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山水一程美
——記湖南省第一師范學院第二附屬小學校長章醇

本刊特約通訊員/方姝陽

章法自然，意蘊深醇。

章醇的名字里,有一種藝術的大美在其中。

郁郁蔥蔥的初夏，我們在百年名校——湖南省第一師范學院第二附屬小學，見到了他。

冷靜、篤定、淳樸，這是章醇的氣質(zhì)。透過鏡片下深邃的目光，面對他親和溫潤的笑容，你似乎看得見一種不同尋常的內(nèi)心風景。

那風景，像山水畫一樣清新，又有油畫一樣的厚重，更有鉛筆素描般的純粹和靜謐。

從1986年中師畢業(yè)，踏進教育的那刻起，章醇的生活就被一群吱吱喳喳的孩子所包圍。

盡管，中山路的車水馬龍近在咫尺，章醇的日子卻安然而自適。這片隱于鬧市的校園凈土，默默地刻畫著他30年來的教育光陰。

此刻，我們坐在安靜的會議室里，聆聽章醇幾十年來與教育、與孩子的相知、相伴的點點滴滴，頓覺時光如此神奇，美與教育那樣渾然天成地扎根在一個人的精神土壤中，如同他和老師們所分享的感受那樣：得一程山水，遇一程美好。

山水寫意的為師之心

醇，淳樸、質(zhì)樸之意，如同他所擅長的素描，剛?cè)嵯酀?，舒卷自如；亦如他這些年來的教育生活——心醇氣和地描繪著自己的夢想和天地。

1982年，16歲的章醇走進湖南第一師范學校的校門。父母早逝，練就了他成熟獨立的品性和頑強肯干的精神。在這里，他遇到了恩師汪涵煦。他說，坐在講臺下的青澀男生看見老師，仿佛看見了理想中的自己。就從那時起，一個大膽而強烈的想法在他心里萌生：什么時候我也能成為像他一樣的老師？

從此，他潛心于美術學習。多少個夜晚，章醇所在教室的燈總是全校最后一個熄滅?！爱嫾依蠋煛钡膲粝刖拖褚槐K燈，指引著他的理想，執(zhí)著而堅定。

四年后，章醇揣著做一名好老師的夢想，來到湖南一師二附小，如愿以償?shù)爻蔀榱艘幻佬g老師。

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曾經(jīng)的努力和積淀，讓這塊“金子”開始發(fā)光。市級教學競賽、大小公開課、負責校園環(huán)境布置、兼任體育教師、科學航模教師……那段日子，章醇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農(nóng)人，孜孜耕耘在屬于自己的方寸之間。

全身心忙碌，卻是滿滿的心安，牢牢的定力。在章醇的眼里，與孩子們在一起的生活，簡單而愉快，讓他的幸福已足夠飽滿。那段純粹、充實的時光，是他心里至今最難忘的珍藏。

酒香不怕巷子深。在一次征求民意的選舉中，章醇被推選為學校副校長，選票超過一半。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老師，一躍成為教育管理者。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他心里始終堅信一點：當老師，一定要“走心”。如果只把教師作為謀生的手段，好老師便注定和你無緣。

如何走心？章醇并沒有給出程式化的教育理論，也沒有提及教師成長的理想框架。他說的是豐富的教育細節(jié)，足以讓人動容的細節(jié)。

從踏上講臺開始，他每天最早到校，最晚離校，十幾年如一日；當校長后，他每周為老師做一個專屬電腦桌面，一句美文，一段摘錄，或溫暖，或勵志，或提醒，或治愈；他有美術和電腦制作的一技之長，每次制作講座和會議的PPT，每張圖片、每首音樂都精挑細選。

作為赫赫有名的百年名校，湖南一師二附小的底蘊和內(nèi)涵或許無與倫比。當年，湖南省第一位特級教師張巧訓便從這里孕育，如今這里的老師中更不乏才華橫溢、個性飛揚者。當校長后，章醇首先想的是暢通學校行政與一線教師、員工之間的交流渠道。

“在我心里，老師和行政一律平等。”章醇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堅定。

他時不時就和學校年輕教師約在一起，不是加班，而是聊天。他總是緊貼每個人的實際，說事業(yè)，談做人，聊著聊著，便發(fā)現(xiàn)了“問題”。

他的話語，總是帶著詩意和哲理。他這樣說“共生”：“我”與“學?！笔怯H密的共生/“我”與“學校”是堅強的共生/“我”與“學?！笔怯篮愕墓采?。

教師每天生活在學校，卻不能沒有遠方。他這樣說“遠方”：從起點/到盡頭/也許快樂/或有時孤獨/如果心在遠方/只需勇敢前行/夢想自會引路/有多遠/走多遠/把足跡連成生命線/人生就會閃光/這就是遠方。

