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統(tǒng)戰(zhàn)密信的傳奇故事

2017年3月28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 （簡稱軍博） 文物處楊海峰處長將館藏一級文物、一封“知名不具”的統(tǒng)戰(zhàn)密信的復制件交給我，囑我轉交給當事人后代。密信全文如下：

志平仁兄勛鑒：

來函敬悉。某方若就地不動，我們與之互不侵犯。若某方?jīng)Q定西行，我們可作進一步之合作，但未決定行期前似不必見面。東屏意志如此，著弟轉達，并請兄就近切實負責聯(lián)絡。東屏為人絕不虛偽，望轉告某方諸同志勿過慮為禱！

細心的讀者也許會問：“志平”是誰？“某方”系指哪一方？“東屏”是誰？“知名不具”出自何人之手？為何隱匿姓名？為何稱其統(tǒng)戰(zhàn)密信？為何定為“館藏一級文物”？它在風云變幻的歷史長河中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坎坷歷程？軍博為何讓筆者將其復制件轉給當事人后代？一切的一切，容我慢慢道來！

密件源出：密約密語傳密令

1933年春，紅軍進入巴山。蔣介石責令四川各派軍閥“停止內訌，共同剿匪”，并委川軍第29軍軍長田頌堯為“川陜邊區(qū)剿匪督辦”，撥給軍費二十萬元、子彈一百萬發(fā)……巴山南麓的“剿共”陣勢輕而易舉地形成了。

巴山北麓，本屬楊虎城的十七路軍防區(qū)。蔣介石以為跳出鄂豫皖的紅四方面軍，會經(jīng)關中而西進甘肅天水，早已將楊部 （亦稱陜軍） 第38軍主力調往甘肅，而將陜南防區(qū)交給了他的嫡系胡宗南的第1師 （迅即擴編為第1軍）。按理說，夾擊巴山紅軍應由1軍承擔。然而，慣于借“剿共”排除異己的蔣介石卻舍近求遠地責令38軍重返陜南，與胡宗南調防。

楊虎城左右為難：若違抗軍令，就會軍法處治，或被取消番號；倘若服帖順從，恰好中了蔣介石借刀殺人之計，陜軍實力亦不堪設想。就在楊虎城進退兩難之際，中共地下黨員、38軍少校作戰(zhàn)參謀武志平，通過陜軍高級謀士杜斌丞向楊虎城建言：“聯(lián)絡紅軍，互不侵犯?！睏罨⒊遣杉{了這一建議。

1933年5月13日，武志平身揣38軍軍長孫蔚如代表楊虎城寫給紅四方面軍將領的絹書和西北軍使用的密電碼，以及川、陜、甘三省十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等，雇請巴山地區(qū)的理發(fā)員楊才為向導，天不亮就離開了漢中。兩天后，他倆翻越了巴山頂部的天池寺，來到巴山南麓的西河口小鎮(zhèn)，遇到了土匪民團徐耀明部的糾纏。膽小的楊才就此駐足而返回漢中。武志平背著沉重的軍用地圖等，只身一人在川陜邊界諸股土匪中艱難穿行十多天，于5月下旬來到通江縣兩河口，在一座民房里見到了紅四方面軍總政治部副主任傅鐘。

傅鐘讀罷孫蔚如軍長的絹書，贊揚說：“來書從國家和民族利益著想，很可貴！”接著，他讓武志平談談“怎么想起這步棋的”？武志平說：“共產(chǎn)黨中央的一月宣言上說，愿在三個條件下與國民黨任何部隊訂立共同抗日協(xié)定，這在陜軍中引起了強烈反響。他們反對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政策，但限于本身力量，還不能公然揭竿而起，只能秘密地和紅軍建立友好關系?！蔽渲酒竭呎f邊從油布包中取出軍用地圖、密電碼等絕密要件，并說這是楊虎城為表誠意而獻上的禮物。實際上，這些無價之寶本是武志平利用作戰(zhàn)參謀之便，冒著生命危險從陜軍總部偷出來的，此刻他隱瞞了實情，恰到好處地為促成兩軍和談提供了一枚砝碼。

中共西北軍委主席張國燾、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總政委陳昌浩等深表贊同，當即委派中共川陜軍委參謀主任徐以新 （解放后曾任外交部副部長） 隨武志平進漢中秘密會談。

1933年6月1日上午，紅軍和陜軍代表在38軍軍部參議王宗山家中達成四項協(xié)議：一、巴山為界，互不侵犯，共同反蔣抗日。二、陜軍陣地前沿設兩軍聯(lián)絡站，由武志平常駐，代表陜軍處理邊界事務。三、紅軍可以以隱蔽方式來漢中采購部分日用品。四、陜軍饋贈部分藥品和部分軍用地圖，以表誠意。

