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乃萱
佇立在櫻桃樹下,我想到太姥姥。我曾坐在炕頭,望向院子里那棵結(jié)滿果實的櫻桃樹,樹葉在微風(fēng)中“沙沙”地抖動著,太姥姥在樹下摘了通紅的果實,走向水桶旁,佝僂著身軀緩緩沖洗。
她就住在那老瓦房屋里,常年一個人。
瓦房屋外的院子里,唯一一棵樹就是櫻桃樹。起初它并不引人注目,直到五月它的果實變紅。櫻桃很小,但那絨絨的細(xì)毛在陽光下竟透出亮來,格外誘人。太姥姥捧著滿是銹跡的鐵盆,顫顫巍巍地用手去夠櫻桃,那模樣是有些滑稽的,但當(dāng)她邁著小碎步把洗凈的櫻桃遞到我手中時,我的眼角就不自覺有些濕潤了。我挑一顆殷紅的櫻桃喂她,她張開嘴抿一抿,遍布褶皺的眼里笑盈盈的。待我再給她,她便扭過頭去,一個勁地朝我努嘴,示意我自己吃就好。倘若冬天去太姥姥家時,櫻桃樹早已辨不出模樣,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太姥姥用鐵盆盛來早為我凍好的梨,陪我一同坐在暖炕上,靜等那凍梨外的一層冰化掉。她只是看著我,等冰融掉后,又用那凍得開裂的手將汁水?dāng)D進(jìn)杯子里。
我并不常去太姥姥家,偶爾的造訪,對于她來說都是大喜過望。
她的櫻桃樹也在老瓦房前,常年佇立著。
她的房間里總是寂寞得無聊,沒有櫻桃的日子也是平淡無奇。她擺在桌上的那一盒干煙葉便成了我無盡的樂趣。我總會把它們握在手心捏得粉碎,連煙紙也不能幸免。那油墨將盡的筆也發(fā)揮余熱,在煙紙上涂抹了多少圈圈點(diǎn)點(diǎn)。太姥姥進(jìn)門見著四處散落的煙葉碎末,便用含糊的聲音嘟囔著,“淘丫頭!”但她卻并不生氣,又領(lǐng)我去院子里玩。若是正趕上夏天,除了陪我摘櫻桃,還會帶我去逮蜻蜓。院子旁有個不顯眼的小池塘,或許更像是個“大泥坑”,蜻蜓總在那附近飛來飛去。我一時心急,左手猛地抬起,卻抓了個空。太姥姥見狀,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三兩下便逮住了蜻蜓。當(dāng)她捏著蜻蜓的翅膀交到了我手上時,我卻被蜻蜓四處亂蹬的腿嚇得不輕。
每次離去的時候,她都久久地遙望著我乘車離去揚(yáng)起的塵土,不肯轉(zhuǎn)身。
后來,太姥姥走了。又逢櫻桃結(jié)果的時節(jié),我再次路過老瓦房。破舊不堪的大門已上了鐵鎖,我透過銹跡斑斑的門栓向里看去,櫻桃樹早已不在了。
其實,樹還是在的,不過是和太姥姥的身影一樣,從小院里移植進(jìn)了我的記憶里,永遠(yuǎn)在那兒,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了。
吉林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力旺實驗中學(xué) 指導(dǎo)教師:魯俊
吉吉工作室
人在,樹在;人不在了,樹亦不在。這句話聽著有些費(fèi)解,卻能道出作者對太姥姥的一腔溫情。那棵普通的櫻桃樹,因為有了太姥姥的照料,該開花時開花,該結(jié)果時結(jié)果,即便樹上什么都沒有,只要有太姥姥的守候,就能令人對來年的五月充滿了期待。在每一個值得期待的日子里,有了太姥姥的陪伴,干巴巴的鄉(xiāng)村生活變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畫卷:瘦小的櫻桃因分享而甜蜜,干癟的煙葉因童稚而有趣,簡單的游戲因快樂而難忘……可這一切都因太姥姥的離去而戛然而止。不是老瓦房不在,亦不是櫻桃樹不在,只是沒有了太姥姥的身影,這些事物也就失去了意義。一個人,一棵樹,只有在一起,回憶才有滋有味。
【適用文題】又到一年櫻桃熟;難忘的回憶;一棵樹·一個人……(小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