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都在打敗概率

劉墨聞

今天看了《小偷家族》，一直哭哭笑笑。

電影講了幾個被世界拋棄的人，組成了臨時家庭，他們彼此并不放棄，用僅有的一切相互照應，像一切卑微的生物一樣，搖搖欲墜。現(xiàn)實剝奪了他們考慮未來的權利，卻讓他們活在了當下，拾起了眼前的快樂。去一次海邊，吃熱乎乎的拉面，在狹窄的屋檐下看遙遠夜空的煙火，他們的快樂那么真，讓人覺得我們不懂得如何擁有我們所擁有的。

記者采訪剛剛轉會洛杉磯湖人隊的詹姆斯，說你們在新賽季進入季后賽的概率不高。

詹姆斯說：“那又怎樣呢？我這一生都在打敗概率。”

關于人生崛起的故事大多指向天才，但現(xiàn)實是英雄如果沒有好的命運，即使悲情，也很難引起人的同情，更多人甚至覺得你浪費了這份天賦。

偉大的藝術家更關注平凡的人，或者偉大也有脆弱的一面，留給人的空間要多于天分、幸運或奇跡。所以我愛寫普通人，希望他們也會被眷顧。

在2016年絕地反擊贏下第六場比賽后，盧教練（騎士隊前主教練泰倫·盧）在更衣室里說：“一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兩天，一個是出生的那一天，另一個是知道自己生來要做什么的那一天。”

雙雪濤在《聾啞時代》里寫，有一天，他坐在電腦前，把過去的日子一點一滴敲下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可以寫作的，他不是什么都不會、什么都做不了的廢物。他痛哭流涕，掛著滿臉的淚仍然在寫。

我體會過那一天的幸福，我知道這對于一個人來說，有多么重要。

這是一個普通人的時刻，他的淚水和他的成就，不會對這個世界有任何改變，股票、市場、環(huán)境、社會面貌，都不會受到影響，但千里之外的我因為看見了他人生中的轉折而欣喜若狂。

于是我有點明白定型的可怕了：還沒有找到那條路，可是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沒能成為新的人，沒有勇氣繼續(xù)往前走。改變總是很難，而且變了，人生未必好過。新的你如果讓人生變得更好，也只是活得容易些；新的你不太好，等你反應過來，也就老了。不能拱手相讓的人生被命運擺布，你的生活看著像你的，又好像與你無關。

最近一個擊中我的時刻：一個小伙子坐在花壇邊擦鞋，擦完了他站起來走，是小兒麻痹癥患者，鞋只能在地上側著劃。

我知道你也不想，可是你沒辦法。

在這種無奈下，人又能活成什么樣呢？我迫切地想知道，并且寫下來，告訴千萬里以外的人——嘿，你不孤獨。

如果命運和愛都沒有攔下你對這個世界的好奇，那就沒有什么能攔下你。

我的朋友在和我交換的日記里寫下這樣一段：他決定離開家，選擇一個陌生的城市，打定主意留在那兒，好像和這個城市簽下了契約。每天回家的路上，城市的街燈、樹木好像都在盯著他，問他：“嗨，今天你做了什么？有沒有努力？”

想起在上海進修時老師教我的話：“你要真正地接受，也要用它給你的方式義正詞嚴地拒絕。”

我理解了一點，好像是用離開家的方式走向家，用走向自己的方式離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