陜軍方面即刻兌現(xiàn)了諾言：贈以藥品、松發(fā)油 （可代擦槍油）、油墨等共17擔物資和好幾份巴山地區(qū)的軍用地圖。這就是我軍第一個統(tǒng)戰(zhàn)協(xié)定。時稱“漢中密約”，又稱“巴山協(xié)定”、“御侮協(xié)定”。

根據(jù)這個協(xié)議，陜軍在巴山南麓的一個只有7戶山民的涼水井建立了兩軍秘密聯(lián)絡站。武志平便是這個聯(lián)絡站的負責人。他履職一個多月后，向坐鎮(zhèn)漢中的孫軍長寫了封信，請示兩軍聯(lián)絡工作中有關事項的處理原則。本文開頭部分公示的那封“知名不具”的密信，就是對武志平請示函的回復。

故事講到這里，“密信”中的幾個謎點便迎刃而解了：“志平”即陜軍密使、陜軍前沿兩軍聯(lián)絡站負責人、中共地下黨員武志平；“某方”，即紅四方面軍。“東屏”，即楊虎城、孫蔚如等陜軍將領。因為這封信是我軍第一個統(tǒng)戰(zhàn)協(xié)定的產(chǎn)物，故稱其為“統(tǒng)戰(zhàn)密信”。

鬩墻御侮：文化基因現(xiàn)魅力

經(jīng)上述解讀，仍存謎點：“知名不具”出自何人之手？他與楊虎城、孫蔚如等陜軍將領什么關系？他的復函為何使武志平心領神會？故事得從“鬩墻御侮”這一炎黃文化的傳統(tǒng)基因談起。

“鬩墻御侮”，這是九字成語“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的縮稱?！棒]”，讀xi（系），打斗、爭吵；“墻”，屋子里、內部；“御”，抵抗；“侮”，即外侮，外者欺侮。意思是說，兄弟在家里打斗，遇到外患欺侮就停止打斗，共同抵御外侮。這句九字成語源于 《詩經(jīng)·小雅·常棣》，行成于 《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因其文化內涵體現(xiàn)了華夏一統(tǒng)、和睦共處的衛(wèi)國意志，故歷代朝野皆視其為炎黃精神的核心思想而廣為傳承。1916年5月9日，孫中山在 《第二次討袁 （世凱） 宣言》 中說：“殊不知鬩墻御侮，淺人審其重輕?！庇捎趯O中山的號召，“鬩墻御侮”成了那個時代抗御外敵的動員令和組合國力的黏合劑，第一次國共合作便是這一文化基因的產(chǎn)兒。

1931年，日本發(fā)動了九一八事變，東三省淪陷，華北危急，蔣介石卻堅持他在當年7月提出的“攘外必先安內”的方針，并重申其“不抵抗”政策。這一倒行逆施激起了國人的憤怒。但迫于他的高壓政策，人們大都默不作聲。唯有十七路軍總指揮楊虎城發(fā)出了“一致團結，共御外侮”的吶喊。那是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的第五天，即1931年9月23日，楊虎城在報刊、電臺發(fā)表了《泣告全國書》，主張以“鬩墻御侮”之古訓，替代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之國策。他說：“各省袍澤，全國同胞，懔鬩墻御侮之訓，為安內攘外之圖。”“尤祈舉國上下，一致團結，共御外侮?！边@就與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產(chǎn)生了根本性對立。endprint

就在楊虎城的“鬩墻御侮”與蔣介石的“攘外安內”激烈搏斗中，一位橋梁式人物從中選定了自己的立場。

他叫王宗山，原名王登云，陜西醴泉縣人，原系孫中山的英文秘書。1923年，孫中山委派國民黨代表蔣介石、王宗山，共產(chǎn)黨代表張?zhí)?、沈定一，以“孫逸仙博士考察團”的名義考察蘇聯(lián)。蔣介石任團長，王宗山既是國民黨代表，又是考察團秘書兼翻譯。赴蘇俄考察三個多月，贏得了蔣的好感。孫中山逝世之后，王宗山便成了蔣的英文秘書。

楊虎城為使蔣介石釋疑，并在陜軍與蔣委員長之間架起一座橋梁，特邀請王宗山來陜軍任職。蔣介石則借機安插耳目。陜籍王宗山便成了陜軍主力第38軍軍部參議。

1933年春，當蔣介石命令楊虎城的第38軍開赴陜南“剿共”時，楊虎城將赴南京面蔣之重任交給了王宗山。目的有兩條，一是向蔣報告陜軍正在執(zhí)行命令，讓蔣釋疑；二是向蔣索要赴陜南“剿共”的開拔費及彈藥、藥品等。在向王宗山布置任務時，楊虎城贈給他一把寫有“虎不離山”的折扇。王宗山深受感動，表示“要為陜軍效犬馬之勞”。

