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
在意大利威尼斯轉了一圈,我撇了撇嘴,趕緊登上了回帕多瓦的火車。威尼斯因為“水城”的盛名,已經(jīng)被全世界的游客“攻陷”,更別說忙著拉客的飯館伙計,避之不及的剛朵拉船夫和13歐一份的高價意面,這些都是回帕多瓦躲清凈的最好理由。
和之后游覽佛羅倫薩一樣,在威尼斯我也沒有找到任何沙發(fā)主人,但是距離威尼斯僅僅20分鐘行程的小城帕多瓦,我卻收到了住宿邀請。邀請來自一名叫作Stefano的沙發(fā)主人,他今年26歲,白天是某移動公司的工程師,晚上則搖身一變?yōu)榫瓢傻恼{(diào)酒師。長長的頭發(fā)、不羈的打扮,叛逆的行事風格,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把他和一名西裝革履的辦公室職員聯(lián)系起來。
Stefano還秉承了意大利人“愛吃”的特點。正當我為晚上吃什么發(fā)愁的時候,就收到了他的短信:我剛在回家的路上買了螃蟹,晚上一起吃飯吧!
夏季正是在意大利吃螃蟹的好時節(jié)。早前我就聽說意大利人吃的螃蟹主要有兩種,一種叫作“Green Crab”,直譯為綠蟹,因為身體呈現(xiàn)暗綠色而得名,一般生活在湖中;另一種名為“Shore Crab”,中文為“濱蟹”,它們原產(chǎn)于東北大西洋及波羅的海,現(xiàn)在喜歡生活在靠近河流的較淺的水域內(nèi);另外意大利人也吃“Spider Crab”——蜘蛛蟹,它是海蟹的一種,原產(chǎn)于美國的阿拉斯加,因為腿特長,外觀形似蜘蛛,所以被稱為蜘蛛蟹。
等我傍晚6點半回到家的時候,Stefano已經(jīng)在廚房忙活起來,他買了四只蜘蛛蟹,兩只綠蟹,打算給我演示螃蟹在意大利的經(jīng)典做法。和我家只是簡單上鍋蒸下,然后蘸著調(diào)好的生姜醬油汁的吃法完全不同,意式的做法可要復雜很多。
事實上,意式料理中烹飪?nèi)魏魏ur,吃之前都要先剔除刺、骨頭、皮和軟骨,這樣做的好處顯而易見,吃起來更優(yōu)雅也更盡興,但是前期準備工作可要麻煩很多:我曾經(jīng)在米蘭的一次聚會中,親眼看到一個姑娘耗時30分鐘把魚刺全部剔掉后,才端上桌來。
Stefano的做法也不例外,首先把螃蟹放在滾燙的開水里煮上30分鐘,放涼之后用刀或者剪子把身體打開,小心翼翼地挖出肉和蟹黃,去掉他們戲稱為“死人手指”的鰓,再用剪子把身體的那側剪成兩半,去掉嘴和胃,不忘把隱藏的肉給挖出來;同理,爪子上的肉也做一樣的處理,用夾堅果的夾子把蟹鉗和腿夾碎,再一點一點把蟹肉挖出,但是要小心不要讓蟹腿的碎渣混進肉里。
等這些都處理好了,就可以進入到烹飪階段了。Stefano不知道的是,天生沒有耐性的我,只是看他處理螃蟹就已經(jīng)在心里崩潰無數(shù)次了。但也許這就是意大利人吧,為了研究怎么能吃得更好,吃出新意,他們確實愿意花費大量的心思和時間。
第一道是前菜,也是蟹肉的經(jīng)典吃法,充滿濃濃的地中海夏日風情,做起來也不要太簡單。
先把挖出的蟹肉取出一部分,放在沙拉碗中,倒入每道意式料理的靈魂——特級初榨橄欖油,擠入新鮮的檸檬汁,再放入切得極碎的歐芹,撒上鹽和黑胡椒,拌勻之后,把這些再放回剛剛洗凈擦干的蟹殼中即可,分量不大,但足可以感受制作者的心思。
我用小勺盛了一點放進嘴里,整體清淡卻充滿層次感,先是品出若隱若現(xiàn)的蟹肉的鮮甜和檸檬的果香,但又因為混入了味道稍重的歐芹,清香的同時又帶有些許辛辣,作為用來開胃的頭盤真是再合適不過。
意大利人自然離不開意面,他們特意創(chuàng)造了一道名為“螃蟹混合檸檬醬汁”的意面,來食用螃蟹。Stefano在爐灶上坐上一鍋開水,加油加鹽后把名為“Spaghettini”的細長意面放進去;趁著煮面的空當,另起一炒鍋,加入橄欖油,爆香大蒜,加入洋薊醬,新鮮檸檬汁和現(xiàn)刨的檸檬皮。等到小火熬制黏稠后,什么事情就都好辦了:倒入瀝干的意面,再加入些許煮意面的面湯,把切好的歐芹和蟹肉也都一起放進醬汁中,直到醬汁把每根面條都均勻完美地包裹起來,就算大功告成,可以裝盤了。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本以為終于可以開動了,誰想到Stefano又在意面上放了一些意式生火腿(Prosciutto)。海鮮配紅肉?這樣的組合起初在我看來荒謬至極,但在五漁村的時候,我在本地朋友的帶領下吃了一家極其隱蔽的小館子,其中一道名為“冷切小牛肉配金槍魚醬”的頭盤,就是把牛肉的醇厚和海鮮的芳香混合在一起,吃上一口,就會明白這樣的搭配不僅不荒謬,還可以稱得上是天作之合。
生火腿上的脂肪已經(jīng)被熱氣騰騰的意面融化了一些,油脂正慢慢滲出,用叉子卷起面條放入口中,香濃醇厚的肉味已經(jīng)擠滿了面條的縫隙,鮮美滾燙的醬汁也見縫插針浸潤著每一個角落,蟹肉和檸檬汁的混合散發(fā)著宜人的清香,這個時候再喝上一口冰過的白葡,還有比這更爽的事情嗎?
Stefano看我吃得全情投入,又去廚房鼓搗起來,沒一會兒“驚喜”就來了:小小的櫻桃番茄被切去帶蒂的一端,用小勺把里面的果肉挖出去,再放上些許海鹽,倒過來放在紙巾上,靜置大概一小時,去掉果肉里多余的水分后,再把剩余的蟹肉、蛋黃醬、鹽和黑胡椒攪拌均勻,小心地填回番茄中,有興致的話每個番茄上面還可以再點綴一顆黑橄欖。
我正感慨這道菜之復雜的時候,Stefano卻略帶歉意地說:“它本來應該作為前菜的,但是由于制作過程費時費力,所以現(xiàn)在只好變成餐后‘甜點啦。”有如此貼心的沙發(fā)主人,是不是嚴格按照規(guī)定的順序上菜早就變得不重要了。
意猶未盡地結束了這頓“全蟹宴”后,我拋出了一個思索很久的問題:“意大利人處理螃蟹的方式實在太復雜太麻煩了,你們吃不吃罐頭裝的蟹肉呢?”Stefano聽到我這個問題,臉上馬上出現(xiàn)鄙夷的神情:“那些罐頭是給又懶又饞的家伙們準備的,因為他們根本不配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