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車快快跑

李莉

一

這天清晨，小新和小新爸走出家門時，QQ小鎮(zhèn)同往常一樣。

一模一樣的紅瓦藍墻房屋；大多數(shù)的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女人化著濃妝，眼影和口紅都是黑色，讓人驚悚；小孩子像熊貓一樣在地上打著滾，玩得十分開心。

他們走向了那輛灰色的小車。這輛車，小新全家都叫它“小灰”。

“爸，你真是想今天去修車嗎？今天可是晴天，晴天小灰會跑得很慢哦。”小新說。

“不選晴天，人家怎么能查出車的問題？上次，我們去修車，就選在陰天。那天，修車師傅試開車，車一點問題也沒有，結果人家什么問題都沒檢查出來?！毙⌒掳职櫰鹆嗣碱^。

一會兒，小灰穿行在陽光里，慢吞吞地前行。油門已經被轟到最高了，它仍慢條斯理地行駛，真讓人著急。

好不容易到了修車鋪時，已近傍晚。天邊掛著一抹淡淡的余暉，修車師傅正準備關門。

修車師傅問小灰情況。小新爸說：“這車啊，在晴天便跑不快了，陰天和雨天呢，就沒問題。”修理人員先愣了一下，然后沖小新爸笑：“嘿嘿，我看啊，該送去修理的是你。你該修理下腦袋。哪有這樣的怪車？”

然后呢？就沒然后了，因為修理人員不再理會小新爸了，門就關了。是啊，去了很多修車鋪，沒一個修車師傅能修理好這樣的怪車。

從維修部出來后，太陽已落，天空月朗星稀，涼風輕拂，小灰跑得平穩(wěn)正常。

“爸，我覺得小灰好像不是零件有問題，它應該是在鬧情緒?！毙⌒蚂`光一閃，突然說。

情緒？這詞讓小新爸陷入沉思?；叵肫鹦』乙郧暗谋憩F(xiàn)，不得不說，小灰的確很任性。

比如，小灰遇到音樂會，肯定會在音樂會處熄火，直到音樂會結束后才能重新啟動。而且，回去的路上，它的跑動十分有節(jié)奏，同剛才聽到的音樂節(jié)奏很相似。

如果剛才的音樂會是輕音樂，車會開得特別溫柔平穩(wěn)，如一葉小舟在水面上漂移，十分悠閑，常把小新和小新媽搖睡著；如果是搖滾樂，那可就麻煩了，車會開得搖搖晃晃，蹦蹦跳跳，動感十足，嚇得小新媽在后面連聲尖叫。

有一次，在音樂會活動現(xiàn)場它準時熄火，小新一家干脆下來聽音樂?？陕牭轿宸昼姡』揖棺詣訂?，小新一家忙上車，小灰不用轟油門，也跑得飛快，就像想扔下什么東西一樣，一溜煙就竄回家了。

第二天，小新一家才聽說這音樂會是演得最差的一次。演員們的歌聲，讓臺下不少抵抗能力弱的人當場嘔吐。

小新很高興有一輛這樣奇怪的車。他拍拍小灰的車頭說：“小灰有品位，你不僅會聽音樂，而且還會鑒賞音樂呢。”

小灰聽到小新這樣說，真高興，“嘟嘟”響了兩聲，表示同意。誰說只有人才喜歡被夸獎，作為車，它更喜歡。

“嗯，小灰情緒是不穩(wěn)定。情緒上的問題，應該去看心理醫(yī)生。我們鎮(zhèn)那個著名的心理醫(yī)生李博士，你覺得他如何？”小新爸沉吟一會兒問。

“李博士剛從M國進修回來，他還在電視上發(fā)表了《物品的尊嚴》的演講呢。據(jù)說他不僅能掌握動物的心理，連非動物的心理也能了解。我覺得他能行?！?/p>

好?。⌒⌒掳趾孟窨吹搅艘唤z希望，忍不住愉快地按了下喇叭。本以為會傳來“嘟”的一聲，沒想到卻傳來“嘁”的聲響，似乎它非常不以為然，有點藐視這個建議的樣子。

二

第二天是陰天。小灰沒鬧情緒，順利地把主人載到了李博士家。

李博士的房屋是在郊區(qū)，紅屋頂，白墻，在綠樹掩映間就像一朵清幽的花，讓已經看慣了紅瓦藍墻的小新眼前一亮。

小灰停在庭院外，小新和爸爸走進了李博士家的庭院。庭院里盛開著各種各樣的普通的花，這也讓小新很驚奇。小鎮(zhèn)上的人都喜歡栽種奇花異草，以花珍稀為榮。那些普通的花反而慢慢不見了。而李博士的庭院里竟然全都是普通的花兒。滿架的薔薇花開得熙熙攘攘，花園里的茉莉花玲瓏潔白，連最不起眼的太陽花都開得色彩斑斕。

