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個老婆娘”

容一思

“無語手談，黑白本同體；有仙落子，陰陽圓渾間?！边@是城中名士“潮草”先生忽聞奶奶喜殯時的瞬間落筆，這也代表我們?nèi)菁蚁颢I上花圈和送來問候的親朋戚友的致謝之意。奶奶一生儉樸從不鋪張，走的時候有那么多人相送定會含笑瞑目。

“大個老婆娘”（臺山話）是奶奶生前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但凡節(jié)日聚會、小飲碰杯，讓她作總結(jié)性發(fā)言的時候，她一定會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說實在的我們?nèi)胰硕疾惶?/p>

今天借著送奶奶的一點時間，我們嘗試著通過這句話來回憶一下這位百歲老人。

容家祖籍廣東臺山?jīng)_蔞鎮(zhèn)，奶奶是從隔壁斗山鎮(zhèn)嫁過來的，生下大兒子后爺爺去緬甸工作近十年，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守家。后來爺爺回國帶上妻兒赴印度從事外交工作，她在船上生下老二，在新德里抱上老三和老四。干練的她不但在領(lǐng)事館學(xué)會了英文，同時也愛上了喝咖啡，一喝就是一輩子。

和咖啡一樣戒不掉的就是那濃重的臺山口音，還有一輩子都恪守著的品格：少說話，多做事，為身邊人多著想，默默付出。

幾年前一次家族聚會，大伙兒聊起奶奶的平生，竟沒有一個人聽奶奶說過一句埋怨的話或評論是非對錯，掛在嘴邊的只有簡單的幾句——“從哪里回來呀？”“吃飽了么？”“要去哪兒啊？”。

每當(dāng)有人問老人家兒子媳婦孝不孝順時，她總說，“我有四個兒子、四個女兒，個個都一樣孝順！”甚至機繡廠的工友都親切地喊她“干媽”。

在那個物質(zhì)困難的年代養(yǎng)大4個兒子是不容易的事情，但寧愿砸鍋賣鐵自己餓暈在路邊，她也要喂飽孩子們；兒孫長大成家在外，離多聚少，難得的一次探望是那么短暫，她也總是微笑著看孩子們離去，又或是在拐角的大樓還沒建成的時候站在陽臺靜靜遠眺他們的背影。我想，這也就闡釋了“大個老婆娘”在字面上作為動詞的意思：長大了要成為一個老婆娘，成為像奶奶一樣恪守本分、內(nèi)心善良、遠離是非、默默奉獻的“老婆娘”。

字面上還有另一個意思，是形容詞：比老婆娘還要大！此意怎解？分享一下這幾年和奶奶在一起的經(jīng)歷。

2010年，93歲的她不慎摔倒，股骨斷裂，大傷元氣。她接上了金屬支架，醫(yī)生斷言她無法再落地行走，但3個月后她拄著拐杖上街了；2014年，她摔斷了肩鎖骨，醫(yī)生斷言她無法拄杖行走，但一個月后她用手扶著墻走到客廳椅子旁邊；2016年，被痰噎住，在家中昏迷，而就在送往醫(yī)院的路上她又醒過來了……自己拔管子、鬧著從醫(yī)院回家、由于老年癡呆把我們認作已去世的爺爺徹夜長談……這樣的事不計其數(shù)。她是那么的堅強、硬朗、樂觀、倔強！立行、志行、定行、堅行4個兒子中的“立、志、定、堅”就是她老人家內(nèi)心的寫照。而“大過老婆娘”的口頭禪也是她勉勵我們后人要傳承的精神。

慈愛的奶奶走了，她留給了我們什么？是事事為他人著想的品格？是骨子里不屈不撓的倔強？都是。更可貴的是整個家族的團結(jié)、和諧，相互間的寬容與支持。奶奶不會被我們忘記，那句“身體健康、工作順利、大個老婆娘”（臺山話）還會久久在我們耳邊響起；那從來都沒有埋怨的微笑會埋在我們心里——她的品格與精神會傳給容家的子孫后代。

奶奶，請您安息吧！

編輯 楊子 rwzkhouchu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