王宗山到了南京，有人提醒道：“這次面蔣，委員長倘若問起‘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是何意思，你咋解答？”

王宗山回答說：“《成語辭典》 寫上啦，照實說唄！”

那人搖搖頭，說：“萬萬不可！楊虎城栽就栽在這句成語上。一個武將，懂什么‘鬩墻御侮？還不是身邊謀士的主意。你呀，好自為之吧！”

王宗山為之愕然。這次面蔣，雖然為陜軍討得了一筆開拔費以及藥品、軍需物資等，但在心底深處卻與蔣產(chǎn)生了一層隔膜。他考慮再三，華夏一統(tǒng)的文化感召以及孫中山的榜樣力量使他選定了立場：追隨楊虎城，走“鬩墻御侮”之路。具體表現(xiàn)如下：

一是將楊虎城給武志平出使紅軍的密信帶到漢中，面交武志平。這封密件連同這封“知名不具”的密信皆作為“一級館藏文物”，迄今珍藏于軍事博物館內。

二是協(xié)助孫蔚如軍長，實施了聯(lián)絡紅軍之大計。比如說，幫孫軍長起草聯(lián)絡紅軍之文書、向陜軍密使武志平交代出使事項、接待紅軍來使等等。

三是以其“橋梁式人物”的獨特背景庇佑和玉成“漢中密約”的順利達成。當時，軍統(tǒng)特務胡抱一以1軍與38軍兩軍聯(lián)絡站站長的名義進駐漢中，暗中監(jiān)視陜軍動向。因王宗山曾任蔣介石秘書，且與胡抱一個人交往甚密，故胡對王不加防范。據(jù)此，孫軍長將與紅軍的先后三次會談以及兩次會談中的酒宴，都設在王宗山家中進行。實踐證明，這樣做是安全的。僅此而言，王宗山對“漢中密約”是有重大貢獻的。

因為王宗山系“漢中密約”核心人物之一，又是孫軍長的謀士，加上武志平認識他的筆體，所以，他給武志平復函，既具權威性、指導性、可行性，又使武志平見字則明：“知名不具”者，王宗山也。

風雨歷程：保存密件多艱難

1933年8月19日黃昏，武志平在涼水井接到勤務兵從漢中捎來的密信，當即掂量出它在歷史上的重要地位。因為涼水井屬于土匪盤踞區(qū)，加上他居住的茅棚是租用的，里里外外找不到一塊隱秘之處。只得悄悄地將密信塞進鄰近山洞的巖石縫里。

1934年6月，蔣介石給楊虎城密電：“據(jù)密報，有武志平其人，自稱系三十八軍參謀，住在西河口附近，經(jīng)常給共匪輸運軍火、汽油等物，仰就近查緝，并告。蔣中正?！?/p>

懾于蔣的威懾，陜軍作出兩項決定：一是中斷“漢中密約”，與紅軍切斷聯(lián)絡；二是武志平不能再在38軍任職。據(jù)此，武志平不得不離開陜軍前哨。他在離開涼水井時，便從山洞的巖縫中取出密信，置于自己的行李包中。返回漢中的路上，他心情沉悶，邊走邊想：“我被陜軍開除了，有關密件藏哪是好？漢中傘鋪街那三間住房，是自己花錢租住的，早被特務盯上了?，F(xiàn)若持件歸去，豈不自投羅網(wǎng)？”左思右想，他想到了自己的丈母娘肖成善。

丈母娘家住漢中城南約30里的麻桑壩。家里開了個客店，人稱陳家店子，老板娘是肖成善。武志平聯(lián)絡紅軍，并在陜軍與紅軍之間建立了秘密交通線，這個陳家店子則為交通線上第一聯(lián)絡站。漢中的大批物資就是通過這個聯(lián)絡站源源不斷地背過巴山頂峰，運向川北蘇區(qū)的。紅軍小分隊化裝進漢中購物，也是通過這個支撐點而增加安全系數(shù)的。因為肖成善為人正直，精明能干，早就取得了紅軍和武志平的好感和信任，故而她成了第一聯(lián)絡站站長。隨著友誼的加深，肖成善將女兒嫁給了武志平。如今形勢發(fā)生了重大變化，武志平則在回漢中的路上悄悄進入陳家店子，向丈母娘交代了今后的注意事項，并將這封密信以及其它幾份密件交給她，叮囑道：“妥為保存，視如己命，勿向任何人泄露！”肖成善當場將這些密件塞進竹筒里，藏于自家閣樓上。

