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現(xiàn)代書法教育第一人

陳生甫

1960年，江蘇、北京、上海、廣州等地先后成立書法篆刻研究組織。蔣吟秋任省書法篆刻研究會理事。隨后蘇州成立書法印章研究組，蔣任組長。先生為倡導繼承發(fā)揚書法這一傳統(tǒng)文化藝術不遺余力，在大中專學校做過多次講座。在書法教育、培養(yǎng)新生力量方面成績卓著，既辦班進行普及教育，又注重中青年的骨干培養(yǎng)，沉寂多年的書法別開生面。他是“文革”前蘇州書法的領軍人物，今逢其誕生110周年之際，作為學生，我寫下以下片段回憶。

一、開辦“書法訓練班”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就國內而言，開辦“書法訓練班”是很少的，在那個年代里提倡學習舊文化代表之一的書法是要有點膽識的，而蔣吟秋開了書法教育的先河。1961年11月5日，作為主講教師的蔣吟秋先生在“青年俱樂部”（原新藝劇場樓上）為訓練班學員作第一次講座。當時設施簡陋，臨時搬來一張桌子為講臺，一塊舊黑板幾支粉筆，坐著百來個來自各行各業(yè)的學員，年齡不一，靜靜地目光專注地聽著蔣先生抑揚頓挫的講課，對大多數(shù)學員來說是平生第一次接受書法知識的啟蒙教育，聽來十分新鮮生動。書法作為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之一，毛筆早已為易帶易寫的鋼筆取代，很少有人用毛筆寫字，從事書法研究的更是鳳毛麟角?！坝柧毎唷币灾v座形式分八次上課，聘嚴莊先生講授書法簡史，費新我先生講授書法欣賞，祝嘉先生講授碑帖知識，效果頗好，深得學員們的一致好評。最近筆者在老年大學聽到一名學員說，他也是當年在訓練班聽過課的學員，那時還在讀高中，每周日從唯亭乘長途汽車來蘇州聽課，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蔣先生上課有條有理，深入淺出，通俗易懂，說書法同美術字各有其功能，寫法要求不一，書法不像寫美術字，書法應在整齊中求變化，筆法要多樣，變化中求統(tǒng)一。一幅作品遇到相同的字寫法應有變化，而美術字就如列隊那樣站得十分整齊，一面講一面做出站隊的樣子，引得學員發(fā)笑。他饒有風趣地說：“一幅作品第一個字不能寫得小，應該大一些，因為是領頭的，如領導帶領下邊所有的字。”談到落款時，往往有人在上邊寫某某人的詩文或者出處等，下邊寫自己姓名后，再寫上書字，顯然是不恰當?shù)模@類常識性的錯誤提醒一下，很有必要。此外，還非常簡明扼要地編四字口訣，概括四體特點和易懂易記的結構十法。對學員要求具有“三多”（多看、多寫、多用）、“五心”（決心、信心、耐心、虛心、恒心），并語重心長地說臨摹碑帖要寫得像，初學入帖時不可有我，而經(jīng)反復臨帖到最后創(chuàng)作時不可無我，并須善于吸取眾長，才有可能自成一家。

二、培養(yǎng)新生力量，引為樂事

在第一期結束時，每位老師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公布于眾，歡迎登門聯(lián)系指導。蔣先生倡議建立青年書法研究組，仍在每周日上午活動，學員自愿報名參加者約有20名左右，推選李大鵬當組長。隨后又相繼辦了兩期“書法訓練班”，并增聘錢太初、姚撫屏兩位老師，組員可以自由參加聽課。蔣吟秋、費新我、祝嘉三位老師分別輔導過我們如何執(zhí)筆運筆、用筆、臨習和創(chuàng)作。在我保存的當年聽課筆記上還留著一個短期的活動安排：一、1962年4月1日由蔣吟秋先生示范；二、4月8日由祝嘉先生講碑帖及執(zhí)筆運筆；三、4月15日組員集體去怡園觀摩書條石；四、4月22日習作觀摩，由蔣先生講評。蔣先生在習作講評中看到大部分組員作品的落款沒有蓋章，于是跟蘇州藝石齋幾位坐堂的篆刻家，如：張寒月、蔡謹士、王能父、矯毅、錢榮初、孫亞雄等商量，以廉價花幾角錢求刻一方姓名石章，以解舉辦展覽時缺章之急。

