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者與救贖者

張曉迪

摘要：茨威格熱衷于人的精神分析，對人物心理細致而又準確的觀察和描寫是其作品的共同特點。細讀他的作品《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和《馬來狂人》就不難發(fā)現(xiàn)，除了心理方面的相似之處之外，兩部作品還有其他的共同點：兩篇小說的主人公都是一位備受內(nèi)心煎熬的傾訴者，并在其自身經(jīng)歷中扮演著他人的救贖者。

關(guān)鍵詞：《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 ； 《馬來狂人》 ；傾訴者；救贖者

斯蒂芬·茨威格是奧地利著名的作家、小說家、傳記作家，擅長寫小說、人物傳記，也寫詩歌、戲劇、散文和翻譯作品。他的作品以描摹人性化的內(nèi)心沖動，比如驕傲、虛榮、嫉妒、仇恨等樸素情感著稱，煽情功力十足。其著名小說《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和《馬來狂人》也不例外，兩部作品中主人公的心理活動都得到了精彩的描寫。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中的C太太和《馬來狂人》中的德國醫(yī)生兩個看似性別不同，身份地位不同的人物，卻在各自的離奇經(jīng)歷之中扮演著相似的角色。他們都起初將自己的經(jīng)歷深藏在心底，并最終選擇向一個陌生人吐露心聲以獲得心靈的解脫。同時他們都充當了別人的救贖者，拯救別人的身體、靈魂或名譽。

一、《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和《馬來狂人》內(nèi)容簡介

在進行具體的論述之前有必要簡單介紹一下兩部作品的主要內(nèi)容?！兑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主要講述了一位年過六十、富有高雅的英國寡居女人C太太，在旅人們對飯店發(fā)生的風化案發(fā)生激烈的爭論之后，向“我”傾訴了困擾她一生的二十四小時經(jīng)歷：當年，也就是她丈夫去世的第二年，四十二歲的C太太獨自一人來到蒙特卡羅，空虛寂寞的她在賭館里迷上了一位嗜賭如命的年輕人。短短的二十四小時里，C太太對這位年輕人產(chǎn)生了波瀾起伏的情感變化，從一開始只是好奇那雙充滿魔力的手，到急切挽救站在死亡邊緣的他，再到意亂情迷失身于他，后來瘋狂地不顧一切想要和他遠走天涯?？墒荂太太一廂情愿的付出并沒有讓這個年輕的賭徒洗心革面，換來的卻是當眾的侮辱和情感的欺騙，這樣的結(jié)果使C太太之后的人生蒙上了羞愧、痛苦和自責的陰影。

《馬來狂人》講述了一個德國醫(yī)生在深夜船舷旁黑暗的角落里向“我”講述了他的故事。他由于偶然的過錯，流落到亞洲熱帶叢林中苦熬歲月。突然有一位美麗的婦人奇跡似的闖入了他的生活，求他幫她墮胎。婦人的高傲使得德國醫(yī)生自尊受挫，他內(nèi)心隱藏的情欲被徹底激發(fā)，向婦人提出了委身于他的非分要求。這個高傲的女人向他報以一聲輕蔑的長笑，轉(zhuǎn)身離去。他像馬來狂人一樣對她窮追不舍。他的追蹤不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是為了給她提供幫助。婦人為了保全自己的名譽，不惜鋌而走險，讓一個無知的老嫗為自己墮胎，最后流血不止，悲慘地死去。彌留之際，她并不追悔往事，只怕死后名聲受到玷污。德國醫(yī)生成了婦人遺囑的執(zhí)行者，保全了她的名譽。

在兩篇小說中，主人公都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在小說《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中C太太在賭場發(fā)現(xiàn)年輕的賭徒之后，先是被他充滿激情的雙手和臉部表情所吸引，后來在賭徒輸?shù)木?，生無所戀地走出賭場之后，C太太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走向死亡的力量，她看著在傾盆大雨中一動不動的賭徒已經(jīng)能夠確定了他必死的決心。一個上流社會的太太按照常理不該在這樣的情境下與一個陌生的男子有任何的接觸，但是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帶著絕望走向死亡。于是C太太克服了自己因襲成習的羞怯心理，去救助賭徒。她先是將賭徒從長椅上拉到避雨的地方，又雇了馬車將賭徒送入一家賓館。第二天耐心地聽賭徒講述他的經(jīng)歷之后，C太太答應(yīng)給他支付贖回他偷竊首飾的錢以及回家的路費，并準備將他親自送上火車，離開這充滿誘惑的地方。在離開之前C太太帶他去教堂，讓他真誠地懺悔，并發(fā)誓不再賭錢。綜上所述，無論是從心靈上還是從物質(zhì)上，C太太都竭盡全力地想要這個拯救迷途的青年。

在小說《馬來狂人》中德國醫(yī)生一開始就被白人貴婦設(shè)定為自己名譽的救贖者。婦人的丈夫馬上就要歸來，但是自己有了情人的孩子，為了不使丈夫發(fā)現(xiàn)自己出軌的真相，保全自己的名譽，婦人必須在丈夫回來之前拿掉這個孩子，并保守這個秘密。如果一個上流社會的太太去她附近的醫(yī)院進行墮胎，那么這一消息一定會在她的社交群不脛而走。在這種情況下，求助于常住邊遠郊區(qū)，遠離自己生活圈的德國醫(yī)生確實是明智之舉。