武志平從麻桑壩回到漢中后，漢中城里已經(jīng)張貼了“捉拿要犯武志平”的通緝令。這是楊虎城故作姿態(tài)，做給蔣介石看的。武志平是中共上海特科單線發(fā)展的地下黨員，事至此境，他只好悄悄地去上海匯報情況。中共上海特科負責人王世英 （解放后任山西省省長） 聽取匯報后說：“陜軍不會對你殺人滅口。楊虎城對共產(chǎn)黨的態(tài)度是能保護則保護，不能保護也不得罪?！彼屛渲酒饺曰貪h中，請求陜軍保護，以免落入蔣介石之手。

武志平回漢中后，果然得到了陜軍的保護，但仍然不發(fā)津貼，僅允住閑。

如此嚴峻現(xiàn)實引起了丈母娘肖成善的警惕：“看來，我那店子也不安全，說不定哪天被翻個底朝天！”武志平點頭稱“是”。肖成善考慮到女兒剛滿17歲，怕她經(jīng)受不住磨難，故娘婿倆商定：由肖成善出面，在麻桑壩南約5里的小山村王家溝買5畝田和一座破舊小屋，以備后患。這一著果然生效了：因叛徒出賣，武志平被關進了大牢。特務們果將那陳家店子“翻了個底朝天”，但什么證據(jù)也沒撈著，只好將武志平放了。而那幾件密件卻在王家溝小屋墻壁里安安靜靜地度過了11個寒暑。

1945年秋，日本投降。潛伏陜南的中共地下黨員武志平帶著一兒一女，以及從王家溝取出的那些密件，經(jīng)西安，出潼關，繞開封，至徐州。因國共兩軍的軍情變化，他不得不南行而繞至蘇北、安徽等地，再經(jīng)國統(tǒng)區(qū)、土匪區(qū)、游擊區(qū)而折回山東、河北等地，直到1946年春節(jié)之后才回到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 北平市通州定辛莊。屈指算來，他在途中走了3個多月。這一路，他既要照護孩子，又要防備密件丟失，可謂歷盡曲折。endprint

1949年北平解放，武志平任北京市園林局軍管會副主任。有了安定的住所，他將密信藏于北京城內的住舍里。

1959年，新建的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征集文物。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副主任、開國上將傅鐘召見武志平，問其有無文物可捐贈？武志平如釋重負，回答說：“有！”數(shù)日后，他將“知名不具”的密件和另幾件文物裝在一個大信封里，送至傅鐘處。傅鐘派其秘書轉贈于軍博館藏處。因這些文物涉及楊虎城以及我黨我軍重大事件，故定為“一級館藏文物”。

故事延伸：隔洋隔海不隔音

上世紀80年代初，我參加了我軍搶救黨史、軍史活材料的具體工作，有幸對武志平及其夫人陳新英進行了50多次的深入采訪，并采訪了傅鐘、徐以新、童陸生以及楊虎城秘書米暫沉等有關“漢中密約”十多位親歷者，寫出了33萬字的 《楊虎城的密使》，傅鐘作序，解放軍出版社于1989年1月公開出版。為引人注目，出版社特地將這封“知名不具”密信影印在該書封面上。

該書流傳到美國，被臺灣軍情局局長胡家麒看到了，他特地通過所屬情報系統(tǒng)弄到了一本。胡家麒關心此書，原因有三：一是書中涉及中共地下黨的早期活動。二是載有其父胡抱一當年監(jiān)視楊虎城等有關故事。三是涉及同窗好友王廣生的父親王宗山。

王廣生系何面貌？這里，簡述一則故事。1970年4月24日，蔣經(jīng)國赴美國曼哈頓中央廣場飯店正門前，準備參加美東工商協(xié)會在此舉行的午餐會。當他沿著石階上的紅地毯走近飯店大門時，臺獨刺客黃文雄從石階左側石柱后躥出來，從風衣內掏出手槍，對著蔣經(jīng)國后腦勺舉槍就打。在這危急關頭，蔣身后的貼身侍衛(wèi)王廣生一躍而起，撲向蔣經(jīng)國，壓低了蔣的身姿，使其就勢進入飯店的旋轉門。結果，子彈從蔣經(jīng)國的右耳上方飛過去，避免了一場刺殺！王廣生因此被譽為“護蔣英雄”。（詳見2002年5月14日《參考消息》）