1962年5月至6月，群眾藝術館舉辦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次青年書法展覽。展示了市區(qū)青少年學習書法的水平。展覽門口的廣告展示牌約有2米高，由蔣吟秋先生親筆題寫。從這次青年書法展覽開始到1966年“文革”初的“五一美展”，其間凡有書法活動，都少不了青年書法組的參與，例如：市里的書法展覽中將青年的書法另辟一室，還列席市書法印章研究組的學術探討活動。蔣先生總是事先告訴我們，以便讓我們抽空去觀摩或參與活動的準備。1962年10月，江蘇省第二屆書法印章展覽在蘇州博物館舉行，為青年學習提高提供了良好的機會。書法愛好者從省內外各地趕來。其間特地約請蔣吟秋先生代表省書法印章研究會在蘇州書場舉辦了一個大型講座，購入場券，其時座無虛席，濟濟一堂，聆聽蔣先生作“提倡書法的意義與如何從事書法學習等基本功問題”講座。在市政協(xié)書畫組開了個座談會，青年書法組也被安排列席，聽聽老前輩對書法展覽的觀感評價。

從1961年主講“書法訓練班”到1981年蔣吟秋先生謝世，這二十個年頭里，蔣先生對年輕人學書法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的學生后成為蘇州書壇的中堅力量。那時候青年參加書法展覽，蔣先生從鼓勵入手，保證人人入展一張作品，這對年青人的積極性提高大有幫助。蔣先生府上（平橋直街42號）時有年輕人登門造訪，討教書藝，蔣先生總是有求必應，一一接待，常用朱筆批改習作，有的當場示范，至今我尚保存當年為我題寫的落款樣式。至于向蔣先生求賜墨寶，先生從來就是欣然允諾，從不推卻，在落款上總以學友、同學相稱呼，十分謙和。書就作品后，若求書者未及時去取的話，蔣先生則定會以郵件寄出。有時以書信的形式鼓勵青年們增強信心，在工作之余不要將書法忘掉，且很具體地將書寫格式、要求，在信中一一羅列點明，宛如函授形式指導青年們書寫。

粉碎“四人幫”后，“書法熱”逐漸升溫。在市文化館的組織安排下，書法活動得到全面恢復，自發(fā)成立市業(yè)余書法研究組、篆刻研究組，書法展覽不斷，賽事也多起來，外地書法代表團來蘇交流，日本書法代表團特地來蘇訪問交流。一次蔣先生同我閑聊時說：“原來蘇州只有書法印章研究組，現(xiàn)今隊伍在擴大，充實了年輕人的新鮮血液，長江后浪推前浪，他們的書寫技巧、書寫水平大有提高，我感到很高興。前幾天，文化館朱庚壽同志來要我寫一塊牌子，現(xiàn)已寫好了，請你有便帶給他?！蔽艺辜堃豢?，上面寫著“蘇州市書法印章研究會”，是很端莊雄渾的隸書。后來文化館的業(yè)余書法研究組部分組員相約在一個星期日的下午去拜訪顧問蔣吟秋先生，蔣先生說：“我今朝起來得很早，上午就忙著準備茶杯，久候你們光臨寒舍一敘，我十分開心?！蔽覀冊跉g快的交談氣氛中、在師生融洽的情誼中拍照留影。

如今，當年書法組成員相聚時總是暢敘蔣吟秋先生誨人不倦、真誠無私地扶植年輕人學書法的往事，贊揚蔣先生待人和藹可親，善于團結周圍的朋友，工作作風認真踏實，事必躬親的品格，在書法界中是難能可貴的。蔣先生是我們的良師，學習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