曾經(jīng)，還有部分年輕教師，工作和生活之間界限分明，哪怕加一點班，多付出一點精力，都心不甘情不愿，章醇并沒有過多的責備，他說：并不是校長嚴苛，是因為學生和家長自然會提要求、立標準。若想在湖南一師二附小立足，還得對自己“狠”一點。

在他看來，物質(zhì)固然可以凝聚人心，但最深入的凝聚一定來自于精神的引領。精神引領的意義就在于一所學校的管理由“制度的約束”進入到“自我的內(nèi)省”，在于讓管理由科學層面升華至美學層面。

當“心靈語錄”成為學校強大的引領力量的時候，教師的熱情、理想、潛能就被全方位激發(fā)出來，他們就會從內(nèi)心深處理解、認同并熱愛這份職業(yè)。

如今，在一師二附小的管理中，不再是被動的監(jiān)督和催促，而是報之以全身心的付出和創(chuàng)意。

國畫大師齊白石說過這樣一段話：“善寫意者專言其神，工寫生者只重其形。要寫生而后寫意，寫意而后復寫生，自能神形俱見，非偶然可得也?！?/p>

章醇深以為然。繪畫要學筆墨精神，為師亦然，追求“形神合一”才是教育的最高境界??！

章醇（右三）在教職工運動會上與老師一起奮勇向前

跨界“教練”的幸福生活

“我是教美術的，在信息技術學科里是門外漢，既然我和孩子們因電腦結(jié)緣，我就必須對得起孩子們。” 章醇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自2006年跨進“中小學電腦制作活動”的大門，自稱“門外漢”的章醇從未想過今后會成為享譽電腦制作界的“金牌教練”，然而，奇跡卻一次次迸發(fā)出來：

2008年，他打破了往屆湖南省在全國比賽“電子報刊”項目中無一等獎的歷史；

2009年，他指導學生創(chuàng)作的三件電子報刊作品同時獲得全國一等獎，創(chuàng)造了一所小學全國最佳獲獎紀錄；

從2006年到2013年，八年間他指導小學生和高中生參加中小學電腦制作活動，收獲全國一等獎12個、二等獎6個……擁有如此輝煌的成績，它的背后經(jīng)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艱難和辛酸？

章醇不愿過多提及自己的付出，但一說起孩子，卻又不一般的神采飛揚。

或許，在他內(nèi)心深處，學生才是他最引以自豪的財富。

有個叫小方的女孩，聰明伶俐，卻先天失聰，四年級的她加入校隊，卻因為聽不到聲音，學習之路障礙重重。

章醇為此絞盡腦汁：上課時，多做手勢，多寫板書；個別輔導時，用夸張的口形講話，寫小紙條交流；討論學習時，單獨為她準備粉筆和小黑板……

一師二附小的陽光少年

就這樣，在三百多個本應安心休息的中午，這對師生共同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經(jīng)過訓練，小方掌握了處理圖片、制作動畫和編排報刊技術。

功夫不負有心人，2008年，一本記錄自我成長歷程的電子報刊——《聆聽花開的聲音》獲得全國一等獎。她，終于“聆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常常有老師問他：“什么樣的作品才是好作品？”“怎樣輔導才能讓學生的作品脫穎而出？”

章醇就會給他們講起小方的故事?！皬膶W生中來，又到學生中去”才是最靠譜的“秘笈”啊。

還有一個男孩名叫張?zhí)?，曾?jīng)對信息技術一竅不通，最后通過全國一等獎作品《紅辣椒》激發(fā)自信，保送至武漢大學計算機專業(yè)，在阿里巴巴實習后被谷歌相中；章樂一是他的學生，也是他自己的孩子。這孩子，小小年紀卻有著一股不服輸?shù)呐?，一年、兩年、三年，連續(xù)參加全國性大賽，成績也從三等獎、二等獎，升為一等獎，卻謙虛地笑言：“其實，我沒什么秘訣。”

章醇如數(shù)家珍般說著他們的名字，這些學生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在這珍貴的豆蔻年華里，幸運地遇見了給予他們希望和力量的章老師。

章醇的電腦制作教學并非神勇的一日之功。有人說，這么小的孩子玩計算機，還不就是玩玩游戲，能學到些什么呢?

