程芳無法容忍老鼠的存在，于是去找物業(yè)管理員理論。管理員邊在本子上登記邊說：“以前多好，你對面那家就養(yǎng)過一只貓，可惜死掉了?！?/p>

程芳自從搬來，對門的房子就沒見過人，只恍惚記得當初簽合同時房產經紀告訴過，那房主是畫家劉楓。

程芳在報社工作，聽說過劉楓。他是這個城市炙手可熱的時尚畫家，他家有能干的美妻，卻接二連三地被媒體抖出花邊。

在新居又住了幾天，一晚程芳去丟垃圾，開門就看見對面的門邊站著一個女人，二十出頭的年齡，高挑的身材，穿一件絲綢睡裙，垂過肩的長發(fā)濕漉漉的，半遮著秀氣蒼白的臉。女人腳邊跟著一只毛發(fā)烏黑的貓，兩只眼睛在燈影里泛著深藍的光。

看見程芳，那女人便俯身抱起貓，轉身朝應急樓道的方向匆匆走去。而那只貓則從女人的肩上探出小腦袋，不甘地回首張望。

接下來兩天，程芳上夜班，每晚要過了子夜才回家。電梯到16摟，一出來就能看見那個等候在劉楓家門外的女人。奇怪的是，現(xiàn)成的電梯她不走，總是匆忙朝樓道那邊走去。

到第三個夜晚，程芳終于喊住那個女人，好心告訴她：“好像我對門一直沒有人來住?！?/p>

女人駐足，輕聲說：“他在躲?！?/p>

程芳問：“躲什么？”

女人不答，只是嘆息著說：“何必呢，我不過是想說清楚，自己從來都沒有想要給他壓力?！?/p>

頓了一下，程芳有點尷尬地扭轉話題道：“你的貓咪很可愛?！?/p>

那時貓正從女人肩頭盯著程芳，眼睛閃爍著冷冷的藍光。女人撫摩著貓，陰郁地應著：“是啊，很可愛，很可憐?！?/p>

一個周末的下午，程芳竟和未曾謀面的劉楓打了照面──這個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天生英俊，外加藝術氣質，難怪讓那么多女人動心。

這回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艷麗美女。得知程芳是記者，劉楓不失時機地談起自己的新畫拍賣展，殷勤地發(fā)出口頭邀請。

程芳正敷衍著，不經意間看見了被兩個工人抬著走過身邊的那幅畫──幽暗的光影里，穿絲綢睡裙的年輕女人側著身，閑適地蜷在沙發(fā)上，一只黑貓依偎在懷抱里。

盡管是短促的一瞥，但程芳還是從畫中人的樣子斷定出是她。于是她走過去，裝著對畫感興趣的樣子問：“咦，這畫的意境很不錯啊。”

劉楓得意地說道：“它是我一個多月前完成的，名字叫《藍眼瞳》?！闭f著他用手指畫里的貓。那貓的眼睛泛著深藍，給人一種詭異迷幻的神情，跟程芳在走廊見到的不一樣。

到晚上10點多的樣子，外面突然下起傾盆大雨。程芳拎了一大袋垃圾開門出去丟，迎面就撞見那個抱著貓的女人。

這個時候，劉楓的房門也打開了，他挽著嬌小美女的身影長長地拉在墻上，聽腳步是朝電梯方向去的。那女人嘴唇動了動，還沒開口，那只貓悄無聲息地跳下地，疾追著那邊的兩個影子。掠過的一剎那，程芳感到透骨的冷，還有兩只藍眼瞳，似乎有必殺之氣。

一切幾乎都發(fā)生在瞬間，外面響起一聲炸雷，隨即整個走廊的燈熄滅了。緊接著，程芳隱約聽到電梯方向傳來驚叫聲……

劉楓死亡的消息見報時程芳已在出差路上，她打電話向文娛部編輯詢問《藍眼瞳》。編輯在那邊說：“那個啊，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舊聞了。劉楓曾和一個女模特相好，后來那女的割腕自殺了。女的自殺前給劉楓打過電話，他當時正在追一個明星，根本懶得理會。哎，告訴你一個內幕，劉楓這次可是死于嚇破了膽，和他一起的新任女友也瘋了，只會不停地尖叫三個字──貓來了。”

程芳聽得背心發(fā)涼，不甘地再打電話給那個物業(yè)管理員。

管理員回答說：“你對門的人包了個女孩一起住了快一年，那女孩平時一個人，就養(yǎng)了只貓消遣。哪知道后來她自己想不開自殺了，等第二天男的回去，那貓撲過去又抓又咬，像結了仇一樣。沒辦法，最后找人逮住，用麻袋包了放進裝滿水的浴缸里……”

程芳不等聽完就關了手機，腦海里不斷交替晃動著兩樣不同神情的藍眼瞳，仿佛是前生后世的兩種凝視。

選自《私人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