提起朋友的榮耀，胡家麒亦覺光彩。因為他跟王廣生年齡相仿，皆隨父輩由大陸飛至臺灣。其后，一直同窗好友。尤為情深的是：胡家麒的母親姜寶珍與王廣生的母親李素林是漢中女師的同班同學，又是同年、同地分別嫁給兩位來往密切的國民黨高官。還有，王廣生父親王宗山一直是胡家麒中學時代不用花錢的英文輔導老師，故胡、王兩家關系非同一般。

說來也巧，就在胡家麒搞到 《楊虎城的密使》后不久，正在臺灣行政部門任職的“護蔣英雄”王廣生來美國度假。兩位老同學異國相遇，自然不亦樂乎！沒人在場時，胡家麒指著這本書的封面說：“看看，共軍作家寫的。封面上的密信，是你父親筆體吧？”

王廣生點頭稱是?？戳擞嘘P章節(jié)的復印件，他不禁驚愕地自問：“國共兩軍舉行過漢中會談？還是在我家進行的？”

這時，其父王宗山業(yè)已去世多年。為了更為詳盡地了解內幕，了解父親在大陸的情況，他決心與這位共軍作家取得聯(lián)系。

1997年6月，國家海洋局極地考察辦公室與臺灣明新科技大學，簽訂了《極地科學考察合作協(xié)議》。在互相訪問期間，臺灣明新科技大學董事長王廣生先生，拿出 《楊虎城的密使》 給極地辦工程師王新民看，并說：“封面上‘知名不具的密信是我父親寫的?！彼埻跣旅裨诒本椭鷮ふ疫@本書的作者李伶先生。

王新民通過好幾個渠道，于2007年3月12日與我取得了電話聯(lián)系。當年3月23日下午，我在王新民帶領下去昆侖飯店與王廣生進行了首次交談。這就填補了時空隧道的信息空白。

王宗山于1949年到臺灣后，虛名“國大代表”，實無一官半職。沒有工資，一家大小全靠赴臺時胡宗南賜予的20斤黃金。租房、修房，加上三個子女求學，以及一家大小的生活花費，20斤黃金很快花完了。最困難時，為了兒女的學費，母親李素林曾背著家人去賣血。對此，王廣生一直弄不明白，老蔣為何這樣冷落自己的昔日秘書？看了 《楊虎城的密使》 才略有所悟：父親與老蔣早已彼此心照，不殺已屬恩典！

王宗山似乎看破了紅塵。除了打坐念佛，還呼喚同鄉(xiāng)，通融上下，先后在臺灣辦起了光復中學、大華工專、明新工專 （后改為明新科技大學）。王廣生退休后，繼父遺志，繼續(xù)辦學，故而成了臺灣明新科技大學董事長。

2005年，江蘇昆山市出現(xiàn)了中國第一所臺灣赴大陸創(chuàng)辦的大學—— 昆山登云科技職業(yè)學院，簡稱登云學院。這所大學就是王廣生聯(lián)絡臺資共同舉辦的。校名中的“登云”二字，隱喻其父王宗山的原名王登云。為此，我在長篇紀實文學 《西安事變的序曲》 《1933：影響中國歷史走向的漢中密約》 中，均以 《臺灣回音：昆山登云科技職業(yè)學院的校名隱秘》 為章名，專題介紹了有關王宗山等人的軼聞逸事。

2009年11月25日下午，海峽兩岸關系協(xié)會會長陳云林、副會長李炳才，在蘇州市長閻立、江蘇省臺辦主任陳堯等陪同下，視察了昆山登云科技職業(yè)學院，并和王廣生合影留念。陳云林說：“登云學院在溝通兩岸教育方面做了一個平臺，起到了橋梁紐帶作用，是個先行者。希望學校為兩岸和平發(fā)展作出新的貢獻?！?/p>

2012年7月16日，王廣生病逝于臺北，享年72歲。聯(lián)想到王氏父子的益國利民之舉，筆者凝聯(lián)以贈：

好兄弟，不鬩墻，共御外侮，炎炎華夏皆同心。

辦教育，興學堂，名在桑梓，朗朗書聲慰忠魂。

王廣生去世之后，追隨父親辦學的大兒子王振亞成了登云學院常務副院長。往事如鑒，大業(yè)未竟，此刻的王氏后代對爺爺那封“知名不具”的密信倍加尊崇，故請我聯(lián)系軍博，設法取得一份復制件，以便激勵后人，繼承遺志。

我將王氏后代的意愿如實呈達，加上我是“漢中密約”的較早發(fā)掘者、宣傳者，這就是軍博文物處楊海峰處長讓我將其復制件轉交王宗山長孫王振亞的原因。

（選自《黨史博采》2017第7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