面對這樣的質(zhì)疑和不解，章醇一笑而過，但轉(zhuǎn)過身來，他便開始思索，并很快覺察到，電腦制作是一項天然的“玩中帶學”的活動，學中能玩的結(jié)合體。不過，教美術的跨行教電腦，本身就不走尋常路，究竟該如何另辟蹊徑，讓電腦成為自己和孩子們的朋友呢？

在章醇看來，孩子們在平常生活和玩樂中一定會發(fā)現(xiàn)問題。無論是平凡的，還是特殊的，只要善于質(zhì)疑、觀察，必定會提升自我分析和實踐能力。學習電腦制作也是如此，它能改變孩子們對于電腦的粗淺認識，對今后的文字、審美、策劃及思維的提高都有很大幫助。

對于作品的欣賞與評價，章醇也有自己獨到的視角：作品可以看作是一個立體形。立體形由面組成，面由線組成，線又由點組成，由點、線、面并成立體形的就是好作品。

形象的比喻，簡潔的語言，孩子們一看就懂，一點就通。在章醇那里，看似零散的圖片、文章、視頻、音頻，神奇地變成了孩子們實踐、雕琢的對象。

八年里，他和孩子們一起俯下身來，去尋找、去思考、去實踐。章醇滑動著手里的鼠標，點擊著文件夾中密密麻麻的作品，感慨萬分：“我們每年都有不少作品，八年了，兩千多個日子，這里有多少奇妙的童年記憶，多少珍貴的成長印記??！等哪一天，他們長大了，遠走高飛了，這些，就作為我送給他們的禮物吧?！?/p>

《身邊小數(shù)字》《從微笑開始》發(fā)掘于身邊小事，滲透著行為養(yǎng)成教育；《聆聽花開的聲音》《六十四只千紙鶴》體現(xiàn)了校園生活中的愛和尊嚴；《尋找春天》《小水滴湘江旅行記》在以小見大中傳遞親情與愛的正能量；《趕場》《獨生子女的家》又以獨特鮮明的形式抨擊當下教育的弊端……

隨意打開其中一幅，密密麻麻，圖文并茂，聲畫合一，每一個細節(jié)都精美細致。

電腦制作，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因為它，童年是漸行漸遠的日子，又是可以隨時回眸的親切記憶。

學科沒有優(yōu)劣、輕重之分，不同學科的背后，是同一個生命、同一個夢想。

是的，教育的根本，在于生命的喚醒與關愛，在于提供一種可能，讓每個孩子在其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潛能。

日拱一卒的美好擔當

采訪章醇，恰逢一師二附小“花兒這樣綻放”六一晚會的舉辦前夕。我們有幸提前觀看了由章醇親自制作的開場視頻。大屏幕上，一個個如夏花綻放般的笑臉舒展而出，燦爛可人。

章醇說，教育的美好莫過于此。

這場大型晚會上演時，現(xiàn)場的火爆不用說，數(shù)以萬計的家長與孩子通過在線直播得以身臨其境?！都t色記憶》《七律·長征》將紅色文化美妙呈現(xiàn)；《潮童嘉年華》《箱子里的夢》將孩子的自由無束、幸福爛漫盡情揮灑；《畢業(yè)照》《青春花開》則是將感恩教育進行到底；還有家長朗誦的《愛的絮語》，字里行間的那份拳拳之心、殷殷之情感動全場……

這只是一師二附小“高大上”儀典的一個縮影。此外，還有跳蚤市場、愛心義賣、校園記者風采展、“三獨”比賽、小初銜接講座……一場場活動、一個個片斷，拼接成一師二附小大家庭的“幸福模樣”。

章醇說，美好，來自于對成長的感知和對生活的熱愛。

在一師二附小，藝術節(jié)、體育節(jié)、科技節(jié)、讀書節(jié)、游戲節(jié)“五節(jié)”早已寫入學校章程。十余年如一日，成了真正屬于師生們的盛大節(jié)日。

作為一個大家庭的“家長”，章醇時常問自己：什么是以人為本？孩子在這里獲得幸福，獲得快樂，獲得成長，這就是以人為本。什么是教育的真諦？順應孩子的天性，尊重孩子的成長規(guī)律才算真正領悟了教育的真諦。

采訪中，孩子們于課間嬉戲，歡笑聲不斷從窗外傳來。章醇望向墻上那個自己創(chuàng)意并設計的校徽，說：“喏，你看，就像這個校徽上的那輪太陽。我采用的不是太陽的實寫，而是一團孩子的涂鴉。因為，這樣的設計既有歷史的傳承又不乏兒童的個性。尊重孩子的天真無邪，這才是小學教育的大道?！?/p>