各種花的香，在空氣里流淌，如山泉般沁入人心，讓人變得安靜閑適起來。

這些花，小新小時候也見過，但自從爸爸弄來了一些奇異的花草后，家里的庭院便不見了這些花了，而且家里的奇花異草也不固定，什么花流行，那種過時的花便被棄之不顧了。小新常常覺得，家里種花不是欣賞，而是為了攀比和獲贊。

現(xiàn)在小新一見到兒時的花，竟然覺得十分親切。他蹲下來，細細去看太陽花，第一次見到太陽花瓣細膩如絲絨，邊緣有齒狀的花邊，十分精致。

“好看吧？喜歡可以移植點去。小鎮(zhèn)上已經很少有人種這類花了……其實每一種花都有自己的美，不管它多平凡?！毙⌒侣牭接腥苏f話，抬起頭，見到一個三十多歲、穿著淺藍色襯衣的男子從屋內走出來。他氣宇軒昂。

不只是小新，連爸爸也覺得眼前一亮，看多了黑色的著裝，現(xiàn)在看到男子的衣著，真覺得十分清爽。

這男子眼睛清亮有神，嘴角帶笑。小新一眼就認出他來了。是的，電視里見過他，是李博士。

“李博士，我們的車有問題，我和兒子帶車來，請你治治它的情緒病。”小新爸不好意思地說，他已經做好了被李博士嘲笑的準備了，說不定李博士會說“我還是治治你的病吧，你頭腦不正常了”。

可是，李博士沒有驚訝，而是精神一振，目光熠熠地說：“一般帶情緒的車都很優(yōu)秀，我們去看看它吧。”

三

李博士站在車前，對著小灰打招呼：“小灰，你好啊。”小灰“嘀”地響了下喇叭，算是回應。

那一瞬，小灰就喜歡上了李博士，從沒有人向它打過招呼呢。這樣的尊重，讓它覺得很舒服。

小新把小灰是如何愛音樂的事告訴李博士。“哦，它喜歡音樂啊？哈哈，有品位，的確有品位啊?！崩畈┦垦劾锸菨M滿的欣賞。小灰聽到夸獎，挺高興的，后車蓋一下便打開了，像是舉手同意。

“那你們回憶下，小車不正常前，發(fā)生過什么事？”李博士輕輕地關上后車蓋，微微一笑問他們。endprint

小新和小新爸陷入了回憶。

兩個月前的一天，小新爸帶著家人開車到郊外玩耍。回來時，路過一家車展，小灰一下沖得飛快，像一顆炮彈一樣飛奔向車展中心。小新爸驚慌極了，拼命地按剎車。

“吱——”小灰停在了那些豪車的面前，眨巴著車燈，羨慕地看著那些漂亮的車子。小新爸再給車打火，小灰卻挪不開步了。

小新跳下車說：“爸，媽，我們干脆下來看車展吧?！?/p>

不看車展又能怎樣？小灰厚著臉皮，紋絲不動。

車展上的車爭奇斗艷，十分引人注目。小灰停在一輛黑色的車前，那黑色的車锃亮锃亮的，真是帥極了。眾人都圍著這輛黑色的車，嘖嘖稱贊道：“哇，好漂亮啊。”“是啊，黑色就是帥，今年的流行色嘛。”

“你看這輛車，灰色的，這種顏色就不流行了，落伍了……”一個人指著小灰說。

“轟——”受到嘲笑，灰色的小灰憤然發(fā)動馬達。小新爸知道它想離開了，于是和小新上了車。小灰絕塵而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受了刺激，從那天起，小灰就開始不正常了。

李博士聽到這兒，沉吟一會兒說：“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給我點時間，我應該能治好你的車。”小灰亮起一個車燈，斜視了李博士一眼，很蔑視的樣子。它似乎在想：嘁，我又沒病，怎么治？我是很正常的車子。

在離開李博士家前，小新向李博士要了幾株太陽花，小心地用土包住根部，準備回家栽在院里。

在回去的路上，爸爸說：“這花弄回去別人要嘲笑的，這么老土的花也栽，人家會說我們家沒品位的。”

