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鳴
曹文軒用他清麗脫俗的筆觸再度講述了一個詩性唯美、意境悠遠的故事,亦真亦幻,頗具現(xiàn)代性與傳奇色彩。故事發(fā)生在“我”出生之前,主角是“我”爺爺和螢火蟲。在一個似夢非夢的童年情境中,爺爺與螢火蟲相遇,自此便擁有了終生守護螢火蟲的宿命。
行文中,作者對螢火蟲意象的描繪不僅是綺麗靜美的,更是通靈感性的;對水鄉(xiāng)自然環(huán)境的渲染不僅給人以清晰的視覺畫卷,更延伸到生命與靈魂的審美空間。螢火蟲與爺爺之間的關系遵循著小說情感真實的走向,縈繞在爺爺周圍的螢火蟲仿佛不是動物,而是活潑潑的精靈,它們引領爺爺走出困境,幫助爺爺營救孩子,帶給爺爺生存的希望。
小說開頭直接將讀者代入詩意語境,爺爺追隨著螢火蟲進入蘆葦蕩卻迷了路,走投無路之時出現(xiàn)了轉機,“五盞小燈籠,就在這荒無人煙的世界里,溫柔而執(zhí)著地用它們神秘而悠遠的光牽引著爺爺”。這是爺爺與螢火蟲的初次相遇,玲瓏美妙的螢火蟲帶給爺爺從頭至踵的力量。第三章“魔力”到第十章“放飛”,作者描述了爺爺義無反顧保護螢火蟲的種種表現(xiàn),無論是與螢火蟲對話被人誤解,還是大狗惡霸在保護螢火蟲的行動中受傷,爺爺從未放棄保護螢火蟲的信念,反而愈加強烈。螢火蟲是生命力的象征,是隱現(xiàn)在爺爺心靈深處的精靈。夏日里浪漫、純美、動人的螢火蟲能夠點亮爺爺內心的孤寂,也讓爺爺?shù)某砷L歲月充盈著自然的愛;漫長的冬季,螢火蟲的缺位對應著爺爺內心的孤漠,他用復刻回憶的方式建構審美想象空間,將冰碴兒均勻地灑落在草叢里,月光自然地將它們點亮,宛如螢火蟲遍布草叢的盛夏之夜。
故事的轉折出現(xiàn)在第十一章“飯豆”,秋虎的兒子飯豆意外落水,爺爺召喚螢群及時照亮黑夜的水面,方能使飯豆化險為夷?!爱旓埗箣寣埗咕o緊抱在懷里、淚水不斷時,秋虎走到水邊,看著坐在船上的爺爺,‘撲通,雙膝跪下了?!蔽炄壕攘孙埗?,也暖化了多年來對螢火蟲充滿敵意的秋虎。人與人之間長期交織的怨結得以化解,轉而又將保護螢火蟲行動的阻力推至最大,被權力束縛的人將如何掙脫桎梏通向生命本然的自由?
年過半百的爺爺?shù)弥J葦蕩將被夷為平地,這意味著螢火蟲會失去生存家園。不曾想過,終于動員了所有人參與保護螢火蟲的行動,卻抵不過開發(fā)商的毀滅性破壞。暗中損壞推土機的爺爺被警察帶走了,黑漆漆的屋子里寓意著泯滅與絕望。淡金色的曲線再次出現(xiàn)在黑暗之中,飛舞在空中的螢火蟲帶來的是安慰,也是告別,是感激,也是致敬?,F(xiàn)代城市的發(fā)展是以破壞和諧的自然生態(tài)為代價的,從最開始的保護螢火蟲不被巨浪卷走落入水中,到只身對抗惡意傷害螢火蟲的秋虎,爺爺始終憑借著自己的信念挽救了一個個小生命,卻終究難以對抗現(xiàn)代文明發(fā)展的必然。
作品結尾是一曲悲壯凱歌,傳遞出生命與生命之間的惺惺相惜,進而將故事推至高潮。爺爺去世的前一晚,螢火蟲落滿爺爺全身,金黃色的爺爺離開了,卻留下了對螢火蟲世界的憧憬。螢群是有靈魂的生命,它們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人性尊重,也是大自然對人類的禮贊。而爺爺與自然合二為一,象征著自由的實現(xiàn),沖破權力壓制的生命個體詮釋了對純粹自然的審美理想。
爺爺自身具備的崇高人格,使這部作品的詩意化敘事有了堅實的根基。“秋虎”是作者塑造的負面形象,由于與爺爺對螢火蟲的態(tài)度對立,形成了情節(jié)發(fā)展的阻礙,也正因此強化了爺爺恒存的善良與崇高。螢群單單圍繞爺爺飛舞,爺爺發(fā)瘋似的保護螢火蟲,種種奇怪的現(xiàn)象令人困惑不解,其他的孩子稱他是“怪物”,如果說幼年的秋虎用樹枝劈打空中的螢群,用螢粉涂面扮“鬼臉”的行為是幼童的頑劣,那么成年的秋虎將螢火蟲賣給城里人做婚禮燈光秀,則體現(xiàn)了人性的貪婪。如果說,幼年的爺爺是童心使然,對螢火蟲的保護出于愛與善意,那么成年后的爺爺對螢火蟲的捍衛(wèi)則具有超越性,是去功利化的本心,體現(xiàn)著生命的崇高質感,這便是“螢王”之意。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