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德·阿特金森 著 王 敦 高 宇 譯
音響生態(tài)學:都市空間的聲音秩序
羅蘭德·阿特金森 著 王 敦 高 宇 譯
我們在考慮城市的結構的時候,聲音往往被忽略。音樂、聲音和噪音所擁有的指代特定區(qū)域、分割空間的效力,促成了音響生態(tài)學(The sonic ecology)的生成。城市空間中的聲音生態(tài),既具備空間性也具備時間性的特征,這些特征具備社會影響效能。本文試圖去“錨定”城市秩序里面所看不見的聲音部分,并且對其在空間和時間上的構成予以理論性闡述。都市的聲音景觀由變動不居的“聲音地形”(aural terrain)構成,為我們的城市生活經(jīng)驗帶來區(qū)隔和微妙的導向作用。
城市 聲音景觀 音響生態(tài)學
路易斯·沃斯(Louis Wirth,1938),他的眼睛一看到一座城市,就了解它了;他的著名的理論著眼于城市的大小、密度和異質(zhì)性。劉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1937/1996)在一定程度上也討論了沃斯的理論,并將這些著眼點拓展為城市被表征出來的“社會行為的劇場”。沃斯也呼吁城市學家的視角要超越城市在物質(zhì)、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結構,去發(fā)現(xiàn)在城市生活里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潛在因素。本文以感官為出發(fā)點,將分析從城市中不斷變換的工業(yè)、交通、休閑、聊天場景等所釋放出來的噪音、聲音和音樂對城市空間秩序的構成性因素。對這些被忽略的聲音因素予以理論化,以此豐富我們對于城市構成的定義和理解。聲音研究為探索城市結構中稍縱即逝的因素提供了一種手段,這些因素在我們試圖對其做具體性評估的時候通常是很難被抓住、分解并衡量的。從這種意義上說,城市中豐富的聲音有著不同的釋放方式和效果。城市里面這些“不可見”的存在,通常在城市研究中被忽視了,因此這也是本文試圖去填補的鴻溝。
在區(qū)分聲音和噪音方面,甘尼(Gurney,1999,p.6)提出了一個很有用的言論:“噪音是聲音在它不該在的地方?!币驗槲覀儗τ诼曇舸笮〉母杏X是主觀的,所以城市并不是簡單地比其他地方的聲音更大。依據(jù)每一天不同的節(jié)奏和其他因素,如街頭慶典、晚間家庭聚會或者每天上班族的穿梭路線,安靜的城市綠洲和充滿噪音的地方在城市生活的節(jié)奏中是可以互相轉換的。在這個意義上,城市空間的聲音景觀和時間秩序的潮漲潮落通常是被社會生活設定、布局,不是無跡可尋的。這些布局使得城市文化空間里面的聲音具備了“生態(tài)性”的特征,盡管其復雜又無可法看得見的邊界還有待探索。
對于城市聲音的日常秩序、空間界定和時序性,我們需要用“音響生態(tài)”(sonic ecology)這個術語來描述。由此我認為城市聲音具有空間秩序上的結構性,呈現(xiàn)為特有的流動性、對應性、重疊性等復雜規(guī)律。本文針對復雜多變的音景構成方面和功能性方面,試圖做出一定的解釋,并就其重要性和社會影響力做出考量。聲音和音樂擁有既能夠指示地點又也可以區(qū)隔空間的力量。這篇文章試圖去思考這種力量與音響生態(tài)問題的關系,試圖去繪制一座“看不見的城市”,這座城市所看不見的一面,掩藏著生理的(比如致聾)、社會的(如反社會的噪音)和政治的(如對新機場跑道的抵制)等問題。