雖然德國醫(yī)生并沒有按照婦人的計劃對她進行救贖，但他在婦人離去后竭盡全力地嘗試各種辦法想要提供幫助。婦人在求助醫(yī)生無果的情況下，她把自己交給無知的老嫗。她不可能預(yù)見不到潛在的危險性，但仍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從婦人的行為我們可以看出，在當時的情況之下她已經(jīng)將名譽至于生命之上，就算失去生命也要保全名譽。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婦人將自己最重視的東西，即名譽托付給了德國醫(yī)生，重新將其視為自己的救贖者。在故事的最后，雖然醫(yī)生的一己私欲導(dǎo)致了婦人的慘死，但他誓死保護婦人的名譽。他在婦人死后，先是對當?shù)氐尼t(yī)生威逼利誘，使醫(yī)生寫下了婦人死于暴病的死亡證明。隨后他拋棄了自己的一切，跟隨婦人的尸體登上了開往歐洲的輪船，想要暗中保護她的尸體。最后，在婦人的丈夫準備將棺材移至岸上，以便開棺驗尸的緊要關(guān)頭，他縱身一躍，帶著棺材一起沉入海底。為了保全婦人的名譽，他不惜奉獻出了自己的生命。

二、傾訴者形象分析

在《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中》，若不是“我”在亨麗哀太太的事情上展現(xiàn)出的驚人的理解和包容，也許C太太的秘密會隨著她一起進入墳?zāi)沽?。在C太太決定向我吐露心聲之前，反復(fù)向我提問以確定“我”的觀點和立場。對于這一細節(jié)，文中有精彩的描寫：“她出乎意料地抬起一雙晶亮的灰色眼睛，遲疑地對著我望了一會兒，然后才以冷靜客觀的口吻開始發(fā)言，想要一下子抓住主要問題”、“C太太睜大晶亮的灰色眼睛，直瞪瞪地對我逼視了好一會，顯得很是猶疑。我擔心她沒聽明白我的話，打算用英語再重說一遍。突然，她又接著發(fā)問了，態(tài)度非常嚴肅，簡直像個考官”、“她不自禁地說起英語來了：這些話顯然使她想起什么了。她沉吟片刻，然后抬起清亮的眼睛，帶著追問的神情又一次望向我?！雹傥闹羞@一系列的描寫不能在這里一一列舉。C太太通過一次又一次的追問，從“我”這里獲得了傾訴的安全感，才下定決心要向“我”訴說困擾了她很多年的二十四小時經(jīng)歷。訴說的過程是艱難的，但期待的結(jié)果是心靈的解脫，對此在文中C太太也有論述“您現(xiàn)在也許還不理解，為什么我要向您，向一位不很熟識的人講述這一切?？墒?，從來沒有一天，甚至是沒有一個小時，我不曾想到過這樁往事。我這個老女人的話您不妨認真相信：一個人對于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點，對于其中唯一的一天，竟全神貫注凝望了整整一生，這實在是不堪忍受?！薄拔以底运尖猓喝绻夷軌蛳乱淮螞Q心，找到一個什么人，將我一生里那一天的經(jīng)歷對著他痛快的敘說出來，這樣也許能結(jié)束我這種毫無意思的空自追憶和糾纏不已的自怨自艾?！雹谠谡麄€傾訴的過程中，C太太多次停頓，也許自己的勇氣已經(jīng)不能支撐她繼續(xù)講下去，她不斷地提醒自己一定要將所有的真相原原本本地說出來，這些細節(jié)，小說中也有非常精彩的呈現(xiàn)。

《馬來狂人》中主人公德國醫(yī)生在夜里第二次遇到文中的“我”，他小心翼翼地試探“我”是否愿意聽他講話，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和不斷鼓勵后才猶豫著向“我”這位陌生傾訴心中的秘密，而訴說的原因也是因為想要獲得心靈的解脫。這一點原文中也有體現(xiàn)“我很想問您點什么……就是說我很想告訴您一點什么。我明白，我十分明白，向我碰到的隨便什么人吐露衷曲是多么荒唐……但是……我……我的精神狀態(tài)很壞……我已經(jīng)到了極限……無論如何，我必須和什么人談?wù)劇駝t我會死的……當我……是的，當我告訴您……您會明白我的……我知道您幫不了我的忙……但我真的要憋出病來了……而病人在別人眼里總是可笑的……”。③在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之后他確實感到了心情輕松了些。

不管是C太太還是德國醫(yī)生，在一開始都是想要把自己的這段噩夢般的經(jīng)歷深藏心底的，但是噩夢始終是揮之不去的，最終他們還是選擇了向陌生人傾訴。

三、總結(jié)語

一般情況下，兩個作家的作品會被拿來作比較，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相同和不同之處。本文從一個作家的兩部作品出發(fā)，分析了《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和《馬來狂人》兩部小說中的主人公C太太和德國醫(yī)生的人物設(shè)定的相似之處，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了茨威格作品中的人物形象。

注釋：

①（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情欲小說[M].高中甫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11-13.

②（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情欲小說[M].高中甫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19.

③（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情欲小說[M].高中甫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157-158.

參考文獻：

[1]（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情欲小說[M].高中甫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11-13.

[2]（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情欲小說[M].高中甫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19.

[3]（奧地利）斯蒂芬·茨威格.茨威格情欲小說[M].高中甫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157-158.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