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

劉之琳

“人群瘋狂地向我涌來，我一步步后退，身后就是萬丈深淵。”顫抖著從噩夢中驚醒，窗外月色慘白，不見星光。

倏地想起在鄉(xiāng)村度過的童年，晚上搬來姥爺?shù)奶梢危陂T前的梧桐樹下，風聲呢喃，抬頭便是滿天的星星。

真的很美。

冷風灌進衣角，隱約聽見遠方的汽笛。小時候很喜歡在火車軌道上玩石子，站著可以看到兩邊的麥田，姥姥和姥爺在地里忙，零星的農(nóng)人扛著鋤具互相問好，遠處有不知名的鄉(xiāng)間小調(diào)飄來。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鞓芬埠芎唵危F軌兩旁長滿了蒲公英，抓起一束，呼，滿天飄啊飄然后隨著風追趕，整個世界都是輕盈的笑聲。

長大以后很少再去鐵軌，也鮮能快樂。被打磨掉棱角，從尖銳變得圓滑；把初心鎖在圍城，從簡單變得復雜。微笑始終掛在臉上，脆弱永遠埋在夢里。

和發(fā)小聊天，他說：小時候我無數(shù)次想過長大，想著長大以后我可以自由，想著長大以后就可以不再被嘮叨，好像長大了就可以改變一切。但等到我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小時候真好啊。

我默然，黑白不是那么分明，世界也沒那么公平，長大后的日子中多了猜忌懷疑，多了表里不一。再回頭看小時候，心里是百味雜陳。

我倆像七老八十的人一樣回憶，聊及小時候總莫名其妙地打架，沒由來地心頭一怔——小時候就算天天打架，也能轉(zhuǎn)眼和好；長大后人們都滿臉和氣，卻少了童稚時的親切感。鋼筋水泥叢林里，人人都帶著面具，害怕被窺見真心。大概，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善良的精靈，總是向他人敞開心扉，卻在一次次被傷害后，終究緊閉了家門。

常聽到人說，愿你被世界溫柔以待。不如說，愿你能溫柔地對待生活。

網(wǎng)絡快餐時代，很多人充滿了戾氣，冷嘲熱諷，把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不如意通過種種方式發(fā)泄出來。借位思考，可能他們只是被老板罵了一通，又或許是被溫飽的問題壓迫。人的本心并不壞，只是被瑣事煩擾了神經(jīng)，積聚成內(nèi)心的不平，終以語言的形式爆發(fā)出來。

很喜歡豐子愷先生的人生觀：不亂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如此，安好。這種包容一切的胸懷，恬淡的心境，永遠心懷善意，或許不能讓這個世界也變得溫柔，卻能讓自己，甚至周遭的人，感受如沐春風的暖意。

手機震了一下，是發(fā)小問我睡了沒。

我說：沒啊，這不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呢。

他發(fā)了個笑臉：都這么久了，小時候再也回不去了，人啊，還是得往前看。

我也笑了，說那可不，數(shù)風流人物，還得看你啊。

“別別別”發(fā)小回道，“現(xiàn)在真沒什么雄心大略了，還是腳踏實地，努力地充實每一天就好了。”

小時候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理想，等到真的長大了，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大家都在自己的生活里，充當著最平凡卻又不可替代的角色。

時光流轉(zhuǎn)，日月交替，或許有的人還堅持著小時候的夢想，也有人已經(jīng)超越了自己當年許下的愿望，而平凡的我們，仍在努力地生活著。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這個簽名伴隨了我很久，也是我迷茫時的指向標。

人的困惑和不解大多源于想的多，一些事尚未發(fā)生，甚至根本不存在，但思來想去，原本不算事的事也成了事，惡性循環(huán)，就形成了一個死局。

與其多想，不如學會溫柔。

田園是溫柔的，滿天星光，炎日暖陽，鄉(xiāng)鄰樸素的問候，勾勒的是人性的關懷；長大是溫柔的，可以冒險，可以探索，可以嘗試許多未知的東西；實現(xiàn)理想的路是溫柔的，成功與否，沿途的風景是最好的饋贈……

童年的記憶確乎美好，而當下另有佳境。不必拘泥于成人間的虛偽，不忘初心，方得始終，過好自己的真誠，不必在意他人。無須一遍遍在腦海上演自己的過錯，吸取教訓，下次來過。更不必為夢想難以實現(xiàn)擔憂，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xiàn)了呢？

手機又響了一聲，是發(fā)小發(fā)過來的晚安。

回一句好夢，我也翻身入睡，朋友在身邊，未來在前面，時間長河還在靜靜流淌，我也仍然在成長。

沒什么值得煩惱的，反正來日方長。沉沉睡去，我似乎又做了一個夢，夢中一個個人像我走來，同我擁抱，有家人有朋友，更多的是陌生人，他們溫柔的看著我，輕聲道一句，一路有我。

（作者單位：東北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中文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