方興未艾的聲音學(acoustemology)深入研究了這些問題,并且描述了探索“聲音感受”(sonic sensibilities)的可能(Feld,1996)。在這一領域,現(xiàn)有的研究主要傾向在人類學方面。在品客(Pink,2004)所描述的日常(家庭)聲音景觀中,對于家庭里位置和活動的感受進一步被細化,她的被訪者著重關注于對于他們在居室空間的相互關系,甚至包括了由于使用廣播以及干家務所產(chǎn)生的聲音因素。而在家庭空間之外,賴斯(Rice,2003,p.4)進一步探尋了不同社會機構背景下的聲音學。在他對愛丁堡皇家醫(yī)院的病人感受所做的研究中,賴斯強調(diào)了特定聲音景觀帶來的差異性體驗。———“醫(yī)療活動的聲音,設備的聲音以及科技的聲音不定時地充斥著醫(yī)院的生活”。
為了延伸以上這些空間角度的研究,以及深化聲音學的目標,我們可以勾勒城市的輪廓、風景、裝置。布爾(Bull,2000)研究了城市空間中聲音的復雜性和層次性。在對于個體立體聲音響使用者的研究中,他發(fā)現(xiàn)人們使用這些設備以作為逃避城市聲音景觀的方式,個人音響裝置作為“聲音庇護所”所創(chuàng)造出“明亮”的體驗,與缺乏個性化私人音軌的“世俗外界”形成鮮明的對比。布爾提出的私人聽覺經(jīng)驗,強調(diào)了城市公共聲音景觀已經(jīng)被看作具有侵略性的聲音統(tǒng)治方式,而個性化的音軌作為替代品將其屏蔽。
接下來的討論將呈現(xiàn)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通過整理一系列的文獻來展現(xiàn)“音響生態(tài)”這一概念的發(fā)生軌跡。接著是關于“功能性音樂”(有時被稱作“muzak”)的研究以思考聲音的領地性特征和功能性、規(guī)劃性問題。最后簡要探尋城市噪音的含義,來理解城市中的社會規(guī)范和運作。文章在結尾再次呼吁要對城市在物質(zhì)上以及感官上的雙重構成進行更廣闊的思考,以此擴展我們對于城市的社會影響力和不平等性的理解。
在 E.M.福斯特具有諷喻性的故事《機器休止》(The Machine Stops,1909)中,機器在生活空間里滿足了市民所需的所有溝通和交通的需要。在那個世界中任何與自然的接觸,不管是視覺上還是聲音上的,都被認為不再必要。這個故事里的主角庫諾(Kuno)反感于這一既定的邏輯。他對他的母親說,“機器在轟鳴!你知道嗎?這些轟鳴聲滲透進我們的血液,甚至有可能操控我們的思想?!边@一具有諷喻性的宣言也可以被解讀為再度認識我們自身城市空間的一種態(tài)度。
音樂學家R.默里·謝弗(Raymond Murry Schafer)讓他的學生去從音樂屬性的角度注意環(huán)境中的聲音現(xiàn)象。他的中心論點是發(fā)揚“凈化耳朵”(ear-cleaning),即一種對于周遭不同聲音的自覺辨析。這為對于城市聲音的新接受打開了重要方向,并且也挑戰(zhàn)了理所應當?shù)乇徽J為是音樂的既有觀念。(Schafer,1972,1994)。
有一種觀點認為城市正在變成一個吵鬧的地方。盡管這并不能說是由工業(yè)化帶來的直接后果,但交通和鄰里的噪音已經(jīng)對當代城市生活造成重要影響。例如,2003年渣打環(huán)境衛(wèi)生機構(the Chartered Institute of Environmental Health)記錄了224502個關于家庭噪音的投訴,相當于每一百萬人里就有5573個投訴。受建筑和再造環(huán)境委員會委托的MORI研究發(fā)現(xiàn),63%的人遭遇鄰里噪音,其中近三分之一的人正在感到困擾。那些為高收入群體服務的直升飛機的巡航所產(chǎn)生的噪音已經(jīng)讓生活在下面的居民忍無可忍。這些轉變正好與正在凸顯的有關城市噪音的政治斗爭相關,盡管西方城市反抗工業(yè)噪音和交通噪音的運動在至少一百年前就已經(jīng)發(fā)生了。城市區(qū)域中的周遭噪音和污染,例如汽車喇嘛、狗吠、吵鬧的鄰居和聚會,空中交通,砰門聲等,不時會有。這些問題可能會對我們交流或者相關的行為造成直接的影響,也會在我們認為具有主宰權的空間里擾亂我們,使我們感到無力。例如,鄰居家的音樂聲并不需要很大,就使我們在自己居家空間的自主性受到損害。