小新輕輕撫摸著花瓣，淡淡地說：“笑就笑唄，我喜歡。我又不是栽給他們看的?！毙⌒掳职钟X得小新變了，到底什么地方變了，他也說不上來。

四

晚上，李博士在家里看電視，桌前的咖啡氤氳著熱氣。

娛樂新聞上，明星陳有朋從非洲回來了，大家都贊揚他更有男子氣概了。李博士注意到，陳有朋的皮膚黑黑的，像抹了油的黑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也不知道曬了多久才變黑的。為了追逐潮流，大家都夠拼的。

小灰的情緒會不會同黑色有關聯(lián)呢？李博士眼前浮現(xiàn)出小灰在車展上的一幕，他仿佛看到了小灰垂頭喪氣的樣子。唉，小灰也真夠憋屈的。這是一輛多可愛帥氣的車啊，卻因不是時尚色而被眾人嘲笑。它這么聰明，會不會為了時尚而動起了小心思呢？李博士喝了口咖啡，瞇縫著眼思考著：黑色是時尚？黑色的皮膚是時尚？要怎樣才能獲得黑色的皮膚呢……李博士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笑了：啊，我應該知道小灰的心思了。

他關上電視機，在網上搜索有關當?shù)氐囊恍┬侣勈录懥艘黄C合性的新聞。他自信地點點頭：小灰這么聰明，它應該能從新聞中悟出一些道理。只要悟出來了，它的情緒病也就治好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去了廣播電臺，請專業(yè)的播音員錄了音，然后，便給小新爸發(fā)去了這段音頻，告訴小新爸這音頻就是治療小灰的藥方。

五

這天，小新爸將車行駛在陽光下，車如蝸牛一樣慢吞吞地行駛著。炙熱的陽光瘋狂地舔舐著小灰，車內空調冷風呼呼地吹，車內仍然十分悶熱。

小灰倔強地在陽光里慢行，忍受著烈日的烘烤，像個勇士。

小新爸悄悄一按車上按鈕，車上廣播系統(tǒng)突然傳來了新聞：“近年來，流行病毒AA席卷QQ小鎮(zhèn)，這場病毒來勢兇猛，科學家正在研制有效的制止病毒蔓延的方法……這星期，地上打滾的游戲在QQ小鎮(zhèn)的孩子中風行，小鎮(zhèn)因此塵土飛揚，兒童心理學專家近日準備開會，探討如何糾正孩子的不良游戲……最近，女性中流行化深黑色的濃妝。據(jù)悉，已經有兩個心臟不好的老人，深夜出行，被著妝女子嚇暈，送至醫(yī)院治療，政府提醒心理素質不好的居民要注意安全，晚上不要隨意出行……”

這些現(xiàn)象，小新和爸爸都覺得司空見慣了，也沒覺得好奇怪的。但把這種種現(xiàn)象綜合起來，他們覺得太好笑了，一邊笑，一邊想起自己追逐潮流所做的事，臉便紅了。

突然，小新發(fā)現(xiàn)小灰蹦蹦跳跳有節(jié)奏地跑了起來，跑得如此輕快，那種拖拖拉拉的作風一下子無影無蹤了。

在歡樂的奔跑中，小新感受到風兒的呼呼聲，陽光把樹葉照得閃閃發(fā)亮，窗外的田野在面前如綠毯般鋪開……真美，這樣的節(jié)奏多好啊，好久沒有在陽光下感受到這樣自由奔跑的感覺了。

怎么回事呢？小新和爸爸真是又高興又奇怪。

當然，李博士才不會告訴他們真相呢，因為這關系到小灰的秘密呢。

小灰羨慕人家黑色的車漂亮，它聽到黑色是現(xiàn)在的流行色，十分羨慕?？勺鳛檐?，怎么才能變黑呢？

喜歡追星的它知道，那些明星不是常在非洲烈日下暴曬嗎，曬曬就變黑了，所以啊，它喜歡待在陽光里，故意拖延著不快跑，想多在陽光中待著，直到曬成黑色。

如今，它聽了新聞后，覺得自己才不要像小鎮(zhèn)上的人那樣，把自己弄得這么好笑。

小灰唱著自己創(chuàng)作的歌曲：“小灰快快跑，跑在陽光中。黑色很好看，灰色也不錯。風兒呼呼吹，喇叭嘀嘀叫……”它一路迎風奔跑。

小新拿出手機，發(fā)了張相片給李博士。相片上，小盆里的太陽花，正迎著陽光，綻放著笑臉。endprint