師者為何？示人以美好，授人以希望。作為一校之長，章醇深知“一支優(yōu)秀的教師隊伍就是一所好學?！?，因為，留存美好，播撒希望，永遠是他工作的“重中之重”。

這些年，在章醇的提議下，一師二附小的老師們不再只滿足于上課、聽課與評課，也不再只限于學科教學的刨根問底，他們重新回到本源，回到自中師時代開始的小學教師的素養(yǎng)與基本功。他們說，這才是小學教師安身立命的“根”。

從本源出發(fā)，從素養(yǎng)出發(fā)，一師二附小的“潤之學堂”鳴鑼開講了。無論是傳統(tǒng)的“三字一畫一話”，還是新媒體時代要求的“ppt制作”“小視頻制作”“微課制作”，這些都成為學校校本培訓的核心內(nèi)容。章醇說，這些意味著教師們由課程的橫向擴展走向了課程的縱深開發(fā)，由“傳統(tǒng)單一”走向了“多元融合”，由學科常態(tài)課堂走向素養(yǎng)修行的動態(tài)課堂……

我們還看到，“潤之書吧”，是一個安靜、閑適、自由的空間。青蔥的綠植、雅致的書畫、溫熱的咖啡，工作之余的老師，就像回到家一樣，可隨時看書，隨意歇息。書籍由學校精心挑選，并有家長、校友及社會的熱情捐贈。書吧建成后，定期舉辦的各類讀書競賽、閱讀沙龍、朗誦、講座更是深得老師們的心。

“努力讓每位老師都有所提高”，這是一個學校的成長生態(tài)?？吹侥贻p老師苦于沒有平臺，骨干老師期待有機會再證價值，章醇便著手推行“潤之杯”骨干教師課堂教學競賽和青年教師課堂教學比賽，語文、數(shù)學、英語、科學、計算機和綜合實踐，各個學科的老師都能“教有所思，教有所長”……

教育的成功不只有轟轟烈烈，育人的美好從來都是潤物無聲的。

在一師二附小，每逢期末，有一個儀式雖然簡單卻神圣，雖然樸素卻莊嚴?！皾欀礃I(yè)獎”“潤之班主任獎”“潤之輔導獎”“潤之出勤獎”“潤之競賽獎”和“潤之常規(guī)獎”的頒獎永遠是老師們最期待的星光和碩果，并不是因為物質(zhì)上有多豐厚的獎勵，而是因為這是由學生、家長、老師共同評價下的沉甸甸的肯定與信任。

章醇一直認為，唯有敞開校門，讓家校共育落到實處，一所學校的改革與發(fā)展才可能堅實而有力。

他設立“校長開放日”，家長們可以隨時去他辦公室，提建議、談意見、聊想法，由此延伸出“家長開放日”，更讓家長這股“自發(fā)力量”與學校的“生長因子”碰撞出民主力量的火花。這些年，一師二附小的家長們參與管理，深入課堂，走近孩子，傾聽心聲。

章醇說，只有經(jīng)歷了家長“開放”的審視和檢驗，一所學校的美好才不會是一廂情愿，更不會是一紙空談。

課程建設也成為家長奉獻智慧的途徑。不定期舉辦的親子課程，釋放出不同家長的特點與創(chuàng)意。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類、安全防護類、生活類、文藝類、實踐類，來自家長的五花八門的課程，成了孩子們期盼的多向選擇。

“沒有美的教育，就不可能有完整的教育”。章醇一直記得蘇霍姆林斯基的話。自2011年擔任校長以來，六年中，他像一個工匠般細膩、嚴謹，審視著校園里的一草一木，亭臺樓宇。他一年選擇一處，規(guī)劃、改造、還原、美化、創(chuàng)新……每一次優(yōu)化與建設，不求做得多大，只求做精、做細。

修葺名人墻，讓這所曾由毛澤東擔任校長的歷史名校得以文脈相傳；綠化少年山，校園頓顯生機勃勃，情趣盎然；翻修大禮堂，將圖書館改造為學生、老師、家長共管的全開放式場所……

“小小的改變，大大的心意，希望師生們能感受到家的溫馨和可愛。”章醇的嘴角，揚起暖暖的微笑。

突然，覺得這笑容很美。時下，諸如顏值擔當、智慧擔當、才華擔當、文藝擔當?shù)雀鞣N“擔當”屢見不鮮。就小學教育而言，我們是不是該有一種“美好擔當”？章醇，以及無數(shù)像章醇這樣的小學校長與教師，他們不正是一群“美好擔當”的代表人物嗎？

孩子快樂了，夢想飛到更遠的高空；老師幸福了，生命朝向希望的田野；學校發(fā)展了，教育真正擁有了美好的年華。

一程山水一程美。此之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