在這不斷增加的城市騷動中,游說團體,如國家皇家聾啞協(xié)會(the Royal National Institute for the Deaf),發(fā)起關閉酒吧里“喇叭音樂”(piped music)的運動,讓有聽覺障礙的人得以交流。減少噪音社團(the Noise Abatement Society)繼續(xù)反對不必要的噪音。規(guī)劃部門時不時地嘗試通過“噪音地圖”技術去規(guī)劃這些問題,這項技術呈現(xiàn)出噪音的位置和影響力,因此可以更好地規(guī)劃核心的交通點和線。簡要來說,城市里的空間組成了一種秩序,一種暫時被定義為噪音、聲音以及短暫安靜的生態(tài)狀態(tài),一個在個人層面以及在廣義政治層面的對抗。
音樂當然也和恐怖、權力、領土糾纏不開。通過由當時先進科技支持的擴音效果,音樂被德國人在斯大林格勒戰(zhàn)役里用來磨滅蘇聯(lián)士兵的士氣。而近期,以色列士兵通過致聾攻勢去擊破在伯利恒耶穌誕生的教堂處避難的巴勒斯坦難民營。這些“音波炮彈”(sonic cannon)的基本原則也被實際應用在擊潰智利綁架者的斗志,以及促使諾列加將軍在巴拿馬向美國投降。如今駐扎在伊拉克的士兵頭盔里有內(nèi)置的音樂系統(tǒng),在他們戰(zhàn)斗時播放音樂來提高他們的腎上腺素水平。這種系統(tǒng)性的對于聲音的部署,不可避免地讓人思考技術與權力的關系。
賴斯(Rice,2003)認為這些多元化的噪音和聲音擴展了??滤f的“全景視覺監(jiān)視”,成為了“全景聲獄”(panaudicon),在此其中聲音的權力關系并不僅僅與總是被聽見的那種奧威爾式(受嚴格統(tǒng)治而失去人性的社會)的“總是打開的”(always-on)耳朵相關,也和總是能聆聽到權威在場的自覺性有關。從更細微的角度來說,被我們聲音產(chǎn)物監(jiān)控的含義,也使我們通過減小我們制造的聲音及其源頭來安排我們自己,以免被追蹤,陷入尷尬,被別人定位或認出。———“在任何一個地方,權力降低了他者所制造的噪音,而在自己的領地里增加對聲音的控制。聆聽成為了實施監(jiān)視和社會管制的一項基本的手段……今天,每一處噪音都喚醒了一幅顛覆性的畫面。它是被壓抑的,被控制的。因此,公寓樓里在每天的一定時段后對于噪音的禁止,導致對年輕人的監(jiān)控?!保ˋttali,1977,p.122)
總而言之,城市經(jīng)濟、休閑習慣和技術的各種變化,影響了城市每一部分的聽覺分布和特點,影響我們?nèi)绾伪┞对谠胍粝?,以及在工作、家庭、消費和休閑娛樂空間中聲音的特定類型和質(zhì)量。例如,西方城市中重工業(yè)的衰落,減輕了一些職業(yè)在噪音下的暴露,但是在同一時間,越來越多的娛樂場所卻在提供與工業(yè)噪音值相媲美的噪音暴露水平。這些不同方面的動態(tài)軌跡往往是矛盾的。例如,雖然密閉的場所如電影院現(xiàn)在把聲音放大到如此地步,超出了安全閾值,而在其他空間比如像英國廣播公司的財務辦公室,據(jù)報道說,則已經(jīng)過于寂靜,以致要人工播放辦公室噪音來改善辦公環(huán)境。種種情況都說明了問題的復雜性。
試圖控制“聲音地盤”已經(jīng)成為地方政府的愿望。例如在紐約最近通過的法律試圖通過打擊夜間發(fā)出噪音的狗和冰淇淋車讓城市安靜下來。技術越來越多地配合這些行動,以減少這些不在合適位置的聲音的影響。住宅的選擇以及房子的價值,部分是由對于噪音源如公路、鐵路和機場高速的靠近程度決定的。由個人財富帶來的自主權在一定程度上對應了對于自己住所噪音狀況的控制權。城市社會生態(tài)與隨之而來的聲音居住者們的聲音生態(tài)息息相關。例如,根據(jù)法規(guī),街頭藝人在倫敦地鐵站賣藝會被定義為罪犯,而在倫敦的考文特花園(Covent Garden),他們的出現(xiàn)卻是營造都會氣氛的重要組成部分——區(qū)分點在于是否有人愿意充當聽眾。
