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飛快地稀釋，而價值則在濃縮之間

孫鈺潔

人云亦云，我們在速度中隨波逐流。生命的一葉扁舟，依托著心靈的掌舵，滑進(jìn)時光的江河。初心未變，或許是本心的恪純在歲月中易變，我們終會在百年之后抵達(dá)人生的彼岸。回首，幾多欲語還休。

界定生命與價值的尺度，卻使我感懷頗多。在這追求效率的時代，在這力圖稀釋的時代，我們需要的價值，究竟在何處？化學(xué)家眼中，萃取與提純在傾刻間得到濃度，而人生的純粹，亦要濃縮后的完滿。

這世間千萬般選擇，入世與出世的辯題鮮少有所休止。孔子講求“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家國情懷；老莊提倡“道法自然”的馮虛御風(fēng)。于是，千年來無數(shù)人實踐。和珅上官儀之流，浸淫在權(quán)力帶來的花團(tuán)錦簇中功成名就；阮籍陶淵明之群，游離于超然營造的理想國度逍遙快意。他們的生命，有價值嗎？許多人大抵會萬分肯定，那樣名垂千古的人們啊，怎能沒有價值？路由自己擇選，悲喜冷暖，亦只有自己明晰。

于是，“自擇”成了價值判定的第一要素。自己所選擇的，是提純的第一步。人類的個體差異性，臻至世界的多樣性。復(fù)制千篇一律的人生，終究是以自己獨特的生命踐行重演他人的故事。

柳永少年期盼功名，但被世人銘記的卻是那灑脫的“奉旨填詞柳三變”；陶潛出世如斯，而最為世人所傳頌的卻是那“結(jié)廬在人境”的大隱心懷。因為他們有風(fēng)骨，這風(fēng)骨是氣度，是情懷，讓他們成就著自己的人生與價值，書寫著屬于自己的傳記?！白該瘛钡乃囆g(shù)在于，實現(xiàn)的是自己獨到的、濃縮后的人生態(tài)度。

那么，有價值一定等同于快樂，而成功并不一定相伴著滿足欣喜，相反，可能是更加無窮的欲望，甚至孤獨。拿破侖稱雄于歐洲，這位“歐洲雄獅”卻嘆息：“我從未過過一天快樂的日子?！蹦闷苼鍪趾唵?，他用遠(yuǎn)征俄國的鐵騎宣布了自己不悅的根源在野心。他在科西嘉島時，那少年的期冀與初心在討伐中失色枯萎。初心的迷失，意味著價值的缺憾。

當(dāng)“初心”成了價值判定的第二點要素時，我們都會回首遙想，孤獨是多么可悲。這兩個字中，有稚子孩童，有瓜果飄香，有走獸飛蟲，儼然鄉(xiāng)村的恬適風(fēng)光，而傷感在于俯拾一枚落葉時驚覺自己意識和現(xiàn)實同時的孤立無援。余秋雨先生曾在《文化苦旅》中說道：“孤獨不是一種脾性，而是一種無奈?！睙o援和無奈想來不能是價值的完美載體。速成后的初心迷失并非濃縮的精彩，這世間從來不乏無趣的傀儡木偶，有趣的靈魂往往包裹在初心依舊的身體！

我曾在日本尋覓過這樣一位老人，他被稱作“壽司之神”，已然90歲高齡，他在銀座商業(yè)區(qū)地下室經(jīng)營一家不足50平方米的“數(shù)寄郎之屋”的手作壽司。穿過一條漆黑潮濕的走道，我推開木扉，入眼便是日本“枯山水”布置格局下的和風(fēng)仙境，而那位老人負(fù)手而立，眉目含笑，瞬間仿若置身幻世。

我拜會那位老者，實則是一次尋覓“匠心”之旅。包裹在美麗壽司中的鮮魚，永遠(yuǎn)來自北海道漁場的第一網(wǎng)；章魚手動按摩一小時，保持爽脆的口感……很是不巧，老先生已經(jīng)定量完成了那天的50份藝術(shù)品壽司?！拔铱梢院湍懔牧暮⒆??！彼t和地笑著對我如是說道：“你要說匠心，我十分重崇拜你們的匠人啊，幾十年的手作，人生可能就是一種工藝品呈給皇帝呢。”我有所愕然，在官營手工業(yè)的高壓統(tǒng)治中，中國似乎是更為精致，上至政體，下至黎民，在細(xì)致中滿足歡欣。人生如此簡單，并富于價值，不知何時我們在飛速中被稀釋得越來越淡，失了耐心，成為一個自己的匠人？

很顯然，一切都在商品化、效率化，而持之以恒、精雕細(xì)琢的匠心文化在這時十分無助。姑且放慢一點，哪怕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快速前行到目的地，欣賞沿途風(fēng)景，匠心生活，依舊可以濃縮出價值。

韓國著名電影《熔爐》中有這樣一句話：“我們一路奮戰(zhàn)，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不讓世界改變我們?！比藗儗r值的感悟千差萬別，自擇道路中的初心相伴匠心雕琢，讓人生精彩紛呈?；赝松仿?，遠(yuǎn)兮如夢，不悔執(zhí)著。

淡然如水的稀釋，濃縮間見價值，譬如朝露，稍縱即逝。生命與價值的對談，我不愿停筆在此間……

指導(dǎo)老師 劉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