在尋找相對安靜的和可預見的聽覺庇護所的時候,我們經(jīng)常會發(fā)現(xiàn),噪音侵犯了個人、家庭與群體空間。那些與我們的生活方式和日常軌跡息息相關的聲音,不需要音量很大,就能夠造成困擾。在夜間使用洗衣機,或者把白天的日常施工改在晚上,都有可能會產(chǎn)生激烈的人際或社會摩擦。安靜被加注了很高的價值,在安靜的地方,我們說我們找到了可以聽到自己思考的空間。
對控制商業(yè)和公共領地的一個手段是播放“功能音樂”(functional music)。越來越多的公共空間可以聽到這樣連續(xù)播放的背景音樂,或者叫“muzak”。這種背景音樂不僅用來填補交談間隙的冷場,而且也通過其對于生活節(jié)奏、口味的細微應和來刺激其所錨定的聽眾群體在商家的購買行為。功能音樂作為聲音領地的標記,有效地營造了品牌空間,潤滑了消費行為,并且作為操縱環(huán)境的變量之一來影響工作節(jié)奏。
功能音樂的歷史是與泰勒產(chǎn)業(yè)化經(jīng)營模式交織在一起的,先進的技術使跨距離傳播錄制音樂成為可能。經(jīng)過一段時間,這樣的音樂成為占人均聽到比例最大的音樂。從而功能音樂被有策略地應用于創(chuàng)建和諧以及有利于社會的項目。對公民、工人和消費者的聲音景觀的控制會影響到對他們生產(chǎn)、消費行為的管控上。在這個意義上說,這樣的音樂可以被視為馴服技術(disciplinary technology)。對于阿多諾來說,這樣的音樂被看作具有催眠效果(Adorno,1945)。它去除了對于音樂來集中注意力和思考的必要,因此作為單調(diào)工作中的一個抽離,降低了對于工作的厭倦和疲勞,但卻在社會結構上成為大眾的聲波鴉片。工人“實際在與他們的機器跳舞”。經(jīng)理們也熱衷于強調(diào)音樂是送給勞動力的一個“禮物”。在這種意義上,音樂在這些領域的作用早在20世紀初已滲透到城市的工作場所和休閑空間中。在當代城鎮(zhèn)和城市,功能音樂已擴展到巴士、候機室、電梯和許多其他空間。
我們有時也會嘗試創(chuàng)建我們自己的功能音樂。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廣播并不被作為信息源或娛樂。相反,我們采用它作為一個聲源來伴奏其他事情……我們把無線電用作麻醉劑調(diào)劑生活瑣事——如剃須,開車去上班,坐在一間辦公室,再次駕車回家,洗漱,熨燙。
這種潛入和嵌入了城市生活間隙和公共空間的音樂,會對社會生活、社會秩序和社會操控帶來怎樣的影響?阿塔利嚴厲批判功能音樂的角色,認為“在公共場所連續(xù)播放的背景音樂,滑入日益增長的活動空間和我們的日常生活,使其含義和關系空洞化。功能音樂在世界上所有的飯店、電梯、工廠和辦公室、飛機、汽車隨處可見,它標志著氣質(zhì)的缺失和象征權力的在場。音樂的重復驗證了重復消費?!保ˋttali,1977,p.111)特定的酒吧及其他休閑空間已經(jīng)形成了以自己的音樂語匯扮演吸引特定客戶群進入聲音領地的角色,同時把非我族類排除在外。在這些看似開放、透明、中立的空間中,音樂越來越協(xié)助人們達成預設的區(qū)隔意圖并放大對特定社會團體的邀請。這個新的聽覺符號學可以用來拓展對于公共場所和狀況的分析。
功能的音樂在不斷變化的工作實踐和休閑習慣中,自身也在不斷變化。利用音樂去鼓勵辛勤工作的想法,被移植用于鼓勵硬性購物和娛樂中。表1總結了因為社會本質(zhì)從生產(chǎn)到消費轉變的過程中功能音樂的變化。并不是兩個時代中的統(tǒng)一體之間的明確斷裂,我們可以看到工業(yè)時代功能音樂二者之間重疊的明顯延續(xù)性,并且在當今更多元化、靈活化的情景和模式下得以延續(xù)。
比克福德(Bickford,2000)討論了城市物理空間中的建筑是如何驅逐民主參與的。在主題性消費場所,商業(yè)利益可能會覆蓋之前公共空間的其他用途。在這個意義上,功能音樂成為這樣一種建筑性存在。它是城市生活中的一種新的文化生態(tài)裝置,是在公共空間里面實施阻隔功能的新工具,就如同防流浪漢去坐的板凳、零容忍治安、住宅區(qū)隔化,有門禁的社區(qū)、宵禁策略等??偠灾?,劃分領地的策略變得越來越“聰明”了。聲音策略大獲全勝。
我們可以這樣想象音響生態(tài):一個具有滲透性、調(diào)制性,轉瞬即逝又持續(xù)的聲音景觀存在,普遍存在于城市的各種社會性與空間性的組成部分之中,根據(jù)特時間節(jié)奏和社會秩序在程度與規(guī)模上此起彼伏。聲音就這樣參與構建了城市空間的社會生活。所有這些暗示了城市聲音生態(tài)的延伸對城市生活的影響。這些耳朵所在的“位置”也受到社會經(jīng)濟地位的制約,牽涉社會學方面的變量。
在更深入的理解中,我們可以汲取到的,不僅僅是哪塊城市空間有怎樣的相關音量,而更要去關注這種區(qū)位的聲音和音樂是如何通過消費品味和消費結構來“過濾”這個空間的使用者的。不久前倫敦市長于公眾咨詢后在全市發(fā)布了聲音城市戰(zhàn)略文件,公眾咨詢發(fā)現(xiàn)46%接受調(diào)查的倫敦人投票認為噪音是個問題。關于噪音的策略在這份文件中顯現(xiàn)出來,認為我們的“聲音景觀”需要像市景和風景一樣得到維護(GLA,2004)。這項策略包括創(chuàng)造安靜的道路,降低交通噪音,改善嘈雜的鐵路,禁止倫敦機場夜間飛行等。在嘈雜的城市嗡嗡聲中“休養(yǎng)生息”的必要性被提出。然而,所有這一切提出了一個更廣泛的問題:怎么才能讓這些改變在復雜的城市系統(tǒng)中成功實施?
前面的討論中產(chǎn)生了一個關鍵問題:我們怎樣才有可能去衡量城市音景和生態(tài)的有形影響?這里面都包括什么?不包括什么?鑒于噪音的重要社會意義以及結構,我們需要通過應對這些具體問題來加以了解。在關于利物浦市中心區(qū)域公寓的新住戶研究中,阿倫和布蘭迪(Allen and Blandy,2004)發(fā)現(xiàn)了新住戶與已有的酒吧、俱樂部的使用者之間的嚴重沖突。新公寓里面居民覺得這些酒吧和俱樂部在侵擾其所希望的生活。這個研究表明,在一個特定區(qū)域和空間里協(xié)調(diào)與重塑音響生態(tài)是非常困難的。在另一種情況下則清楚地看到特定群體的私人經(jīng)驗與城市聲音景觀之間的不和諧。一個明顯的例子,耳鳴患者往往對于音響生態(tài)特別敏銳,音響生態(tài)對他們來說就意味著要躲開讓他們覺得吵鬧的地方(嘈雜的巷道,音樂聲太大的商店等)。
一般的城市居住者雖然對這方面很少能做到清晰表述,但還是切身意識到音響生態(tài)的存在。弱勢群體與城市空間的協(xié)商過程往往是被疏離感、壓迫感、無力感所支配的,這是因為社會在設計城市環(huán)境包容性時往往無視這些使用者的需求。耳鳴患者的例子呼應了這個問題。他們的立場、感受很少被注意到,特別是耳鳴這個病癥并沒有呈現(xiàn)為身體上的直接“可見”特征。所有這一切都使得對于風險、責任和城市管理的評估陷入模糊。在很多情況下,因素非常復雜,很難在個人品味、社會容忍度以及真正的個體性不適現(xiàn)象之間作出區(qū)分。
以上討論突出了城市聽覺體驗是怎樣強烈地影響我們的心理和生理以及社會關系、社會參與的。這可以排除或激起我們對于特定空間的焦慮情緒。這些探索也揭示了處于變化中的城市音響生態(tài),它既是流動的,同時其對城市居民的影響也是切身的,實實在在的。
音響領地是可以被劃定的,并帶來各種各樣的社會功能和影響。音樂、聲音和噪聲可以被看作城市在空間和時間上針對特定群體的聲音景觀模式,并對其社會交往、身體動態(tài)和人際互動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雖然聽覺地理學在更廣泛的社會科學中還不太顯眼,但是我們需要知道,我們對于聲音、音樂在“生態(tài)”意義上與我們的生活關聯(lián)的理解是遠遠不夠的。
音樂用來安撫、激發(fā)和激勵人心的作用,一直是音樂社會學的主題。而在這一領域進一步的發(fā)展則需要越來越多地考慮不同的音樂、噪聲源,及其不同的社會群體分布的因素,特別是社會不平等是與這種分布不均有關的。功能性音樂源起于福特主義追求生產(chǎn)率最大化的原則和對工人的控制,它也在新的時期演變成了藝術形式與商業(yè)主義的混搭模式,模糊了消費/生產(chǎn)、公共/私人空間、藝術/休閑的界限。由于音響生態(tài)確實是不同社會群體的時間空間性、文化地理差異的組成部分,這將是有待理論探討和實證勘探的一個豐富的區(qū)域。
本文試圖對城市分析中易滑動的并且“看不見”的這一領域做一點材料方面的建構。盡管如此,在分析城市的聲音和它與社會及地理的交織方面,會有許多關注點,是我們還沒有意識到的。也許,我就像謝弗的一個學生那樣,這里只是強調(diào)了我們需要開始清理我們自己的耳朵了。從這一步開始,我們將更能發(fā)現(xiàn)日常城市空間中微妙的秩序和動態(tài)。
(羅蘭德·阿特金森[Rowland Atkinson],英國謝菲爾德大學都市研究與規(guī)劃教授;王敦,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副教授;高宇,澳大利亞悉尼科技大學博士研究生)
Ecology of Sound:Sonic Order of Urban Space
Written by Rowland Atkinson
Translated by Wang Dun and Gao Yu
Sound is often neglected as a urban fabric.Music,sound and noise in urban areas lead to the concept of sonic ecology.The sonic ecology with relatively persistent and chronologically ordered quality in urban areas functions as a social factor.This paper attempts to map out the unnoticed sound in the city and to theorizes its spatial and temporal patterning.The sound in urban areas is featured by the shifting aural terrain,a resonant metropolitan fabric,which may exclude or subtly guide us in our experience of the city,thus highlighting an invisible yet highly affecting and socially relevant area of urban enquiry.
主持人語:聲音的文化研究,目前已經(jīng)在國內(nèi)逐漸興起。作為一種意味幽深的景觀,闡釋聲音文化,進行聲音文化批評,可以激活新的學術想象力,更進一步深入了解我們所處時代的潛在社會意識和精神內(nèi)涵。阿特金森所講的“音響生態(tài)學”,導向一種無處不在又無形存在的“聲音地形”,這種地形正在不顧一切地塑造我們的城市經(jīng)驗和“正確生活”本身。加里奧的文章則思考由聲音激發(fā)的想象共同體的問題。斯特恩則延續(xù)了“聲音景觀”的研究,將現(xiàn)代消費空間中聲音的復雜形態(tài)進行了反思和描繪。三篇文章,體現(xiàn)了聲音文化研究的三個有趣的問題領域,可以為中國聲音文化景觀的反思和批判提供借鑒。(周志強)
* 此文原文見于:Rowland Atkinson.“Ecology of Sound:The Sonic Order of Urban Space”.Urban Studies,44(10),2007,1905-1917,譯文有所刪減調(diào)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